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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58 謁金門(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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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58 謁金門(十二)

◎——“雲前輩,裴前輩,你們來了。”◎

兩日後, 玉膾樓。

文妙半低著頭,走進了一樓大廳。

跑堂夥計還沒迎到文妙面前,岑陵已經三步並做兩步, 從樓梯上跑了下來, 挽住文妙的手,急急問:“怎麽樣,受委屈沒有?”

她一邊說, 一邊上上下下仔細打量文妙。

陳禮緊隨其後跑下樓梯,來到文妙另一側,娃娃臉上滿是緊張不忿。他要說的話被岑陵先一步說出了口,只好用力點頭表示讚同。

文妙心中的緊張委屈立刻被他們的關懷沖散了,她搖搖頭,眼眶卻有點紅了:“陵姐, 陳禮。”

岑陵和陳禮面色頓時冷了下去, 將文妙簇擁在中間, 一連聲發問,陳禮左一句‘他們欺負你?’,岑陵右一句‘給柳蘭揚寫信’。儼然立刻就要打上文家,給文妙出氣的模樣。

文妙連忙拉住他們,搖頭否認:“不是的。”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 似乎很不好意思:“我就是想你們了。”

她年紀尚小,稚氣未脫, 心性也還像個孩子。自從進入天樞小隊之後, 幾乎從沒和岑陵三人分開過, 像只依戀鳥媽媽的小雛鳥。

岑陵聽得又感動又好笑, 心都軟了, 牽著文妙往樓上走去:“我們也想你了, 柳蘭揚昨日還從中州寫信過來問你的情況,生怕你受欺負,走,我們上去說話。”

三人沿著樓梯向上走去,不遠處酒樓門口,兩個面目平常的男子對視一眼,好似互不相識,不動聲色地各自掉頭離開了。

玉膾樓二樓臨窗的雅座中,岑陵低首下望:“就是他們?”

文妙肯定地點頭:“就是他們,我從文府出來就跟上我了,他們肯定是文老夫人派來的人,不會有錯。”

朝陽館中,那兩名男子朝高坐主位的文老夫人覆命。

“文妙小姐和一男一女在玉膾樓中匯合,觀那二人相貌,正是岑陵、陳禮,屬下冒險聽了他們的談話,柳蘭揚並未親至,仍然留在中州。”

傳聞中壽元將盡的文老夫人轉過臉來。

她看上去最多只有三四十歲,容貌算得上清秀,眼睛狹長淩厲,其中精光隱現,這絕非行將就木、即將隕落的模樣。

她開口時,聲音不疾不徐,隱含著身居高位者特有的傲慢:“柳蘭揚未至,那就不足為患。文妙是個唯唯諾諾的蠢丫頭,這三人裏,需要留心的只有那個叫岑陵的丫頭,派幾個人盯住他們的舉動,不能露了行跡。”

兩人拜倒應是。

文老夫人緩慢起身,舉步走下高高的臺階。她的刀侍迎上來,稟報道:“老夫人,三爺在外求見。”

“他來幹什麽?不見。”

刀侍小聲道:“三爺心疼崔郎君呢,到底是父子。”她從袖中拿出一個荷包,呈給文老夫人,“三爺還給奴婢塞了這個,讓奴婢美言幾句,他說‘崔郎君身體不好,要侍奉湯藥怕力有不逮,反而添亂’。”

文老夫人瞥了一眼那荷包:“他小孩子家家,出手倒大方,給你你就拿著,還替他節省不成?”

刀侍笑吟吟道:“總要先過了您的眼,奴婢才敢收。”又問,“那崔郎君?”

文老夫人淡淡道:“小孩子不懂事,崔氏和他有什麽關系。一個侍從起居的偏房,怎麽能勞動文府的主子關懷?”

崔氏是文老夫人的偏房之一,也是文三爺的生身父親。

但文老夫人的正室出自修行世家,又是文老夫人嫡親的表弟,那些偏房再怎麽得寵,都不能越過正室去。文老夫人生有三子二女,都只認正室為父親,即使是偏房的孩子,遇見親生父親也只能淡淡稱呼一聲郎君。

聽了文老夫人的話,刀侍心下有數,應道:“奴婢明白了。”

她出了朝陽館,三爺正十分焦急地等在外面,見刀侍出來,連忙趕過來問:“我爹……崔郎君他……”

刀侍對他搖了搖頭,含蓄地提點道:“您父親正病著,幾位郎君都該在床前侍奉,如此方能彰顯文氏的德行尊卑。”

文三爺往後退了一步,神情變來變去,禁不住流露出幾分怨懟神色。

他這不滿也並非全無來由,文家是修行世家,病了痛了修行出了岔子,自有修行者的手段解決,何須什麽床前侍奉、端茶捧藥,那根本就是磋磨人的手段。

他自然不敢怨恨母親,只能在心裏默默怨恨父親:身為正室,平白占住了父親的名頭,讓自己不能和爹爹親近;如今一把年紀,病倒還不消停,還要折磨偏房,真是沒有半點正室的氣量,倒不如病死算了,省得橫在朝陽館裏礙眼。

他到底年輕嬌慣,心裏藏不住事,怨懟的情緒頓時就顯露出來。刀侍暗自皺眉,卻聽文三爺強笑道:“多謝您了,我能不能進去給母親請個安?”

刀侍眉頭松開,頷首道:“三爺還是回去吧,這是老夫人的意思。”

文三爺不情不願地垂下頭,應道:“是。”

看著他不甘離開的背影,刀侍搖搖頭。

她是文老夫人的親信,文老夫人什麽事都不瞞她。她自然知道,所謂‘侍疾’不過是隨口編出來的借口,用來遮掩外人耳目而已。

這朝陽館現在看似平靜,實際上內裏匯聚了文氏所有高手客卿。沒有文老夫人的準許,所有人不得擅自進來,更不能擅自出去。

如有違拗,那是毫無轉圜的死罪。

文三爺為這點小事而來,當然不可能進去。事實上哪怕他現在死在了朝陽館外,文老夫人也不可能為他破這個例。

另一邊,文三爺走出很遠,回頭遙遙望著朝陽館的影子,眼底滿是不甘,嘴唇微微蠕動,吐出幾句模糊的詞句來。

“絕對是裝病!”文妙斬釘截鐵道。

她捧著湯碗咕嘟咕嘟猛喝一氣,轉眼間比臉還大的湯碗見了底。

岑陵看得心疼:“文家是沒給你飯吃?喝完再說,不急。”

文妙拿帕子擦擦嘴,示意柳蘭揚和陳禮不用給她盛湯夾菜了:“柳師兄你怎麽穿成這樣?”

柳蘭揚化成中年男子模樣,他這張幻化出來的臉雖然算得上端正,卻時時刻刻都掛著賠笑的表情,這種神情出現在柳蘭揚臉上堪稱驚悚,哪怕此刻他頂著一張和本人南轅北轍的臉,文妙也覺得全身上下都不自在。

“跑堂。”柳蘭揚言簡意賅陳述自己的身份。

文妙遲疑道:“……不是說書先生嗎,換了計劃?”

她進文府之前,一行人的計劃裏,柳蘭揚是要去扮說書先生的。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的表情立刻同時變得十分古怪,柳蘭揚含糊地嗯了聲,岑陵則道:“說書先生容易挨打,還是不了。”

文妙一時沒想明白岑師姐這句話的意思,但她很快轉移了註意力,肅然道:“我不相信老太爺是真病了,絕對是裝的。”

柳蘭揚眉尖微蹙,沒有立刻言語。

天樞小隊這次陪文妙回天端城,是為了右司的一件任務。

近來,天端城內發生數起失蹤案,根據初步調查,失蹤案指向天端文氏。

文老夫人避居朝陽館,久不露面之事,並不是個秘密,都傳她壽元將盡,快要隕落,右司結合查到的線索,對此便有了些不好的猜測。

有些延壽的邪法需要獻祭活人性命,文家這一代除了文妙,其他子弟修行天賦都比較平庸,而老夫人身為文氏修為地位最高的人,她如果隕落,文家面臨著青黃不接的窘境,魏國第一名門的地位說不定就要動搖。

這種情況下,為了鞏固文家的地位,延長文老夫人的壽命,文家鋌而走險使用邪法似乎也不算奇怪。

畢竟是魏國舉足輕重的修行世家,右司尚未掌握如山鐵證,不能憑借猜測和模糊的證據直接動手,只能采取迂回的方式,選中了文妙所在的天樞小隊前來執行任務,調查文氏。

文妙是右司裏唯一一個出身天端文氏嫡系,能夠正大光明進入文家主宅的人。與此同時,她和文氏雖不算仇深似海,卻也絕沒有什麽感情,不必擔心她會心慈手軟,替家族隱瞞。

然而,右司關於失蹤案的推論如果要成立,必須建立在文老夫人真的快死了這個前提上,或是文家現在的家主文老爺也可以。而天端文氏的其他人,即使平時再受寵愛,都不值得文家為他冒這個可能會身敗名裂的險。

柳蘭揚、文妙二人都出身修行世家,盡管受家族重視的程度天差地別,但他們都是聰明人,因而很清楚,世家是最無情的,一切以家族榮辱存亡為上,只要無法影響整個家族的興衰,即使平時再得喜愛的子弟,家族也絕不會為他冒半點風險。

但現在,推論的前提似乎要被推翻了。

文老夫人親自出面辟謠,根本不像是行將隕落的模樣;文老爺更別說了,呵斥弟弟時中氣十足,看樣子努努力能再活一百年。

修煉時出了岔子,躺在床上養病的是文老太爺——也就是文老夫人的正室,文妙的嫡親祖父,這是文老夫人斬釘截鐵當眾所說。

然而文妙又給出了自己的判斷,她認定文老太爺絕對是在裝病。

——如此一來,事情好似突然變成了一團錯綜覆雜的亂麻,理不清頭緒。

四人一時都陷入了短暫的沈默,各自思索。

柳蘭揚正欲詢問文妙,她為什麽認定文老太爺是在裝病,雅座竹屏風外的鈴鐺忽然響了起來。

文妙離屏風最近,下意識正要回頭,旁邊的陳禮已經跳了起來,過去把屏風打開。

——“雲前輩,裴前輩,你們來了。”

作者有話說:

猜猜文氏的秘密和師兄神魂有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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