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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山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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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山間(一)

明曜清醒的時候, 周遭是一片陰沈的黑暗。

在那片黑暗中,暴雨聲曠遠,仿佛從千裏之外的地方傳來。潮濕陰寒的涼意自足底蔓延而上, 明曜蜷了蜷身子,雙足旁金石之聲碰撞,帶起冷然的鏈聲。

明曜渾身一僵, 伸手摩挲過去……順著腳踝的鐐銬,一路摸上了一條粗長的, 連接著石墻的鐵鏈。

她身體微微顫抖,嘗試著調動本相之力——然而體內靈氣依舊空蕩, 別說是涅槃之後的鳳凰之力了, 就連掙斷那鐵鏈的力道都沒有。

明曜俯身抓住鐐銬,另一只手緊緊按住前額,絕望地發出了一聲小獸般的嗚咽。

她現在在哪兒?是誰囚了她?是天道嗎?

可是……她為何沒有涅槃???西崇山巔何其高聳……她明明記得……

正當明曜思緒混亂, 毫無頭緒之際,只聽遠處的雨聲中, 一聲類似山石落定的悶響傳來。

雨聲被隔絕了許多, 周遭更顯寂靜。明曜緊握著鐐銬, 自黑暗中循聲望去,卻見黑沈沈一片的前方, 忽而出現了一抹幽幽的燭光。

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 踩著雨聲,踩著空曠濕滑的石地,給人一種驚心動魄的壓迫感。

鐵鏈微動, 雜音卻響, 明曜看不清來人,只能下意識往墻角去。

燭光搖曳之間, 她的後背已經抵住了陰冷的石壁,沒有神力的溫暖,那種透支了身體的反噬又細細密密地穿透明曜的骨骼,她深吸了一口氣,對著那秉燭的人影道:“天道?”

來人的腳步微頓了頓,手臂前伸,將那小小的燭火倏然遞到明曜眼前。火光在此刻驟然大盛,簡直不像是小小燭火的亮度,明曜雙眼被灼得生疼,下意識偏開頭,滾落了一串淚水:“你別過來!”

然而出乎明曜意料的,那秉燭者確實並未再靠近,連端著燭臺的手都沒了動作。

兩人間默然了一霎,明曜心上突然泛起一種奇異的感覺。然而,就在她即將擡眼的瞬間,只聽一聲擲物之聲自耳畔響起,燭火驟熄,金屬的燭臺被重重砸落在地,滾動了兩下方停。

明曜心頭仿佛漏了一拍,雨水和黑暗又籠罩上來,分明是在暗無天日的深海長大的孩子,卻在這陰冷的石洞中,幾乎看不清眼前人的輪廓。

她仰起頭,想說些什麽,細長的脖頸卻被一只冰冷的手掌緊緊攥住,那人的掌錮著她的喉頸,玩弄般一點點收緊……施力……

明曜瞬間屏住了呼吸,可巨大的壓迫感並沒有因為她的順從而散去——她頸側動脈的跳動在他掌下顯得越發急促,求生的本能連帶起她體內強烈的生命力,甚至明曜自己都清晰感知到了那種磅礴求存的掙紮。

她睜大了雙眼,眼眶墜著淚,死死盯著眼前的人影。兩人在黑暗中對望,誰都沒有開口,像是夜幕下相隔萬裏的山巒,無聲地相對。

他掌下的力道太大了,雖有幾分克制,但到底還是含了怒。明曜身體不好,盯著那黑暗中的人影看了片刻,強烈的窒息感便使她視線發暈。

她瞳孔微收,喉底發出了輕輕的嗚咽,終於開始在他掌下掙紮起來。

鐵鏈掙響,少女眼中滾燙的淚水一路燙到他的掌心。

須臾之後,那錮著她脖頸的力道一下子散去,潮濕的空氣自明曜的口鼻灌入,她跪伏在地,哽咽著大口呼吸著空氣,身體因剛剛散去的窒息危機而輕輕顫抖。

沒等她緩過來,身前的黑影驟然壓下——明曜只覺得左肩一沈,整個人被抵著按在了冰冷的石壁上。

下一瞬,她頭上簪著的金簪步搖被粗暴地扯下,銀發散開,被來人緊緊攥在掌中,頭皮傳來刺痛,她倒吸了一口冷氣,卻在啟唇的瞬間被惡狠狠地咬住了唇瓣。

雨水的潮意混著冷香灌入明曜的身體,她被他抵在墻上,鋪天蓋地的吻長驅直入,她前所未有地狼狽,一切力量如螳臂當車般被輕易地鎮壓。

水聲翻卷,涎液攪顫,她恍然感覺到他全身都是濕冷的,似剛從暴雨中回來,雨水順著他的鼻梁落在她的臉上,與不知道是淚水還是口水攪合在一起,在顫亂的情動中,她感到一種窒息的寒冷,從他身體傳入她的皮膚。

“雲咎……”明曜終於開口喚出他的名字,她擡手扯住他的黑發,在胡亂換氣的間隙拉開一點距離,顫顫道,“我喘不上氣……”

身上的人默了默,許久似發出了一聲自嘲的笑,他攥著她長發的手掌又一次抵上她的脖頸,墨色的眸好似湊近到了離她極近的地方,可明曜卻有點看不清。

她聽到他又冷又沈的聲音澀然傳入她的耳畔:“你不是求死嗎?”

“我、我不是……”明曜噎住了,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可現下的場景,也確然不是方便理智交談的時候。

因為沒等明曜講完,雲咎忽然掐著她的腰,將她按坐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寬大的婚服外套淌著雨水,逐漸沾濕了她的衣褲,隔著好幾層衣料,明曜依舊感覺到身下緊實滾燙的肉|體,正緊緊貼著自己的腿心——那熱意幾乎將二人之間相隔的布料都染得濕暖,這種感覺實在過於驚心。

明曜輕輕顫抖著,齒關打戰,有些不受控制地道:“你身上太濕了。”

她試圖從他身上挪開,卻被他錮著後腰死死按住,他在她身下仰頭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又一次翻身將她鎮壓。

寂靜的黑暗中,她很快聽到衣料窸窣的聲音傳來,濕冷的外袍落在她手邊不遠——他開始一言不發地脫衣服。

雲咎一句話都沒說,但明曜是真的開始怕了,眼前的場景過於詭異,他反常得令她感到陌生,甚至想不出他下一刻還會做什麽。

明曜摩挲著想要掙紮起來,可只要她動一下,腳下的鏈銬便會稀裏嘩啦地響動——那聲音在這片寂靜中著實催命一般,明曜聽著聽著,竟然莫名其妙地更怕了。

她雙手扯著鐵鏈往後外躲,慌亂中甚至不小心帶著足銬踩到了他的小腹,她慌亂地跟他道歉,一邊道歉一邊往後縮,茫無頭緒地解釋:“我、我是有原因的,我不是真心求死……我……”

然而她毫無邏輯的解釋還沒有講完,足間的鐵鏈卻被他“嘩啦”一聲攥入掌心。足底潮濕,鐵鏈又扯著她的小腿,她腳下一滑,差點就要摔倒,卻整個人被他攥住手腕,默然地重新拖回身邊。

她撞入他的懷中,掌心觸到他堅實而滾燙的肌肉,動了兩下,又開始後撤,雲咎卻仍是沈默不語地握著她的手,丁點都沒讓她離開。

周圍太暗了,雲咎又不發一言,除了鐵鏈一顫就響得駭人的聲音,明曜幾乎什麽都察覺不到。

仿佛,仿佛天地間,就只有身前的這一個人。

“神君……雲咎……”她顫顫地喊他,“你說句話。”

“……”

他沒講話,依舊在黑暗中那樣沈地盯著她,明曜感覺全身都被他的視線所覆蓋,縱然肌膚相貼,依然感覺莫大的虛無和恐慌從心口升起。

悔婚之後一切的發展都在她的意料之外,她不知道西崇山發生了什麽,更不知道天道和雲咎之間有沒有出什麽事。

她、她甚至不知道今夕何夕,只覺得和他像是被困在了暴雨中的荒島。

而他還什麽都不說。

明曜哽咽了一下,擡起手,試圖去摸他的臉,她一邊朝他那邊靠,一邊有些委屈地小聲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神君,你跟明曜說句話……我、我有點怕。”

她終於觸碰到了他的臉,上身微微探起,似想要去看他的神情——然而入眼的依舊是一個模糊的暗色輪廓。

明曜閉了閉眼,又湊近了一些,幾乎挨到他身前,她頓了頓,有些僵硬地抱住沈默的他,妥協般道:“我們,我們現在能談一談嗎?”

她仰頭去親了親他的下巴,又重覆了一遍:“您不要這樣,我有些看不清……我真的有些怕。”

身前的人環住她的腰,似嘆了口氣,調整了幾息,才悶悶地低聲道:“說……什麽?明曜,我們還能說什麽?”

明曜松了口氣,又更緊地抱住他,輕輕地吻他的臉頰,乖巧地道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已經說過了。”他說。

明曜點點頭,一路吻過他的薄唇和鼻梁,親了親他的眼皮才停住:“我也不是真心求死的……這事說來很覆雜……天道……用姨姨們的魔魂脅迫我,我不能受祂威脅,而且我的父親是鳳凰煜初,鳳凰有涅槃……”

她完全沒有做好解釋的準備,一段話講得牛頭不對馬嘴,可幾個關鍵詞出口,雲咎便捕捉到了關鍵。

他伸手按住她的後腰,低聲道:“魔魂?”

悶雷之聲從遠處傳來,那聲音乍然而起,響徹山谷,令人心驚,明曜下意識往雲咎懷中縮了縮,臉頰幾乎挨上他的額頭。

雲咎抱住她,似乎閃躲了一瞬,然而明曜的目光已經落在了他的眉心。

她伸出手,食指輕輕貼上他的額頭——她感覺,原本他神印的位置,似乎一點光亮也沒有。

明曜感覺心跳漏了一拍,揉了揉眼睛,直起身想湊近去看,卻被雲咎扯開了。

她莫名心慌,按著雲咎的胸膛探身而上,遠方又是一陣悶雷炸響,她耳畔仿若有群山轟鳴。

下一瞬,她終於看清他額前的神印。

一半灰敗暗淡,一半被血色浸染,縱橫交錯著……三兩道處理過卻依然猙獰的傷痕。

像是被利器深深切開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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