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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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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宋元喜進入凡俗小世界輪回,只為尋找弟弟宋元若的那一縷因果絲線。

然一世又一世,並非每一次都能有收獲,更多時候,則是他老死在小世界中,亦是找不到那一條因果絲線。

而他即使想要再做停留,卻也有心無力。

又一世,宋元喜進入凡俗小世界中,此次他的年齡還算好,不過二十五歲,而他在這一世的壽命,可以活到六十歲。

也就是說,足有三十五年時間,任由他跋山涉水。

早幾世,宋元喜十分不適應這種孤獨模式,沒了狗子它們的陪伴,任何事情都無法商量,更不必說尋找途中,所遇到的各種困難和險阻,連個嘮嗑排解情緒的對象都沒有。

“得虧我不是早年金丹元嬰,否則至多十次,也就崩潰了。”

沒人和自己說話,那就自言自語,這也算是他的特殊打發時間方式。

“再往前走一走,看看有沒有村子,得找個落腳之地,沒有靈氣的身體就是不中用,才走了三十裏,就累得快要半死。”

宋元喜背著棺材,一邊走一邊叨叨,又走了三四裏,看著道路兩旁越發荒涼,心裏直突突。

“早就聽聞北方幹旱,但是幹成這樣,是不是太誇張了?”

田地裏的莊稼,那是早就種不出來了,河流也已經幹涸。

但是遠處青山不再,光禿禿一片,連樹葉子都給薅的幹幹凈凈,一腳踩在泥地上,那僵硬程度,簡直讓人懷疑,是經過工藝制作的水泥地。

“如此大旱,朝廷也不管管嗎?”

宋元喜呢喃聲剛落,就聽一道沈屙的聲音緩緩響起,“管不過來嘍,再往北走,那才是真正的大旱,據說挖得幾百米的水井,裏頭也瞧不見一滴水,人不吃糧食還能熬一熬,樹皮樹葉草根,總能填一填肚子。但是沒水喝,那可真真是要死人的!”

宋元喜扭頭看,只見村口半枯的老樹下,坐著一個佝僂老頭兒,一樣就能瞧出是個莊稼漢。

他手裏拿著幾節草根,上面還帶泥土,應該是現挖的。另一只手上,提著一串兒不知從哪裏抓來的草蟲,估計是充當蛋白質。

見宋元喜走過來,他立刻搖手,“老漢兒我就這點吃的,還得帶回家四口人分著,給不了你。”

“老先生,我想問一問,再往北去,距離最幹旱之地,還有多遠?”

宋元喜將棺材放下,想了想,從懷裏摸出一個烙餅,遞了過去。

老漢眼睛一直盯著眼前這塊餅,想要拿,又怵得慌。

前幾日,隔壁村就有人拿了過路人的粗糧饅頭,結果吃完就昏死過去……等村裏人發覺不對勁,再去那家人院子裏瞧,造孽啊!全都被吃得幹幹凈凈……

“後生,現在糧食金貴著呢,你自個兒吃吧。”

他們也不是徹底沒有糧食,只是為了能夠長久的活下去,每一日拿出來的糧食量都是極少數的,更多的就是吃草根樹葉之類的糊糊。

村子裏的那口百年老井還沒幹涸,他們村就有活下去的希望,就等著老天爺開眼,下一場雨,一切就又有希望了。

“後生,你要問路,那我還是曉得的,沿著官道一直走,走上一百裏,就能見著大旱了。以後繼續往北,越走越幹,你可得小心啊!”

宋元喜十分感激,將餅塞進對方懷裏,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老漢兒瞧著對方背著的棺材,忍不住搖頭,“這年頭,自己都養不活嘞,還想要找人吶……”

宋元喜如今凡人之軀,身上帶著的糧食並不多,往北走上一百裏,幾乎耗盡所有。

待看到村莊,他忍不住欣喜,“我身上還有一點銀子,即便要價再高,也能換一些糧食吧?”

宋元喜很不確定,在這樣的幹旱時期,還會有人願意用糧食換銀兩嗎?

事實證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世道再怎麽爛,見錢眼開的依舊存在。

只不過,正常時候一百文能夠買得一斤大米,如今卻要二兩銀子一斤。

見宋元喜沒有掏錢的動作,莊稼漢子賴三緊接一句,“我這兒就剩下兩斤糧食,你要是不要,行,再往北走,恐怕就得五兩銀子一斤了。”

“那你為何不去更遠的地方賣?這樣還能多賺三兩。”宋元喜不由問道。

賴三楞住,回過神卻是連連擺手,“去不得去不得,再往北就要吃人了,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膽兒,我看你背棺不容易,你要是誠心想買,我再給你便宜些?”

“不必,就二兩銀子吧。”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賴三銀錢到手,心裏別提多高興。

這會兒再看眼前人,也不免和善一些,“外鄉人,天黑不好走路的,小心遭了災。咱倆今日也算緣分,你在我家借宿一宿,不多,我就收你一錢銀子。野菜糊糊吃不?不貴,三十文一碗。”

宋元喜看看天色,確實不好繼續走,於是點頭答應下來。

他隨賴三進去,只交了住宿費,至於那野菜糊糊,卻是沒要。

隨身帶著的餅子還有一個,自己也買了糧,再撐個把月,應當沒問題。

宋元喜有種預感,再過不久,應當就能找到弟弟的因果絲線了。

翌日,天還未亮,就聽得一陣雞飛狗跳的吵鬧聲。

宋元喜被吵醒,走到院子裏,想要看看究竟怎麽回事兒。

賴三看熱鬧回來,見人醒來,直接就說:“隔壁淩家要賣女兒,那丫頭長得水靈,值五兩銀子呢!只可惜,昨夜捆著好好的人,今兒一早再去瞧,已經跑了。”

“賣女兒?親緣血親,也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何至於此?”宋元喜不明白。

賴三卻是哼笑道:“老淩家六女一男,好不容易得了一個金元寶,那不得好生養著?今年大旱年,大家夥兒都吃不飽,那大金元寶卻嚷嚷著要吃肉,淩老頭心疼得緊,就要賣了家裏的丫頭換那一刀肉。”

“世道不該如此,這種事情,村長不出面阻止?”

“阻止不了,淩家前頭幾個女兒,都是這樣賣的。那一家子,好吃懶做,淩老頭婆娘死了後,更是一團子亂。前頭已經賣了好幾個了,不差這一個……”

宋元喜在村子裏沒待多久,趁天早趕緊啟程。

走出村子不過三四裏,就見草叢中忽然竄出一只野猴兒,那猴兒搶東西又快又準,宋元喜別在腰間的水壺立刻被拿走。

那猴兒還要繼續搶,宋元喜一把扣住對方,湊近了再細看,這才驚覺不是野猴兒,竟然是個幹瘦如柴的小丫頭。

“你松開,我還你就是。”

小丫頭看著不過六七,眼睛黑黝黝特別明亮,卻一直戒備警惕,盯著眼前人,一眨不眨。宋元喜松手,遞過去半個硬邦邦的餅子,說道:“水壺裏沒水,你還回來,餅子拿去吃吧。”

“你當真好心?”

“我全身上下,也就這口棺材最值錢,這玩意兒晦氣,你又不會搶。其他的,我也不在乎。”

小丫頭這才看到宋元喜後頭背著的小棺材,瞳孔猛地一縮,背棺人啊!這年頭自己都吃不飽,怎麽還會有人這麽傻,到處尋親呢?

“你有走丟的親人嗎?如果是在這一片走丟的,那大概是找不回來了。”

“為什麽?”宋元喜蠻好奇,這小丫頭瞧著還挺有眼緣的。

對方卻是面無表情,冷冷說道:“還能為什麽,餓得受不了,易子而食唄。我爹也想賣了我,對外說得好聽,只為了換一刀肉,想送我去大戶人家當粗使丫頭。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和那賣家商量好了,到時候直接給二十斤,這年頭哪來的二十斤肉,簡直不是人!”

“你是淩家那個逃出來的小丫頭?”

“你想做什麽?”小丫頭一聽這話,更加警惕,身體連連往後退。

宋元喜不知想到什麽,直接就說:“這可走得不算遠,你爹要是發動村子裏的人來找,沒個半日就找到你了。你若是信得過我,隨我一起走,待到官道上,你往南去,或許能夠謀一條活路。”

小丫頭大抵實在沒法子,一咬牙,當真跟上宋元喜。

兩人不緊不慢走著,若有人來,小丫頭就藏進棺材裏。就這樣,連續走了一天一夜。

這一日,宋元喜與之閑聊,不知哪個話題忽然說到修仙,對方眼睛登時發亮。

“修仙?我知道!我見過仙人。”

宋元喜笑岔,這個凡俗界丁點兒靈氣都沒有,怎麽可能會有修士到來?

小丫頭卻是急了,不斷形容自己見過的仙人模樣,“我當真見過,那仙人會飛,穿著一身青色道袍,我記得那道袍上的花紋,是三金錦繡色,很漂亮的一只仙鶴呢!”

宋元喜渾身一震,“三金錦繡?”那不是天一宗築基煉氣弟子們的道袍標志嗎?

“小丫頭,你當真見過那修士?”

“嗯,見過,仙人說,我若是有緣,自會尋到通天路。我不知道通天路是什麽,但我知道,絕不能就這樣爛在家裏頭,我要活著,活著才有希望。”

“你叫什麽?”

“我沒有名字,我爹懶得很,一直喊我三丫。不過我早年偷偷去村裏學堂聽課,夫子念著一句什麽詩,當真好聽,我就給自己取名叫無霜。”

“無霜……淩無霜?!”

宋元喜再看眼前人,原本模糊的面相忽然變得清晰,他隱約瞧見對方身上的因果線,確有一條系在自己身上。

“所以說,淩師姐通往修真界的指引,應當是我?”

有些事的因果,就是這麽難以解釋得通。

明明他遇到淩師姐在前,為尋找元若進入小世界輪回在後,但因果出現,便有它存在的道理。

宋元喜如今只是凡人,但境界依舊在,憑借幾萬年的修煉積累,很容易尋到這個凡俗界通往修真界的方向。

“淩無霜,是個好名字,小丫頭,你若當真想要修仙,不如就朝東南方向一直走去,遇水過水,遇山過山,直到瞧見怎麽都越不過去的山頭,那便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大門。”

淩無霜聽得眼睛發亮,卻又很是懷疑,這個背棺人是不是一時興起,誆她呢?

“我和你素昧平生,也就這兩日相處罷了,能有什麽糾葛呢!你願意聽,那便去尋一尋,總歸你也是準備一路向南行的,不是嗎?”

“餵,大叔,你當真不騙我?”

“我看起來很老嗎?好歹叫一聲哥哥。”

“我今年九歲,你瞧著二十九歲,你都能當我爹了。”

“你有九歲?我瞧著還以為六歲出頭,小丫頭,你這日子過得確實不咋樣。”

“大叔,若你所言是真,他日我必定報恩,可你若是騙我,我即便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去吧去吧,哪兒那麽多廢話,日後若是遇上好東西,記得分我一些就好。”

“大叔說什麽胡話呢!”

宋元喜沒做解釋,親自把人送到官道上,看著小丫頭漸行漸遠,這才轉身。

剛走出幾步,就見一個半大不小的少年朝著他奔來,而後與他擦肩而過,直沖淩無霜方向而去。

“二狗哥,你也跑出來了?”

“我娘嫌我吃得多,把我趕出家門了。”

“二狗哥,你要是在我家,必定被當成寶。”

“唉,我家全是小子,帶把兒的一點不稀罕,我就是個累贅。對了三丫,你要逃到哪裏去,我跟一起走吧,也好做個伴。”

“那感情好,我們一起去修仙!”

“什麽玩意兒?”

“對了二狗哥,你這名兒太不雅了,夫子不是給你取了大名麽,就叫鄒致意,我覺得挺好。以後一起修仙,我們互相照顧。”

“三丫,你魔怔了吧?咱們不是南下去嗎?修仙是做什麽?不過去道觀做個道士,也能混口飯吃,唉,這世道,只要活著就成……”

宋元喜聽著兩人閑聊,直到再也看不見那兩個瘦弱的身影,這才繼續走自己的路。

“弟弟,再等等我,我很快就能找到你了。”

……

宋元喜找人,從古至今,穿梭一個又一個小世界,養魂木制的棺柩中,如今已經放置七十六條因果絲線。

而宋元若的身影,依舊未能尋到。

“差一步,又是差一步,為什麽我每次進入小世界,總是只能找到因果絲線?就不能正好落於元若所在的小世界當中嗎?”

宋元喜再一次進入,此時的他已經有些浮躁,甚至開始出現焦慮。

尋到的因果絲線越多,他越是害怕,就怕真的應了稽五邑那一句,即便百世輪回,也不過徒勞無功。

“弟弟,你究竟在哪裏啊?”

宋元喜坐在城門口的大石旁,望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只覺眼前都是迷霧。

他似乎有些看不清了,小世界的排斥力量越來越大,再過幾個世界,自己應當會變成瞎子吧?

“爹,那人瞧著好可憐,咱們給他些銀子吧?”一道聲音忽然響起。

宋元喜還未反應過來,忽然被人塞了一串兒糖葫蘆,擡頭看,卻是震驚之極。

“你、你是?”

“這是我家小兒,心地善良,總愛做些好事兒。我知先生應當不是窮困,許是被俗事一時迷了心,但青天在上,總歸能夠雨過天晴。做人還是要向前看,總會好的。”

話說完,男人直接塞過去一錠銀子,而後拉起小兒,轉身離開。

宋元喜回憶剛才匆匆一瞥,那男人樣貌竟是如此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自己在修真界見過,且印象深刻。然陌生的卻是,修真界那個人,早已死了不知幾萬年了。

“喲!稽家老爺又出來做善事兒了。”

“也就稽老爺有錢,任由他家兒子到處霍霍,若是擱我家那小子,日日散財,我打不死他我!”

“那也是稽少爺命好,稽老爺多年無子,好不容易有這麽一個寶貝疙瘩,自然是千寵萬寵。別說是每日撒點錢,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估計也得給摘下來。”

一旁路人瞧宋元喜平白無故得了一錠銀子,嫉妒得很,說出的話酸溜溜,直冒泡。

宋元喜卻是忽然扭頭,看向身旁最近之人,“你說那男子姓稽?”

“對,對啊!”

路人不知宋元喜為何忽然發問,但也老實回道:“我們福雲縣的員外郎稽善稽老爺,你這都不知道?”

宋元喜搖頭,想了想又問一句,“那稽少爺,又叫什麽?”

“你這人,總是問些奇怪的問題。稽少爺單名一個修字,那可是福雲山上的清光道長親自取的,這事兒誰不知道呢!”

“稽修,稽修,這不是稽師叔凡俗一世的名字麽,所以這一世,究竟是我尋元若的一世,還是誤入稽師叔的另一世?”

“福雲山上道觀,清光道長,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修士,不如去找他問一問,打聽下元若的線索?”

宋元喜喃喃自語,而後激動擡頭,一把抓住身旁那人,“請問清光道長所在的道觀,該往哪裏走?”

那路人被嚇了一大跳,哆嗦指了個方向,“就,就那邊,順著道兒一直走,拐一座山就到了。”

宋元喜趕忙道謝,走出去兩步,又退回來,將那錠銀子塞到對方手中。

“多謝小哥指路,無以為報,聊表心意。”

路人小夥兒簡直懵逼住,就出門溜達的工夫,平白無故賺了一錠銀子?

“這年頭,真是善人有,傻子也多,誰家好人這麽缺心眼兒,指個路就給這麽大一錠銀子。”

“哎喲張三,你可發財了啊!這銀子最後竟是落你手裏了。”

“那是!誰叫我好心呢,所以說啊,做人還是心地善良些好,指不定老天爺就能賞飯吃。”

張三揣著熱乎乎的銀子,大搖大擺去往酒樓,打包一大份叉燒肉,樂顛顛回家了。

至於宋元喜,一路疾奔,緊趕慢趕,終於趕在太陽落山前,找到道觀。

所謂的清光道長沒見著,倒是瞧見幾個道士和和尚湊成一桌,一邊吃酒喝肉,一邊摸牌九。

這場面,要多突兀有多突兀,要多世俗有多世俗。

“找人?”其中一個道士發現來人,扭頭問道。

宋元喜搖頭,尋了個借口說:“我與家人一道上山玩耍,途中走散了,不知從哪兒能夠下山?我又該去哪裏尋人?”

“沿著石子路一直走,山腳有個桃花村,你去那兒瞧瞧,走散的人一般都在那裏等著。”

“多謝。”

宋元喜點頭,轉身離開。

走至桃花村,天色已然暗下,沒有法子,只能在這個村子裏借宿一宿。

這一世的宋元喜,還算富裕,他尋到村子裏的村長,給了些銀錢,一切便被安排妥當。

“宋先生,鄉下人晚上沒啥吃的,地瓜粥配雞蛋餅子,勞煩你將就一些。”

村長收了不少銀錢,然能拿出來的最好的食物,也就是一點發黃的白面和一些雞蛋。

“眼下天黑,想要去縣城裏弄些肉,怕是來不及。宋先生,明日一大早,我就叫我兒子去縣城裏割肉,你看咋樣?”

宋元喜見不得鄉下人的淳樸,反而讓他不自在,於是直接擺手,說道:“不必麻煩,我就住一晚上,明兒一早就走了。不一定要吃肉,你們吃什麽我就吃什麽,我對吃的無所謂。”

早年師門在,親人安好,有崽子陪伴,他特別願意享受生活。

但是當情感缺失時,他才發現,享受生活熱愛生活的本質,是你本身就過得很幸福很滿足。

這不是所謂物質享受,而是精神世界的充沛富裕。

宋元喜在村長家中坐著,等吃晚飯的工夫,就見一個小丫頭推開院門走進來。

他以為是村長的孫女,於是笑著說道:“晚飯還沒好,還得再等等。”

小丫頭搖頭,語氣略微帶點兒急切,“不,不是,我找村長爺爺。”

“你是?”

“春花,你怎麽過來了?”

小丫頭聽見聲響,擡頭看去,眼睛登時就亮了,“我聽張嬸子說,村長爺爺家中有一株老山參,元哥哥快要不行了,還請村長爺爺行行好,將那老山參切我幾片,等元哥哥好了,我一定做牛做馬報答。”

村長還未開口,一個老婦人卻是沖出來,拿起掃把就要趕人。

“春花,那克命的小崽子,我們村沒趕他走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你還想白拿我家的老山參,你說說有這個理嘛!你仗著我家老漢兒心軟,總是求上門,今兒一碗飯,明兒一口糧,這些我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現在可好,你還想打我們家老山參的主意!”

“我告訴你,那是我們老張家留著續命的,可不是給那外姓克命小子用的。”

“村長奶奶,求求你了,元哥哥發熱好幾天了,今天已經燒迷糊了,大夫說,要是沒有人參續著,恐怕——”

“那也是他自己的命!”

老婦人吼了聲,回頭狠狠瞪了眼老漢兒,“我警告你,你敢把家裏的老山參拿出去,我跟你沒完!”

宋元喜一個外人,在旁看著,好不尷尬。

老村長也是臉上躁得慌,沖宋元喜艱難扯出一點表情,“唉,這是桃花村裏宋家的小子,自小命硬,克死爺奶克爹娘,克死爹娘克叔伯,宋家本是一大家子,被克怕了,全都搬離了桃花村,如今就剩下他一人。喏,這是春花,村子的又一個孤兒,兩人自小作伴,也沒得田地收入,天氣熱的時候日子還好過些,一到冬天,只能一日日熬著,也不知還要熬幾年。”

“村長爺爺,元哥哥真的快不行了,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這樣,我拿傳家寶換,求你給我幾片老山參吧?”

“春花啊,你那顆珠子不值錢吶,鎮上的當鋪都說了,就是個假玩意兒。”

小丫頭捧著一顆碧綠色的珠子,眼淚汪汪。

宋元喜本不欲管閑事兒,凡俗界的每個人,自有他們的因果和人生路,自己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

然就那麽隨意一瞥,看到小丫頭手中捧著的那顆珠子時,卻是直接懵住。“小姑娘,你怎麽會有這物?”

這可是靈珠啊!

靈珠者,乃是靈石以下的最低流通價值物,十顆靈珠相當於一塊下品靈石。

在修真界,下品靈石算是最常流通的最低價值物,靈珠幾乎是不多見的,也就住在修真界的凡人們才會使用。

可是在這凡俗界,毫無靈氣的凡俗界,靈珠又是從哪兒來的?

小丫頭吸了吸鼻子,這才說道:“這是我奶奶給我的,我奶奶說,這是祖上傳下來的傳家寶,一代又一代,絕不能丟了的。”

“宋先生,這珠子不值錢,我早先拿去當鋪問過了。”

老村長在旁說了句,而後想到什麽,又說:“若宋先生覺得有趣兒,也可以從春花手中買了去玩一玩,不多,給個買藥錢就夠了。”

小丫頭在旁狠狠點頭,將珠子遞過去,“先生,你瞧瞧吧,這真的是個稀罕物,我奶奶是不會騙人的。”

宋元喜接過靈珠的一瞬,熟悉的感覺從珠子一路傳遞至身上,塵封許久的識海忽然顫動,一幕久遠的記憶緩緩浮現。

那時的他不過煉氣三層,為追蹤同門失蹤一事,隨廖西林一起去往村落調查,在那裏遇上一個天真可愛的小姑娘,銀兒。

也是在那裏,他們查探到蛇妖與村子相互勾結,整個村落犯下罪孽,後代數百年無法修煉。

當時廖西林提起,讓村子裏的人斷了念想,去往凡俗界重新生活,至少可富甲一方,衣食無憂。

臨走前,宋元喜瞧銀兒那懵懂的表情,心有不忍,拿了一塊中品靈石塞到對方手中。

卻不想,幾萬年兜兜轉轉,靈石已然消磨化作靈珠。

“所以眼前這孩子,是銀兒的後代?”

宋元喜緩緩擡手,掌心置於對方頭頂,閉眼感知,再睜眼,心中感慨萬千。

這一段,竟是自己的因果緣啊!

只可惜,他還要繼續尋找弟弟,這孩子是帶不回去了。

“你叫春花是吧?這樣,你給你一些銀子,你和你家中那位哥哥,去縣城尋一個好的醫館,好好治病。待病好了,我再為你們安排住處,這珠子你收好,若你自己用不上,那就再一代代傳下去吧。”

“先生?”

“你奶奶說的不錯,確是傳家寶。”

宋元喜心中已有打算,待尋到宋元若,必定再回這個小世界,若能帶走這個孩子,那是最好,若是時間更疊太久,那就帶走她的後人吧,也算全了因果緣分。

小丫頭卻是搖頭,“先生,你現在就帶元哥哥去縣城吧,再不去,就晚了!”

“這大晚上的,怎麽去哦……”老村長面色為難,生怕惹惱了貴人。

宋元喜想了想,便提出自己過去一趟,“我還有些醫人的本事,先去瞧一瞧,把熱度壓下去,明早再做打算。”

春花在前帶路,宋元喜和老村長跟在後頭,一路上,只聽得小姑娘嘰嘰喳喳,滿是歡喜。

走了大約一刻鐘,終於在村子最深處的偏僻山腳下的一個茅草屋裏,見著微弱的燭光。

“宋先生,就是這裏了。”

春花激動招手,率先一步跑進茅草屋,推開根本算不上門的木板。

宋元喜跟在後頭,走進去,就看到泥土地的草木堆上,蜷縮著一個人。

那少年瘦骨嶙峋,只穿著一件破的不能再破的薄衣,僅靠著哆嗦來維持體溫。

“元哥哥,我找了大夫來,你別怕。”春花努力將少年扶起,扭頭看向對面,“宋先生,你瞧瞧吧?”

宋元喜蹲下,握住少年的手,冰涼的手骨,寒冷的像是已經死去的人一般。

然最讓他吃驚的,卻是對方脈息裏那一條若有似無的游走的虛線,這不是一個普通凡人該有的脈息。

想到什麽,宋元喜直接擡手,一把掀開對方擋在額前的長發,入目,是一張極為陌生的面孔。

但是看著這張臉,他卻心頭哽咽,眼眶通紅。

一個月後,宋元喜給予桃花村相應的報酬,斬斷二人的因果線,帶著兩人去往通向修真界的道路。

三個人不知走了多久,一年又一年,一千多個日子,終於回歸滄瀾界。

金色霞光照耀,宋元喜恢覆往日修為,他長袖一卷,帶著兩人撕裂空間,直飛玄天宗山門之外。

春花何時見過這等場面,再看宋元喜,簡直癡呆了。

“仙人,宋先生是仙人對嗎?”

“我不是仙人,不過一個修士罷了。”

“仙人,你帶我們到仙界,是要修仙嗎?”

“春花,我會為你尋得一個良師,教你修煉之法,至於你能走到哪一步,且看你自己造化了。”

“多謝仙人,春花一定努力。”

小丫頭直接沖宋元喜行大禮。

少年瞧著皺眉,十分不解的看向對方,小心翼翼問道:“先生,我也和春花一樣,拜師學藝嗎?”

春花有傳家寶珠子,能得仙人青睞,可是自己,卻什麽都沒有。

甚至,還克命!

宋元喜看著眼前少年,有許多話想要說,但話到嘴邊,卻又一一咽了回去。

許久,輕聲呢喃:“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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