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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4 試煉婚(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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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4 試煉婚(五)

◎擡頭的瞬間,江雪溪抽走了她發間最後一根用來固定發髻的簪子。◎

次日夜, 太守府別院

釵環首飾堆了滿桌,胭脂水粉綾羅綢緞琳瑯滿目。屋外紅綢喜字全都懸掛貼好,房檐下燈籠都換成了大紅色。

婢女們忙裏忙外焚香灑水, 遠處隨風飄來呼喝聲:“小心點, 別磕碰嫁妝箱子。”“婚車呢婚車呢,再檢查一遍。”

房中屏風後,景昀端坐在床榻上。

她披著紋樣精美的絳紅婚服, 面上脂粉未施白如冰雪,與濃艷的絳紅婚服疊加在一起,極致反差也極具沖擊力。

兩個繡娘一左一右半跪在景昀身旁丈量尺寸,褚信芳立在一旁,忍不住出言道:“腰身那裏是不是該收窄一點?”

這身婚服是臨時從繡莊裏買回來的成衣,難免不太合身, 對於景昀來說略微寬了一點。繡娘也意識到了褚信芳所說的問題:“小姐說的對, 是該……”

“不要收窄。”景昀忽然出言道。

繡娘猶豫著道:“可是不收窄的話, 顯得有點寬。”

“很明顯嗎?”

繡娘說:“不算很明顯,仔仔細細看是能看出來的。”

“那就不要改了。”景昀淡淡道。

她的聲音很平淡,神情也很平淡,從始至終沒有表現出半點疾言厲色,但繡娘不知為什麽, 心中卻生出畏懼來,連忙垂首應是。

門外傳來動靜, 褚信芳聞聲走過去, 很快又折回來:“景仙子, 我爹來了。”

“進來吧。”景昀說。

褚太守束手束腳走了進來, 雖然此處是他家裏的別院, 但褚太守一看見景昀那張冰雪般的面容, 心裏就一陣緊張,生怕自己有什麽疏漏。

“仙子。”褚太守恭敬道,“下面已經備辦好了,明日一早就能舉辦婚事。”

景昀點頭,禮貌地示意褚太守:“太守請坐。”

褚太守遂小心坐下,朝著站在一旁的女兒丟了個眼色,用目光詢問:“你怎麽不坐?”

褚信芳朝景昀的方向轉動眼珠,再看看父親,意思是:“我不敢。”

景昀毫不關心父女二人的眼神交流,她擡起眼,哪怕身上穿著再華貴精美的絳紅婚服,也不像喜氣洋洋即將出閣的新娘子,容顏有如冰雪,氣質更勝霜寒,宛如一把劍鋒初露的名劍般凜冽鋒利。

道殿弟子們曾經私下裏感嘆,說玄真仙子美則美矣,令人望而生畏,想來是修行無情道的緣故吧。結果淩虛道尊閑來無事變幻成小弟子到外門亂逛,不知從哪裏摸了把掃帚在旁邊掃地,聽完之後回去對景昀說:“世人對無情道有許多誤解,玄真你也難辭其咎啊!”

當時的景昀:???

褚太守年近五十,在景昀面前像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恭恭敬敬匯報完之後,又小心翼翼地措辭問道:“仙子,城中已經許多日沒有新人成婚,明日突然舉辦婚禮,那鬼祟會不會心生提防?”

景昀回答:“不好說,也不重要。”

她道:“鬼祟如果出來,正合我們的心意;如果不出來,說明它心懷畏懼。既然它會心生畏懼,意味著它實力有限,不足為患。”

聽景昀說的斬釘截鐵,褚太守連日來提心吊膽的那顆老心臟終於稍微緩和了一點,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

可能是意識到自己表現太明顯,褚太守尷尬地輕咳一聲:“讓仙子見笑了。”

事實上景昀根本不關心褚太守做了什麽又說了什麽,她莫名其妙地看了褚太守一眼:“我師兄呢?”

褚太守說:“江仙長去查看明日婚車路線了。”

按照師兄妹二人與褚太守等人擬定的方案,婚車明日自城東別院出發,到太守府停止。其中穿過三條大路、兩條長街,盡可能延長送親的時間,把幕後鬼祟釣出來。

其實按照景昀的意思,她自己乘婚車從別院出發,江雪溪直接在太守府扮演新郎即可,做戲做全套,盡量真實一點。江雪溪卻不同意,認為如果鬼祟真被釣了出來,景昀單獨對敵可能有危險。

二人爭論了一炷香的時間,最後景昀獲得了勝利。原因無他,景昀自己坐在婚車裏,可以最大限度收斂氣息;但兩個元嬰境修行者同時出現在小小的婚車車隊裏,即使極力收斂,倘若那鬼祟對氣息敏感,要看出破綻就容易的多了。

況且,幾位新娘的家眷及四位新郎,一個個都怕得要死,恨不得把景昀和江雪溪師兄妹兩個剁成十七八塊掛在身上辟邪,離得稍遠一點都要瑟瑟發抖。

褚太守實在沒辦法,算是被他們磨沒了脾氣,只得令人挪空了太守府所有的客院,先讓他們住進去。江雪溪留在太守府,他們還能稍微安心一點,不至於神情恍惚地跑到褚太守面前哭訴不停。

“篤、篤、篤。”

房門輕響,所有人同時擡首。

江雪溪出現在房門外,他立在門邊,擡起手,食指指節輕叩三下房門。黛色廣袖垂落至手肘,露出骨肉勻停的小臂,神情溫和帶笑。

褚太守畢竟做了這麽多年的太守,雖然膽子一般,論起察言觀色揣摩心思卻是一把好手。他目光往江雪溪面上偷瞟,只見江雪溪含笑望著半遮半掩的屏風後,半個眼神都沒分給他,頓時知機起身:“江仙長來了。

又對褚信芳使了個眼色:“我們父女就先回府了。”

褚太守自認為自己知情識趣,實際上除了他自己根本沒人註意。褚信芳還未反應過來,下意識跟著父親走;景昀和江雪溪則壓根顧不得關註他。

褚太守父女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裏,兩個繡娘早已經退了出去。剎那間這大紅的喜房裏,只剩下端坐在床榻上的景昀和立在門口的江雪溪。

“師兄?”景昀擡手拆解發髻上的珠翠,疑惑地喚了聲,“怎麽不進來?你又去看婚車沿途路線了?”

江雪溪輕輕嗯了聲,舉步朝門內走來。他的目光長久停駐在景昀絳紅的婚服上,衣擺寬大,鋪散開來,露出婚服下霜白的衣角。

景昀正忙著拆解頭發,無奈這發髻異常繁覆,她又看不見自己的頭頂,拆的磕磕絆絆:“太重了,礙手礙腳,明日不能梳這麽高的發髻——師兄,你幫我把這邊的步搖拆了。”

景昀側身,江雪溪在床榻邊坐下來,示意景昀:“低頭。”

冰雪般幽然的香氣撲面而來,景昀微微垂首,眼前是垂落的黛色廣袖。有短短的一剎那,她什麽都沒有思考,只盯著廣袖因江雪溪動作而搖曳的弧度,怔怔出神。

和景昀一樣,江雪溪也沒有拆解發髻的經驗。他單手虛虛扶住景昀的面頰,讓她別動,認真觀察了片刻,才開始拆解。

他小心地解開固定頭發的絲緞珠花,把簪子步搖一一取下來,動作輕柔,生怕扯痛了景昀。

在景昀短暫出神的時候,江雪溪已經把她的發髻拆散了大半,珠花緞帶簪子步搖全都整整齊齊放在榻邊小幾上,笑道:“好了。”

景昀下意識擡頭。

擡頭的瞬間,江雪溪抽走了她發間最後一根用來固定發髻的簪子。

烏黑的長發散落開來,水一般柔順地拂過景昀面頰,落在她的肩頭脊背。

不知為什麽,江雪溪春水般動人的眼睛目光微動,有一剎那的閃避。

但那也只是一剎那的功夫。

江雪溪開口時,語聲毫無變化:“我今晚在太守府住,師妹,你一切當心。”

景昀說:“你放心。”

江雪溪黛眉一揚,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在他開口之前,景昀已經搶先道:“師兄,依照計劃進行,你不必隨行婚車。”

“好吧。”江雪溪略帶遺憾地嘆了口氣。他隔著衣袖握住景昀的手,在景昀掌心畫了幾筆,“鬼祟出現之後,立刻通知我。”

他又絮絮囑咐了景昀幾句,而後問:“春風渡和碧水芙蓉,留給你哪一把?”

道殿弟子大多會在築基之後選擇自己的劍,唯有景昀是個例外。身為道尊關門弟子,她卻修至金丹境都沒有自己的劍,習練劍法依舊還是用新入門的小弟子常用的木劍,偶爾出門下山,還要臨時取一把劍用。

許多弟子對此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淩虛道尊表現得很疼愛玄真仙子,道殿中名劍不知凡幾,為什麽偏偏不肯挑一把給她呢?於是私下裏不免議論猜測,最終也沒猜出什麽結果。

而與之相對的是,道殿高層長老卻對此默不作聲,保持著一種諱莫如深的詭異態度,不對此發表任何意見。

唯一一次道殿高層對旁人提及此事,還是天機閣閣主過年時喝多了酒,聽見寵愛的幾個徒弟說起,呵呵笑起來,隨口道:“道尊豈會在這種小事上虧待關門小徒弟?現在不給她一把好劍,是為了將來給她一把最好的劍,那把劍好是真好,難伺候也是真難伺候……”

說完這句話,天機閣閣主的酒立刻就醒了。目光環視周遭弟子,直到所有弟子忐忑不安地低下頭去,才哈哈一笑,仿若無事地轉換了話題。

後來淩虛道尊果然給了景昀一把最好的劍,那把劍壞脾氣又難伺候,卻也是真的九州無二,最後隨景昀上承天臺一戰,折在了承天臺上。

“碧水芙蓉吧。”景昀說。

江雪溪將劍放下。

夜已漸深,本著做戲要敬業的精神,江雪溪站起身:“我去太守府了。”

景昀跟著站起身來,要送江雪溪出門,無奈她這身婚服是真的華貴漂亮,也是真的礙手礙腳。她下腳踏時差點踩到衣擺,幸好江雪溪及時扶住。

“元嬰妖魔不能讓你跌倒,但是一件婚服可以。”江雪溪半帶揶揄地松開手,“以柔克剛,就是這個道理了。”

景昀眼也不眨,隨手解開婚服外袍,脫下來拋到了身後床榻上。

江雪溪啞然失笑,心想這果然是師妹的性格。他稍稍側首,轉開目光。直到景昀喚他,才再度回過頭來。

“我走了。”江雪溪柔和地道。

作者有話說:

嘶,還差一點才能寫到最重要的情節,明天那一章應該會比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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