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扶玉回到了她還是小樹苗時住了一百多年的地方。

一千多年過去了, 這裏還是老樣子，安靜，廣闊, 也枯燥無趣。

落日熔金的美景很賞心悅目，天天看也會有倦怠的時候。

當年化成人形離開, 扶玉想過再也不要回到這裏，如今提到回家, 腦子裏都沒怎麽思索, 人已經回到了這裏。

重活兩次再來回頭看，竟非常想念這裏。

謝清霄還是劍的樣子, 懸在她身邊一動不動。

本來這兒就安靜，他再沒一點聲音, 扶玉就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了。

想了想，她開口道：“你不喜歡這裏？”

謝清霄怎麽會不喜歡？他當即劍鳴表示喜歡。能被她帶回她最開始的地方, 這個殊榮除了太陰可再沒有第三個人。

不過扶玉好像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不會說話了嗎？還是討厭到不想說話？那你可以走的，我不強求。”

她都這麽說了, 謝清霄終於開口。

淩霄劍飄起來, 他語氣略顯壓抑急迫道：“我喜歡這裏。我怎會不喜你的出生地。”

“原來你能說話啊, 我還以為你變成劍，就沒了人形, 也不會說話了呢。”

萬事解決後, 扶玉顯得有些懶散, 她脫了鞋襪踩在軟綿綿的草叢上, 這裏不會生長任何昆蟲，只有植物, 植物又柔軟如羽毛，扶玉不但腳心不疼, 還有點癢癢。

她提起裙擺，跨過草叢，踩在光潔的凝雲上，如同踩著柔軟的棉花糖。

“回頭想想，這一切都像是一場夢。我的記憶好像還停留在剛見到你那天，我那時只是個凡人，怕你怕得要死，你同我說話也是毫不收斂，甚是刻薄。”

扶玉轉過身道：“想想你也真是過分，說我低俗趣味，你高雅，你現在更連面都不想跟我見了，那不如就真的別見了，你現在就走，待我休息好了，自去凡間尋我的姐妹們，過我的俗日子去。”

話音落下她就要趕人，將淩霄一把扔出去。

謝清霄這個時候哪裏還敢磨蹭猶豫，立刻化為人形將她緊緊抱住。

“是我俗氣，你怎會俗氣。”他將臉埋在扶玉肩膀上，說話聲悶悶的，“我只是不想再要這張臉。”

……就知道是因為這個。

謝清霄這個人其實自視甚高，現在不但相貌近似淩蒼，所謂家世也全是假的，就好像他沒了什麽自己的東西，他不想用這樣的狀態面對她。

“我換個模樣如何。”

身為神仙，變幻相貌並不難，但那也是戴上一層面具，面具底下不還是這張臉嗎？

扶玉道：“你從來都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我也從不覺得你與他有任何相似。”

她認真看著他，定定道：“你和他完全不一樣，我從來不會認錯你們。”

謝清霄身子僵了僵，一點點擡起頭來。

扶玉看著他的側臉，聽到他說：“你之前還叫我蘭荷……”

扶玉呆了呆：“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謝清霄翻舊帳和扶玉一樣如數家珍：“在世師佛的幻境裏，還有……”

還有？？？

扶玉趕緊喊停：“那也沒叫你淩蒼啊！對吧！”

謝清霄沈默了，嘴角動了動，看起來是高興了。

扶玉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輕聲道：“不管我叫過你什麽都已經是過去。蘭荷也好淩蒼也罷，都再也不會出現在我們面前。我最終選擇的是你，這就已經夠了。”

她將人推開，掐住他的下巴，慢慢說道：“你要是覺得不夠，也是可以走的。”

抓著他的手一下子被握緊，全在扶玉意料之中。

“張口閉口都是讓我走，不會讓你得逞的。”謝清霄逼近她，唇貼在她耳畔，輕輕咬著她的耳垂道，“同你提起那些，不過是想聽你說這句話罷了。”

——還能是想聽什麽？

自然是聽她清清楚楚地說出來：她選擇了他。

耳垂發癢、扶玉忍不住閃躲，人被謝清霄困在懷中，根本跑不掉，她也不是那麽想跑。

想做點放松壓力的事情。

她吐出一口氣，閉上眼睛與他耳鬢廝磨，半閉著眼睛抱緊他，不需要再說任何，謝清霄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夕陽西下，又是這裏落日熔金的時刻了。

飛揚的衣衫，纏繞的發絲，灼熱的呼吸，躁動的悶吟。

白皙的肌膚泛起緋色，紅得好像被夕陽點燃了一樣。

細密的汗珠像荷葉上的露水，一顆又一顆從肌肉起伏的男性身體上滑落下來。

咚、咚、咚。

扶玉聽到謝清霄劇烈的心跳聲。

她癡迷地望著落日，心裏在想：這裏不安靜了，卻吵鬧得讓她面紅耳赤。

她繃緊腳尖，試圖說點什麽不讓自己過於被動：“我明日還想去看阿紫她們，你別太過火了……”

“你這樣厲害，我如何過火，你明日都可以好端端出現在嵐州。”

“謝清霄！”

“不該叫這個了。”

“……淩霄？”

嘆息聲響起，謝清霄附身沈腰，沙啞道：“叫一聲夫君吧……”

沒道理賀蘭昭都聽過的稱呼，他卻沒資格吧。

扶玉怔楞半晌，抱住他的頭，湊帶他耳邊喊了什麽。

那幾個字直接讓謝清霄面如潑霞，腰腹繃得更緊。

神秘的大荒其他地方，無數人正在歡慶著檀音君的歸來。

沒人能尋到扶玉所在的地方打擾，也無人註意到，一個最微不足道的角落裏，有一株血色的花緩緩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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