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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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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或許是進入這段記憶之前使用了過多的本相之力,明曜這一覺直接從下午睡到了第二天淩晨。她醒來時,外界的天色還是朦朦朧朧的,窗外深藍色的天光寧靜而深沈,隔著薄如蟬翼的窗紗透進屋內。

明曜翻了個身,身上柔軟的絲被順著她的動作滑落到一旁,她微頓了頓,伸手撈起那薄被,擡眼時卻怔住了。

雲咎趴在她床尾的小案上,身旁堆了十幾卷散開的竹簡,他手邊硯臺中的墨水已經幹透,幾點墨痕沾在他白皙修長的手上,雲咎雖然睡得沈,手中卻依舊將一張線條縱橫的圖紙攥得極緊。

明曜湊近看了兩眼,實在無法從他的指縫間看清圖紙上的紋樣,轉眼見他腳下還散落著數十張圖紙,便悄悄俯身拿起了兩張細細觀察。

那是幾道有些淩亂的線條,縱橫交錯著,糾纏成一個非常抽象的盒狀物。明曜疑惑地將紙張翻轉了一下,又將手中兩張紙重疊在一起,可無論用何種角度觀察,都無法準確地判斷出畫中的物什。

她向前挪了一些,伸手去夠雲咎身旁其他的稿紙,無意中帶起的響動卻將他驚醒。

雲咎醒轉過來,迷迷糊糊地握住她的手指輕輕捏了捏,一雙濕漉漉的漆瞳上揚,直直撞入她的視線。

“唔……”他還沒完全清醒,溫柔的笑意卻先從眼底淌了出來,“你醒了。”

明曜低低應了一聲,視線從他的雙眼移開,落到他掌下的稿紙上,隱約透出幾分好奇。

雲咎回過神來,輕輕咳了一聲,欲蓋彌彰地松開她的手,試圖用袖子去擋那張紙。

明曜眼疾手快,下意識地將它從雲咎手下抽了過來,那微皺的紙面貼著她的掌心,等她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將它攤平放在膝頭。

畫上幾筆墨痕零落,依舊看不出具體的形狀,可明曜越是瞧得仔細,身前那人的耳廓便越發紅得驚人。他微垂著臉,幾乎不敢看明曜的臉色,墨發柔軟地垂落在身上,通身未染冰霜,盡是少年人獨有的溫柔漂亮。

明曜見慣了雲咎冷冰冰的樣子,往常慣是敬畏,如今卻無論如何不能將眼前人與他聯系起來了。年少慕艾,平心而論,明曜面對雲咎那張無可挑剔的俊臉,並非從無波瀾,只是二人之間恍若天塹的差距使所有的“慕”都掩蓋在了敬畏之下。

但不知為何,當明曜面對眼前幾乎與自己同齡的神明時,心中卻卑鄙地升起了一絲戲謔之意。她當然知道這是不好的,可望著雲咎越來越紅的耳廓,她咬了咬唇,怎麽都沒克制住自己:“你、你畫的都是些什麽?!”

雲咎聞言猛地擡起頭,濃密的睫毛下,那雙黑瞳微不可覺地顫了顫:“我……”

明曜的這句話問得很巧妙,說是疑問,聽語氣又有些少女的嗔意;若說是反問,她這樣的態度也……

明曜紅唇輕抿,像是壓著嘴角的一抹笑意,桃花眼亮晶晶地看著他,歪著頭,即使化為了人身也保留著一些幼鳥的習慣。

雲咎避重就輕地移開目光,小聲道:“你……你喜歡嗎?”

明曜:?

她不明所以地望著手中那張頗為難解的圖紙。其實她根本分辨不出這紙上畫的圖案,不過是看雲咎臉紅得可疑,才想著故意加重語氣詐他玩玩。

如今被他這樣一問,明曜倒是更加認真地揣摩起來了。她想到自己睡前兩人尚在翻看著床榻結構的圖紙,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下的矮榻,頓時恍然大悟。

“喜歡啊。”她看著雲咎瞬間亮起來的眼睛,毫不遲疑地誇讚,“雖說圖紙上的線條簡單,可簡單中又不失繁覆,看似無序卻又缺一不可,難怪最後的成品也分毫不差,睡著舒服極了。”

明曜將絲被往自己身旁拱了拱,小鳥築巢似地窩進了柔軟的被團團中。其實她誇得有些過頭,這張床榻只能稱得上“因陋就簡”,與千年後西崇山寢殿中的那張完全無法相較。倒是這床薄被不知是雲咎從何處尋得,溫涼貼膚,她一蓋上就不想出來,即使如今已經完全清醒了,依然忍不住地往被子裏蹭。

誰知雲咎聽她這話卻有些楞住了,他看了看明曜手中線條雜亂的圖紙,又看了看她身下的床榻,半晌才艱澀地開口:“不是……”

明曜有些吃驚地揚起眉,卻只見他在自己的註視下神情越發可疑。他骨節分明的手微動了動,似想要探手去取那張圖紙,可僅僅擡了幾寸,就又認命般放回了膝頭。

他有些乖乖地對上她疑惑的目光,輕輕嘆了一口氣:“畫的……是你。”

明曜臉上的疑惑更深了,她盯著那張紙橫看豎看,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一根線條可以和自己的輪廓對應。倒是雲咎被她認真鉆研的樣子逗得放松了些,低笑一聲,輕輕握住了她點在紙上的手指。

他垂著頭,半跪在明曜身前,眉骨高挺,目光溫和,執筆一樣握著她的手指輕輕帶過紙上的線條:“這是眉毛。”

一剎那,明曜似乎感到他的呼吸落在了自己的眉宇間,癢癢的,像是夾雜著細雨的風拂過她的臉龐,從後頸直竄起一陣酥麻。

“這是眼睛。”

他的手掌握著她的,溫熱的,分不出是誰在顫抖。斷斷續續的,仿佛真的要拖出一道起伏不定的潦草線條。

“這是鼻子。”

明曜的目光從指尖劃出的弧線上移開,從神明濃長的睫毛往下,一點點落到他的高挺的鼻梁,帶笑的嘴角……

“這是嘴唇。”

她在意識到自己肆無忌憚的目光時呼吸稍滯,心跳錯拍,膽大的目光卻流連在他的臉頰遲遲未曾移開。

陡然,一個荒誕的念頭出現在她的腦海——

如果她本不屬於此時此刻,那在她離開雲咎的這段記憶後,他還會記得如今的她嗎?

應當是……不會了吧。

神明壽命恒長,卻不會輕易遺忘任何過去。如果她所處於他真正的記憶中,那在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又如何會見面不識呢?何況她當時的年紀可比現在還小……

明曜有些出神地看著雲咎,卻絲毫沒有意識到眼前人已經停下了聲音,擡眸與她對望。

她甚至沒意識到他離她那樣近,近到他漆黑的瞳孔中都能清晰地看到她的影子。

神明身上的冷香自極近處傳入鼻端。當她回神的時候,他已仰頭輕輕吻上了她的下唇,那是蜻蜓點水般一觸即逝的,像是某種虛幻的錯覺。

若非唇上殘留的冰涼觸感,她幾乎以為那是自己的臆想。

明曜瞳孔顫抖著望向他,從他眼角臉頰蔓延開的薄紅間,又一次得到了那個吻的印證。

她聽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般響徹,一下一下,自有序變得雜亂。

是真是假,明曜已經分不清了,她只覺得自己仿佛被眼前人蠱惑了,被他身上揮之不去的冷香,被他耳畔那一抹驚心的紅,糾纏著拖入無名的泥沼。

反正他不會記得。

反正是他先誘惑的她。

誰不想把高高在上的神明拉下神壇呢?誰不想看到他滿是鐘情的眼睛呢?

明曜忽然環住他的肩膀,低頭湊過去,任憑自己銀白的長發落入他的懷中,與他深黑的發絲糾纏。

她身上的絲被如巨網將二人吞噬。她於幽色裏望著他漆黑的眸子,閉眼洩憤般,朝他的薄唇貼了過去……

——她沒有做錯,她只是沒有抵抗住誘惑。

雲咎在二人唇齒相貼的剎那楞了一下,不敢置信般睜開眼睛,可溫香軟玉在懷,明曜的存在是如此不容置疑地落入他的擁抱。

他擡起手,攬著她的腰身更貼近自己。二人呼吸糾纏,旖旎間更多卻是近乎於本能的青澀。明曜任性膽大的舉動只持續了那麽瞬息,便被雲咎反客為主地擁在懷中一下下地輕啄。

他的動作非常溫柔,唇瓣微涼,像是落雪輕飄飄地落在她的嘴唇、臉頰、眼角。不知為何,即使是同樣的冷香,在此刻的雲咎身上也並不顯冷冽,更多是沈穩而悠長。

明曜越發沈淪,整個人都像是要化在他的懷抱裏,那是種從未體驗過的安心,仿佛二人與外界隔開了無形的屏障,一切都變得純粹、緩慢、柔軟。

她從一開始垂頭的姿勢變成仰頭,他一手攬著她的腰肢,一手停留在她的後頸,托承著她,也像是安撫般梳理著她的長發。

換氣的瞬間,她挨著他的肩頭,迷迷糊糊看見雲咎依舊紅得發燙的耳廓,她不知怎麽便玩心大起,仰頭輕輕蹭了蹭他發紅的耳尖。

那仿佛是一處不太好觸碰的敏感區,因為明曜在退離的下一瞬看到雲咎細微地顫了一下,隨後她感覺自己腰間的禁錮越發緊了些許,他輕易將她抱回矮榻,漆瞳直直對上她的眼睛。

明曜輕輕喘著氣,眼中的笑意在看清他眼底壓抑的幽深時逐漸斂去,神鳥敏銳的天性使她察覺到了隱約的危險,可她無論如何也不相信眼前人會在短短片刻間發生如此巨大的變化。

她貧瘠的經驗叫她難以預設接下來的情景,只能徒勞地攥起拳,仰著水靈靈的桃花眸與他對望。

雲咎閉了閉眼,按住她緊攥的雙手,將她的雙臂環在自己腰間,以一種密不可分的擁抱的姿態,將臉埋入她的頸窩。

明曜許久才聽到他低啞的嗓音悶悶響起:“先別這樣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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