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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塔島上的白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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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塔島上的白石山

外頭寒氣逼人, 風雪交加。即使懼怕獄警不敢反抗,犯人們臉上仍舊流露出幾分不甘來,腳步也變得愈發沈重。

所有人都緊皺著眉頭, 拖著沈重的步伐朝著門口走去, 仿若即將奔赴有死無生的刑場。

他們這副模樣徹底激怒了獄警。

“走快點!想死嗎?”

獄警疾言厲色地呵斥道。犯人不甘不願的模樣,以及磨磨蹭蹭的動作激怒了她, 讓她覺得自己的威嚴被挑釁了。

她們的威脅明顯不是嘴上說說而已。身強體弱的獄警們擁有最先進的武器, 能夠輕易鎮壓犯人們的叛亂, 掌控著囚犯的生死。

犯人們垂下頭, 他們寬大囚服的下擺被系在一起, 這樣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風吹透衣服, 保持人體的溫度。

可實際上,這笨拙方法能帶來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

外面太冷了,比之前的任何一天都要冷。雪還沒有化,風也沒有停。獄警們早已換上了冬季的制服, 戴上了隔絕海霧的面罩, 而犯人們,卻要在惡劣的天氣下,穿著單薄的衣服, 頂著寒風中勞作。

當然也有不少人是咎由自取, 怨不得旁人。

在勞作之前, 需要按編號領取工具。李禛觀察著自己領到的東西——一個用來裝石頭的背簍, 一個用來挖石頭的鎬, 除此之外什麽也沒有。

將背簍背在身後, 李禛點了點鐵鎬的重量, 隨即將它拎在手中,同隊伍一起朝著外面走去。

一來到外面, 才知道監獄內的溫度不過爾爾。

雪花紛紛揚揚打著旋兒落在眾人的身上,呼出的氣在一片寒冷中結成白霜,刺骨的寒冷在骨髓中悄然蔓延開來,白茫茫的白塔島,仿若為眾人量身打造的白色地獄。

犯人們沒有說話,拿著斧頭走入那漫無邊際的白色霧氣之中。

白塔島因為常年沒有人來,因此也不怕犯人跑掉。監獄方只簡單地用鐵絲網隔開了女勞役區和男勞役區,並未做出太詳細的劃分。

也就是說,至少此時,犯人們擁有隨意挑選在哪片山挖石頭的自由。只要在一周之內,挖滿規定數額的石頭即可。

負責看守的三個獄警全副武裝,站在另一處,只用餘光盯著眾人不要亂跑,正聊著些什麽。

從肢體動作能看出,她們在說一些令人不愉快的話題,大概是在抱怨天氣和值班安排。

出乎意料地松懈。

李禛收回觀察她們的目光,轉而望向遠處的山。

來白塔島之前,她就看過白塔島的地形圖。總的來說,這個島嶼是正圓形,地勢中間低四周高,島的最外側圍了一圈大大小小的白石山。

這些山並不高大,最高也只有二十多米,由白石組成。這些白石取之不盡、挖之不竭,即使挖空,也很快有新的山峰出現。

這些石頭山就如同最忠誠的護衛,忠心拱衛著這座小島,使其免受海浪的侵襲。

這些山從表面看沒太大區別,頂多就是規模高度大小不同。李禛看了一眼,隨便找了座山峰,決定去那邊看看情況。

卻忽聽有腳步聲目標明確地朝著她的方向走來。李禛駐足回身,只見喬珠珠正在她身後不遠處,對她揚起手。

喬珠珠本就精瘦,手上又掛了負重,身後還背著個大大的背簍,此時在漫天風雪中氣喘籲籲地加快腳步,看上去倒是有些可憐。

看她的模樣,好像是有事要說,李禛便沒有動,站在原地等她走過來。見李禛等待,她便加快了步伐,三步並作兩步躥到李禛面前。

她用手拉了拉身後的背簍,問她:“你去哪裏挖?”

李禛隨手指了指剛才自己選的位置,又道:“挖的位置還有講究?”

“當然有。”喬珠珠走到她身側,和她一起向前,“有的地方石頭比較脆,一鎬頭下去,石頭便碎了。這些碎石可是用不了的;但有些地方土層疏松,白石卻堅硬。這種地方就適合挖掘,看成事半功倍。”

李禛點頭:“原來如此。”

這些小技巧、小經驗都是在實踐中獲取到的。她在外面搜索資料搜不到,自然不知道這其中還有這麽多講究。

她眨了眨眼,虛心求教道:“那哪座山的石頭比較好挖?”

“那邊。”喬珠珠毫不吝嗇地給出了答案,“那邊原來是八人組的地盤。她們從前自恃武力,將最好的一塊地據為己有,禁止其他犯人進去挖石。”

雖說是自由挖礦,但犯人又不傻。誰都想待在石頭多且挖掘難度大的地方,人一多,一來二去的,也就生出了爭端。

都來這塊美味落入八人組的手中,犯人們不想惹她們,便不再爭這塊地方了。

“現在八人組死的死、傷的傷。按照規矩,那片區域該落到你手裏。”

李禛理所當然道:“是該這樣沒錯。”

她本人其實不在意去哪裏探查,反正她也不是來免費挖石頭的。不過有一塊好地方總比沒有強,況且,那一片區域比起其他地方格外好挖,說不定有什麽特殊之處呢。

她不知道那山具體在哪裏,便讓喬珠珠帶自己去,到時候讓她和她道人在這裏挖石頭。

喬珠珠欣然應允,兩人一同朝著目標方向走去。

犯人們為了爭分奪秒地挖礦,背著筐從兩人身邊匆匆路過。兩人倒是不急,仍如閑庭信步般,慢悠悠地踩過地上鋪的一層細雪。

嘎吱嘎吱的踩雪聲響起,地面上留下二人清晰的腳印。

路上,李禛談起早上發現的異狀:“那些犯人好像沒休息好的樣子。”

喬珠珠道:“在白塔這種地方,又怎麽能休息好呢?”

李禛頷首表示讚同:“你說得也是。”便沒有再提此事。

反正那些犯人怎樣,跟她也沒有太大關系。

喬珠珠卻又道:“如果說有什麽不對的,那就是天氣不太對。你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受到海霧侵蝕?”

李禛搖搖頭:“沒有,我沒什麽感覺。”

說到底,她來白塔只有一天,大部分時間都待在監獄裏,還沒有什麽和海霧接觸的機會。

不過她知道喬珠珠更了解大海,問這些必不是無的放矢。因此,停頓一瞬,李禛又問道:“海霧有什麽變化嗎?”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了目標山峰山腳下。

正如喬珠珠所說,這裏沒人敢來。這個小小的山丘附近,此時只有她們二人。山丘周圍霧氣彌漫,十分寂靜,倒是一個絕佳的談話地點。

喬珠珠嘆了口氣,挽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截手臂來。

她身形纖細,手臂也不粗,此時枯瘦的腕上掛著猙獰的鐵銬,頗為可怖。當然,最可怖的不是鐵銬,而是t她傷痕累累的皮膚。

原本平整光滑的肌膚上,此刻多出了許多紫色的血點。這些血點看上去像是淤青,又像是灼傷的傷口,密密麻麻地爬滿了整條手臂,讓人觸目驚心。

只給她看了一眼,喬珠珠就撂下衣袖,任由薄薄的布料擋住傷痕:“這是海霧腐蝕皮膚留下的傷口。”

那傷口看著便很疼。但喬珠珠好像沒感覺到似的,只皺了皺眉頭,語氣卻依舊冷靜淡然。

“我問過一些老囚犯。”喬珠珠道,“海霧侵蝕性很強。囚犯來到白塔四個月後,會感到明顯的刺痛;六個月後,皮膚會出現輕微的灼傷模樣傷痕;八個月後,傷勢進一步加重。”

“傷口先是出現在四肢,之後是軀幹,再之後是臉。”

喬珠珠頓了頓,語氣沈重了些許。

“傷口嚴重程度逐漸加深。等臉上出現嚴重傷口,便代表酸霧穿透皮膚,觸及內臟了。這樣的人,已經離死不遠了。這個過程就比較漫長了,如果體質好、平時註意,能在酸霧下堅持三十年。”

李禛回憶了一下。她的確沒在白塔見到過臉上有這種傷口的囚犯。

想來也是,能堅持三十年的犯人,除了明如嫣這個例外,其他人應當已經衰老得不成樣子了。

而這些人,無論年輕時候有多威風,年紀一大,就只能任人宰割。更何況,他們都不一定能活到這個年紀。

“那你的傷?”

喬珠珠笑了一聲:“老囚犯說,我手臂上的傷口,從前只出現在進白塔一年的囚犯身上。再這樣接觸海霧,用不了兩個月,我軀幹處的皮膚便也會被腐蝕。”

李禛皺眉:“但你才進白塔半年。”按照喬珠珠所說,半年,傷口怎麽也到不了這種程度。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

喬珠珠摘下身上空空如也的背簍,坐在一塊一半露出地面的大型白石上。事到如今,她反倒出奇地冷靜下來。

“我曾經懷疑,是制造我們的材料沒有正常的人體抗腐蝕,所以才導致我身體狀況提前惡化。但很快,我就否定了這個猜測。”

喬珠珠把玩著手裏的鎬頭。為防止丟失或犯人私藏武器,鎬頭每天都要進行回收。

因此,鎬的柄部刻著一行鮮紅的數字,而這串數字就是她的編號。

鎬頭在她的手裏動來動去,尖端發出鐵器特有的冷光。喬珠珠伸出食指,摩挲著那一行凹下去的數字,聲音還海霧中響起。

“打聽之後我發現,一些老囚犯的身上,也出現了傷勢惡化速度加快的問題,甚至不少人原本情況穩定,但最近忽然一命嗚呼了。”她冷靜地劃去這個答案,“那麽便只剩下一種可能了。”

李禛將背簍隨意扔到地上,擡起身坐到她身邊。她微微側過頭,觀察著喬珠珠的表情,篤定地給出了一個合情合理的答案。

“海霧變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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