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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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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據說玄真道尊出身宣州◎

“不知道。”

景昀一手按住眉心,因為用力過大而指節泛白,識海深處牽扯起陣陣細密的劇痛。

那是神魂感受到了它曾經的一部分,因而發出了無聲的召喚。

神魂天生會對自己的一部分發出感召,如果景昀現在當機立斷強行召喚,未必不能把感應到的那一丁點神魂強行拉扯回來。

但景昀猶豫了。

雖然修行者公認神魂為本、肉身為寄,但沒有辦法否認,一旦神魂脫離原本的身體,如果不能及時找到下一個寄身之所,那麽遲早會逐漸削弱,直至湮滅。

拂微真人江雪溪一千年前肉身消泯,神魂盡散。作為千年前公認的人族第二,大乘上境頂級大能,他的神魂強度絕對是超乎想象的——但就算江雪溪再強,終究還未飛升,依舊只能算是凡人。

哪怕是大乘境巔峰,距離飛升只有一步之遙,但與飛升的仙人相比,那一步就宛如天塹。凡人的肉身魂魄都遠遜於經過仙氣淬煉的仙身與神魂,故而江雪溪神魂能留存千年而未消散,實際上是依靠景昀當年在天門前生撕下來的那一角浸染了仙力、已經淬煉為仙神的神魂。

——已經一千年了啊!

那畢竟是千年的歲月,芳林舊葉催新葉,流水前波讓後波,時間可以消磨一切,滄海能夠變成桑田,山川亦能改頭換面。如果現在她收回神魂,師兄的神魂還能否繼續存留?

剎那間景昀五指攥緊,指甲因為劇痛切入掌心。她在劇痛中閉上毫無光彩的秀美雙目,一手向前平平攤開,淩空生出無數縱橫交錯的銀白線條,在空中構成了一幅微縮輿圖。

只要慕容灼對宣州再熟悉一點,她立刻就能看出來,這分明是千年之前的宣州地圖。

千年過去,城池國土重新劃分,山川遷移河流改道,但整座宣州的輪廓依舊在這裏,不曾改變分毫。

景昀淡紅的唇角一動,低聲念出一句法訣。

這不是召喚,而是追蹤。

下一刻,她睜開眼,掌心光輝完全消散。

“……不見了。”

神魂之間的感應存在範圍,短短片刻之間,劇痛消泯無蹤,一切牽引煙消雲散。

這代表著她缺失的部分神魂已經離開了她能清晰感應的範圍,線索戛然而止。

饒是景昀見多識廣,此刻也不由得蹙起了眉。

——為什麽她缺損的神魂,居然還在移動?

.

清晨,慕容灼對著餐桌,陷入了長久的靜默。

可以看出來玄真觀下了心思,整張桌子上瓊漿玉液奇花異果應有盡有,既彰顯了玄真觀的實力,又表現了對前輩的看重。

慕容灼對著一桌仙氣飄飄的菜發呆。

“我雖然有一半鳳凰血脈,可是我真的不喜歡吃素啊!”

景昀從桌邊路過:“你吃不慣?”

“沒有一點葷腥,甚至連油都沒放半滴。”慕容灼嬌艷的面容扭曲了,“就是兔子精,也吃不下去這樣的東西。”

景昀:“還好吧。”

慕容灼瞪著她:“你吃得慣?”

景昀:“還好啊。”

慕容灼看著景昀,像在看一個怪物,良久才緩緩地道:“怪不得天君器重你,這份心性和忍耐,幹什麽大事幹不成呢?”

景昀叫她不要誇張:“修行者大多辟谷,斷絕飲食不在少數,口腹之欲要克服其實不難。”

慕容灼說:“可是當年天君下界,投生成我七皇姐的時候,照樣一邊修行一邊飲食不忌,我們一同在宮裏吃撥霞供,還險些把大殿給點著了。”

“天君是先天真神,出生落地即為仙界尊者,當然不必受種種制約。”景昀淡淡道,“有人來了。”

慕容灼:“嗯?”

下一刻她也聽到了動靜,朝外看去,只見一位玄真觀弟子進了院門,在門口階前頓住腳步,行禮道:“兩位前輩,右司使者到了。”

“來這麽早啊。”慕容灼悄悄對景昀說,“幸好我們起的早,要是我今天睡過頭可就糟糕了。”

景昀同樣傳音給她:“右司的人昨天晚上就到了,他是知道我們這裏送上了早餐,已經起身了,才過來傳話的。”

“你怎麽知道?”慕容灼問。

景昀嘆了口氣:“觀主不願意得罪我們,難道願意得罪右司?萬一我們和右司有仇,見了面動手怎麽辦?他不會聽我一面之言,輕易讓我和右司的人見面。”

慕容灼恍然大悟:“也就是說,觀主應該已經和右司的人見過面談過話,核實了他們和我們之間的關系,才派人來請?”

“不然呢?”景昀說,“如果是你……”

“我說不定就直接把人帶來了。”慕容灼羞愧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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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柳蘭揚,右司‘天樞’少使。”花廳正中,面容俊秀、身背古琴的青年一禮,而後指向身後的同伴,“天樞使者岑陵、天樞使者陳禮、天樞使者文妙,謝過二位前輩出手相救。”

四人中,柳蘭揚氣質親和,像個琴師;岑陵紅衣束發、秀麗幹練;陳禮長了張娃娃臉,身形中等目光銳利;文妙身量未足,清秀的面容帶著稚氣,儼然還是個未長成的小女孩。

三人一同行禮,謝過救命之恩。

景昀唔了聲:“隨手為之,不必放在心上。”

她的神識一晃而過,敏銳地察覺到柳蘭揚和岑陵對視了一眼,而後柳蘭揚微微低首,謙和道:“承蒙前輩救護,不勝感激,此番奉師長之命前來,不日師長前來河陽,也要親自向前輩表達感謝。”

景昀立刻就意識到柳蘭揚下一句即將切入正題,依照她本來的打算,確實準備和這幾名右司弟子做些交易。但她既然已經自稱拂微真人的弟子,自然策略也要改上一改。

於是她微微低下白綾覆蓋的雙眼,反客為主問道:“右司要和妖族做交易,就派你們幾個小輩來麽?”

頃刻間陳禮和文妙同時刷的一聲低下了頭——這是岑陵見他們兩個不會掩飾自己的神情變幻,索性叫他們情緒波動時便低下頭,免得喜怒哀樂都恨不得寫在臉上,平白讓別人尋到可乘之機。

柳蘭揚和岑陵再度對視一眼,同時想起了那只被帶走的熊妖。

——消息已經走漏了。

柳蘭揚瞬間拿定了主意,苦笑道:“前輩不要嚇唬晚輩——和妖族做交易,晚輩是萬萬沒有這個膽子的。”

“和妖狐族。”景昀慢條斯理地修正自己的話,“妖狐族拿出春風渡來做交易,換的是什麽?”

‘春風渡’三字一出口,天樞四人就明白他們不能再含糊其辭了。柳蘭揚深深一禮:“前輩目光如炬、算力無邊,晚輩敬服——道殿能換的、敢換的,無非就是驅虎吞狼、劍指妖王罷了。”

——妖族強者為尊,妖虎一族憑借血脈強勢妖力過人,數百年來占據妖王之位,在妖族中一族獨大,其他族群又怎麽甘心呢?

妖王之位妖虎能坐,妖狐為什麽不能坐?

“挑動內亂,驅虎吞狼。”景昀默默想著,“果然從古至今,千年萬年,最好用的計策還是萬變不離其宗,師兄和我用慣了的手段,隔了一千年後生晚輩還在用。”

她唇角微露笑意,淡淡道:“你們既然來見我,想必觀主已經告訴你們我的來歷了。”

文妙盯著自己的腳尖,偷偷和陳禮對視了一眼。

——告訴是告訴了,可是觀主自己都不太相信。

柳蘭揚就要沈靜很多,他不止聽到了觀主的猶豫和不信任,還聽出了觀主的忌憚和恭謹,低頭道:“得見前輩,是晚輩之幸。”

他和觀主一樣沒有自稱弟子,依舊稱景昀為前輩,這種不落話柄的表現其實很能說明問題,景昀也不在意,只淡淡道:“現在春風渡你們拿到手了麽?”

那當然是沒有的。

“我可以把熊妖交給你們,必要時可以出手,甚至那些典籍殘篇我也可以給你們。”景昀輕聲說,“但是我要知道,妖狐是從哪裏拿到春風渡的,並且我要親眼看看它。”

玄真觀觀主滿心都是典籍殘篇,一時間差點沒控制住,露出了如喪考妣的表情。

“畢竟,那是我師兄……”景昀差點脫口而出,所幸改口迅速,“我師尊的劍。”

柳蘭揚微一思忖,確定自己的權限足夠,旋即一口應下——反正道殿師長很快要趕來,不怕景昀出手搶奪春風渡。

只是很快他又微露猶豫:“前輩應該知道,晚輩等人還沒有見到春風渡,這把劍就已經下落不明,如果出手搶奪的人動作快,現在很可能已經離開了河陽。”

景昀不做評價,問:“那妖狐族是從何處得來春風渡,你們知道嗎?”

這倒沒什麽好含糊的,柳蘭揚說:“不瞞前輩,當初接到妖狐族的交易意向之後,幾位師長曾經做過一個推測,河陽城以外的界碑山腳下,千年之前輿圖上標記那裏曾經是沅河流域,有山有水風景秀麗、分布有許多城鎮,只是後來隨著動亂,城鎮被毀,沅河改道,那裏取水不便,也就漸漸荒涼下來,沒有人煙、沒有宗門駐守。”

他頓了頓:“師長們推測,拂微真人也許曾經在沅河畔隱居靜修——畢竟拂微真人雲游四方,很少回道殿,在許多仙鄉福地都有洞府。沅河畔有拂微真人的清修之處,不足為奇——況且,晚輩曾聽聞,玄真道尊出身宣州,此地受道尊與真人青睞澤被,在此靜修也在情理之中。”

“噗!”

所有人的目光同時投向慕容灼,只見她一口甘露差點從鼻子裏噴了出來,一邊尷尬地以袖掩面一邊傳音景昀:“你是宣州人?”

“不但是宣州,還是沅河人。”景昀鎮定自若道。

“那你怎麽不說?”慕容灼驚詫並伴有捶胸頓足,“你師兄的神魂,不會飄到你老家去了吧。”

景昀一哂:“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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