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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110 小世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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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110 小世界(五)

◎江雪溪低聲道:“衡陽公主。”◎

望著三千鏡中的畫面, 慕容灼有些不解。

“會不會有些太可疑了?”

的確,景昀在酒樓裏與江雪溪的相遇,顯得極為刻意, 目的性極強。

拋去二人之間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魂牽引帶來的熟悉感以及默契, 只以理智看待這場相遇,更像是一場精心策劃過的見面,還可能會引起魔教許多猜疑。

慕容灼和景昀相識多年, 她知道景昀自然能想明白這個道理,卻還是如此做了,十分疑惑,不由得看向鳳君。

鳳君托著腮。

他那雙流光溢彩、美到極致的眼睛在夜色裏格外奪目,竟比銀河中順流而下的那些星星還要美麗,又有種隱隱的非人詭譎。

他沈吟不語, 忽而笑了。

慕容灼疑惑地看向他。

鳳君擡手摸了摸她的長發, 動作輕柔, 眼底滿是溫柔憐愛。

“當然可疑。”他說,“但無論多麽可疑,魔教都不會深究到底,只能也只會順水推舟。”

“為什麽?”

鳳君道:“因為魔教查不出問題,而且, 玄真讓魔教教主看到了他最不願看到的畫面。”

他的眼睫微閃,想起巡檢司指揮使抓人時那幅混亂的場面, 以及茶棚下的老人、小女孩和美婦人。

小女孩是正道魁首之女, 和她在一起的老人和美婦人必然也是正道宗派中舉足輕重的存在。而她身邊的婦人, 只需寥寥幾句話, 便能阻住丞相門下氣勢煊赫的指揮使抓人, 這說明什麽?

此方世界沒有修行者, 而修習武功終究有上限。

這就註定了此方世界裏,廟堂一定能壓制住江湖的力量,更遑論正道宗派已經衰落,被魔教壓制很多年了。

白黨如日中天,巡檢司指揮使為什麽會對江湖人士極其客氣,行禮作別?

答案很簡單。

白黨和江湖正道間一定有非常緊密的聯系或合作,甚至可能是白丞相親自過問的合作。

無論白黨還是正道,都是魔教問鼎天下之路上的絆腳石。

當這兩塊絆腳石聯合起來,縱然魔教也要深感棘手。

所以魔教教主絕不會推開衡陽公主遞來的橄欖枝。

“還有一個原因。”鳳君道,“江雪溪自己的心意。”

“聰明的人容易多想,但絕頂聰明的人卻往往不會想太多,因為聰明到了極致,他們就很難再為外物所動,只信自己。”

鳳君擡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江雪溪足夠聰明,所以他會聽從自己的心意和直覺。”

很多時候,直覺看似毫無緣由,甚至有些離奇,實際上卻是中間跳過了許多分析與觀察的環節,直接憑借豐富至極的經驗和極其敏捷的判斷力得出的結論。

江雪溪坐在窗前,靜靜看著窗外那朵花從枝頭飄落,落入泥土中,嬌艷的花瓣染上灰色。

佛門和道家都有很多關於花開花落的論述,從中便可窺出許多道理。但江雪溪此刻不是在想那些覆雜的人生至理,盡管他的手邊放著一本經書。

事實上,江雪溪此刻思考的問題還真有些玄妙。

他在想人是否有前世今生,抑或是宿慧之說。

當然,這個問題不是說江雪溪忽然一夜之間大徹大悟,決意效仿佛門高僧,去參悟一些玄妙難言的禪機。

他只是在認真思考,試圖為自己見到景昀時的異樣感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一個漂亮的小孩子,靜靜地坐在那裏,眉尖微擰,似有愁緒,這本就是非常令人新奇的場景。

魔教教主從江雪溪身後走來,一把將他抱了起來,低頭看了眼桌面上的經書,有些不滿地揚眉,隨手便將書冊震成了滿地飄零的紙屑,像是飛舞的漫天白蝶。

“有什麽好看的。”教主道,“歪理邪說而已。”

江雪溪知道自己掙脫不開父親的懷抱,索性也不掙紮:“為什麽要住在寺廟裏。”

教主笑道:“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

江雪溪說:“我只怕我們會被一網打盡。”

教主驚異道:“誰敢來送死?”

見江雪溪不說話,教主斂去玩笑的神色,認真道:“若不是昨日親眼所見,我還真難以想象上官老賊自詡剛直,卻與白黨過從甚密,自願為權臣門下走狗。”

江雪溪中肯道:“白誡雖挾勢弄權,卻確有治國之才。”

他點評白丞相的語氣居高臨下,與那張稚氣的面容毫不相符。

教主習以為常。

從江雪溪知事起,他就明白這個兒子絕非凡俗之輩。

他用一種平等的態度看著江雪溪,認真道:“可是白誡快死了。”

白誡就是世人口中的白丞相,秦國權勢最大的人。

在他面前,皇帝只算是傀儡,皇權只是個笑話。

他認為皇後應該死,所以皇後就死了。

白丞相雖然是文臣,身體卻很是健朗,去年冬天白府裏還新添了個嬰兒,無論怎麽看都還有不少壽數。

但對教主而言,白丞相的壽命確實快要看到盡頭。

因為白誡今年已經六十五歲。

人生七十古來稀,縱然白丞相保養極好,壽數綿長,又能再活多少年?

江雪溪道:“聽說白誡的長子很能幹。”

教主讚同道:“確實,但子不及父,遜之遠矣。”

江雪溪點點頭,表示同意。

教主總結道:“白誡能做成的事,他的兒子未必能成,所以白誡不會長久等待下去。”

教主的看法很明確。

王朝易姓,江山易主,就在這幾年了。

江雪溪沒有反駁,因為他也是這麽想的。

“你說衡陽公主背後的人到底是誰?”

“皇帝?不對,他沒有這個腦子;白黨?更不會,那些文臣總有些迂腐死板,自詡清高;難道是先皇後一黨?那群廢物哪有這等本事。”

教主自言自語,思忖片刻,忽而展顏笑道:“有趣,有趣。”

江雪溪道:“如果是衡陽公主自己呢?”

教主道:“她年紀太小,而且,她手裏沒有籌碼,如何能得知我們的行蹤?”

江雪溪不再言語。

他靜靜垂下烏濃的長睫,神態卻已經將他的意思清晰傳達出來。

教主皺眉,有些驚奇:“我兒乃天賦奇才,世間絕無僅有,豈是隨隨便便能相提並論的?”

江雪溪無聲地嘆了口氣。

“既然如此,以父親之見,這信還通不通?”

教主理所當然道:“當然要通,不管公主背後是誰,既然他們敢送上門來,難道我們反而要畏首畏尾?”

他一時皺眉,一時沈吟,忽然把江雪溪放下:“為父先出去一會。”

江雪溪目送教主快步出門,遠處屋檐上一道漆黑的影子閃過,快而輕捷,幾乎像一陣刮過的清風,轉瞬間無影無蹤,幾乎令人以為這是幻覺。

這當然不是幻覺,而是魔教教主身邊的暗衛。

江雪溪平靜地收回目光,瞟見碎裂的書頁時,微一蹙眉,下意識擡手。

他怔楞片刻,又靜靜收回了手。

到底想做什麽?

江雪溪在心中問自己。

方才那一瞬間,他下意識擡起了手,心底居然本能般閃過匪夷所思的念頭,以為會有一團火出現在天地之間,將那些紙屑燒成飛灰散進風裏。

江雪溪按住了眉心。

他的神情有些煩惱,這是極少會出現在他身上的情緒。

“衡陽公主。”江雪溪低聲念道。

三千鏡外,鳳君眼底流瀉出有些訝異的神色。

“神魂不錯。”他評價道。

鳳君指的是江雪溪進入小世界投生時,過往記憶明明已經暫被封存,但他見到景昀後,卻仍有散碎的記憶能掙脫封存,出現在江雪溪心頭。

這代表江雪溪的神魂強度極其可觀。

但緊接著他又搖頭:“這樣不好。”

之所以要將江雪溪的記憶封存後送入小世界,就是因為這樣才能最大程度地使他的神魂休養生息,汲取小世界中的靈氣。然而現在看來,江雪溪見到景昀之後,記憶已經逐漸開始覆蘇。

鳳君有些發愁地揉了揉太陽穴。

事要做到底,既然鳳君已經承諾會幫景昀,就絕不可能放手不管,否則前面費的心力也盡數浪費了。

他沈思片刻,托腮輕嘆一聲。

“天上地下,哪裏有本君這樣兢兢業業的好人?”

饒是慕容灼對鳳君愛慕至深,聽到這句話都禁不住咬住唇瓣,低下頭去,顯然對此持保留意見。

鳳君背對銀河,頭也不回揚手一抓。

修長白皙的五指間帶出驟風,銀河中波濤狂湧。

河中震蕩不休,碎光明滅,竟如同萬顆星子躍入水中。

一道黯淡流光來到鳳君掌心。

他竟然隨意地將一個新生的小世界抓在了手中。

小世界並非真正的世界,其中一切皆為虛幻,但小世界有可能會演化成為真實的世界,所以又絕非所謂幻境可比,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天地規律的一部分。

慕容灼已經看明白了鳳君的用意,略帶不安道:“這是不是違背了銀漢律?”

鳳君點點頭,半帶笑意轉頭看她,指尖在唇畔輕輕一壓。

他掌心那道黯淡的流光,終於徹徹底底失去所有光彩,看上去就像是從黯淡的星辰變成了一顆死寂的石頭。

鳳君合掌,口吻平靜:“去。”

隨著他的聲音響起,那顆石頭躍出鳳君合攏的掌心,撲入了三千鏡中。

下一刻,三千鏡裏光芒大作。

慕容灼有些不安地回頭看了看,忽然展開了金紅明亮的翅膀。

這次展翅可不是在下界時那樣的金紅虛影,而是鳳凰真身。

一雙金紅色的、仿佛灼灼天火般的鳳翼徐徐展開,挾著無比神聖華貴的氣息,於是銀河中的所有星辰都失去了光彩。

三千鏡中大作的光芒頓時被盡數掩蓋。

鳳君一手支頤,微笑著望向慕容灼:“公主愛我。”

慕容灼嬌艷的面容被金紅光影染成欲滴的濃緋。

鳳君笑著傾身,吻了吻她的額頭,溫言道:“不要緊。”

他只是隨手掐滅了一個新生的小世界,而後將小世界中未散的靈氣盡數註入了三千鏡中。

既然江雪溪的神魂記憶開始蘇醒,那麽就只好用更多的靈氣來溫養。

無數光影倒映在鳳君流光溢彩的眼底,他靜靜註視著小世界中變幻的畫面,直到畫面再度停頓下來。

.

仙界短短的一瞬,在小世界中便是許久。

景昀走出殿門。

烈日映在她冰雪般的面容之上,景昀擡首望向天邊,眉尖輕動。

皇貴妃以為她被太陽曬得難受,責備地看了宮人一眼。

立刻有一把傘當頭而至,遮住了景昀頭頂的陽光。

景昀收回目光。

皇貴妃和藹道:“熱不熱?要是覺得熱,就去換上那身煙籠紗的衣裳,中了暑可不是好玩的。”

景昀道:“多謝娘娘,我不熱。”

她方才其實不是在看天邊的烈日,而是在看更高遠的地方。

天穹之外,仿佛有一道目光遙遙落下。

不必猜就知道,那人不是鳳君就是慕容灼。

皇貴妃遂不多言,攜著景昀下了殿階,乘輦前往議政殿。

世人皆知,兩年前貞獻皇後薨逝,皇帝悲痛過度,強撐著辦完貞獻皇後的身後事,很快就一病不起,只是為了使朝臣安心,才強撐許久不曾表露。

當然,這是白家對外放出的風聲,也是流傳最廣、最為人所知的一種說法。

事實上,是因為皇帝與白丞相離心已久,君臣之間的關系幾乎難以維持和平的表象;而皇貴妃及白家另兩個送入宮的女兒始終沒有身孕,白家等得很不耐煩。

更重要的是,白丞相不想再等了。

於是皇帝只能病倒,別無選擇。

並且,依照如今的局勢,皇帝應該離病逝也不遠了。

皇貴妃看著景昀稚嫩的小臉。

景昀兩年前被送到她身邊時,還只是個不知事的孩子,年紀極小,現在長了兩歲,依舊還是一團稚氣。

皇貴妃冷眼觀察,見這孩子從來不露悲色,更從不提起母親,又聽宮人說過去公主在皇後宮裏也是個誰都不理的性格,心中便篤定這孩子年紀小又內向,恐怕根本記不清蕭皇後。

既然心中認定了這一點,皇貴妃不免就要對景昀更好些,試圖籠住這位小公主的心。

畢竟皇帝膝下只這麽一個孩子。

皇貴妃柔聲道:“聽說今日一早,你又派阿李出宮了?”

景昀點點頭:“買些蜜餞。”

這兩年京中新開了一家蜜餞店,專賣西邊州府的蜜餞點心,式樣新奇,用料也難見,很受歡迎。

景昀時常派身邊的李女官去買,起初皇貴妃心裏有疑慮,令人悄悄跟蹤,結果發現李女官每次都直奔蜜餞店,從不多走一步路。

皇貴妃又令人去查蜜餞店的底細,發現那家蜜餞店的主人是西邊州府富商,在京中的靠山居然是自己的親弟弟。

從那以後,皇貴妃放心了不少,雖然還是暗中派人監視李女官,卻已經放松了很多。

她親昵地擁住景昀的肩,柔聲道:“母妃不是不讓你吃,只是現在皇上正病著,總派人出去買蜜餞,傳出去也不好聽。”

景昀點點頭:“這件事我只告訴娘娘。”

皇貴妃一噎。

作者有話說:

明天景昀和江雪溪一起搞點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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