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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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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

小鍋親眼看著自家尊上在拼死一搏後, 面色慘白地墜入深海。

她如一條魚在海底游動,沖上去接住淩蒼,以為尊上是重傷了, 但發現他其實沒什麽事。

設下結界的人現在恐怕是沒空理會他,只是將他趕走而已。

僅如此, 魔尊便好像大病一場,狀態比之前死的時候還要可怕。

小鍋是後來跟著魔尊的, 如果她見過千年前那一戰, 就會知道他如今的模樣,和檀音君為了殺他不惜獻祭自己時, 一樣的絕望崩潰。

她試圖將魔尊帶回安全的地方,繼續聚合剩下的半魂。

如今封魔海底大能匯聚, 只是維持半身雖然也有幾分底氣,但到底做不到高枕無憂。

可惜她根本靠近不了淩蒼。

淩蒼情緒失控, 眼底血紅,已經什麽都聽不見看不見了。

他腦海中只有扶玉教導謝清霄的那些話。

什麽“做得很好”、“你要先這樣才可以”、“我不疼”、“再快些”之類的, 簡直讓他嫉恨得雙耳出血。

為什麽。

他不斷在心中問自己為什麽。

為什麽謝清霄可以, 他就不行?!

明明是那麽相像的兩個人, 為什麽謝清霄可以,他就不行!

明明他剛拜入大荒時, 扶玉對他那麽好, 他們朝夕相處, 小到連他今日怎麽心神不寧, 怎麽稍微有點不高興,她都要過問。

淩蒼會覺得自己可以和扶玉有個好結果, 其實也不奇怪。

扶玉那時完全把他當繼承人來教導,未來的衣缽都是這個人的, 當然是事無巨細地關懷,不願他有一丁點走歪路受委屈的可能。

因著他那些脫離正常思維的理念,淩蒼當時已經被仙界眾神盯著,每次扶玉帶他去參加有其他神仙的聚會,他們總會用戒備警惕的眼神看他,一到這種時候扶玉就會擋在他面前,輕描淡寫地將一切試圖打壓他、刺激他的眼神和敵意推回去。

大荒檀音君,名動天下的劍道第一人,沒有人不害怕她手中那把劍。

那是第一次有人保護淩蒼,有人願意站在他面前為他說話,而不是畏懼地避開。

他知道自己不一樣,知道自己不被世俗接受,知道他的驚世駭俗。

所以扶玉的接受才顯得那麽彌足珍貴。

所以到底為什麽他不可以。

她對他那麽好,當真就只是師徒之情沒有其他嗎?

從前淩蒼還沒入魔道的時候,大荒那位太陰君其實提起過,他這個徒弟看師尊的眼神有點不太對勁,扶玉聽見了只覺得匪夷所思,根本沒放在心上。

他那時覺得師尊不是看不出來,只是不能宣之於口,她絲毫不提這件事,那就是默許他的。

現在他才發現是自己想多了。

她是真的看不出來。

成為神木孤寂百年,在日覆一日地孤獨中,她早就磨平了所有關於感情的感知。

謝清霄只是出現的時機太好了,不但得師尊的半身下嫁,甚至還——

淩蒼只要稍稍想到他們在做什麽,封魔海就掀起驚天巨浪。

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其實他並不介意扶玉有過多少男人,只要她可以高興,得些趣味,他真的無所謂。

像凡界與扶玉成親的賀蘭昭,他就根本沒放在心上過。

那時封魔海第一次有人闖入,扶玉被帶進去,還是他與賀蘭昭合作為之。

賀蘭昭要報仇,就要不斷挑起紛爭,他順勢借他尋找殘魂,也見一見扶玉。

他可以自如從容地利用所有人,唯獨謝清霄不行。

謝清霄絕對不行。

海底潮湧不斷,無數生物被魔尊翻天覆地的魔氣湮滅,萬物生和賀蘭昭已經逃出牢室,循著魔氣找到了淩蒼所在。

小鍋看到他們,立刻高聲提醒:“尊上,他們來了!”

奈何淩蒼根本聽不進去。

魔氣仍在聚集,萬物生準確地望向不遠處的一座礁石。

“扶玉和清霄劍尊就在那裏。”他如是說道。

賀蘭昭表情莫測:“法師怎麽這麽肯定?”

“貧僧感應到贈與好友的佛珠在那裏。”萬物生平和道,“眼下魔尊這樣癲狂,那扶玉便肯定不是一個人在那裏。”

必然是謝清霄也在裏面,淩蒼才這麽不能接受。

賀蘭昭神色不比淩蒼好看多少,他一時居然有些迷惘,情緒覆雜到他無所適從。

他不知道自己是該思索萬物生居然和扶玉關系那麽好,好到能送感應位置的佛珠。

還是該去想,魔尊只因扶玉和謝清霄在一起,就如此形容癲狂。

他眼下只知道扶玉是琴桑,當年琴桑與魔尊的事也有他挑撥其中,才愈演愈烈不可收拾。

他那時也不相信魔尊那種人真的會愛誰,只是至今沒找到他如此鐘情琴桑的原因。

或者他最應該在意的,是扶玉和謝清霄到底在做什麽,才讓魔尊這樣發瘋。

也可能他什麽都不該想。

現下最要緊的情況是不能讓魔尊真的破開扶玉的結界,傷到她一分一毫。

他該趁魔尊失去理智,把他斬殺在封魔海底。

賀蘭昭肌肉僵硬,他本是九尾天狐,因琴玄屠戮全族,搶奪狐族力量而失去親人,只能借見顏花茍活於世。

用見顏花覆活的人,哪怕還可以修煉,但因為本身並非花妖,限制會很多,難成大器。

為了覆仇,賀蘭昭逆天而行,生生修得道君之位,從最底層一點點爬到最高峰。

人人都覺得他心機深沈,過於追求權力,是位笑面閻羅,卻無人知曉他被踩在淤泥中,全族被屠,五靈根殘廢,剔骨削肉時,是如何爬起來的。

塗山隱向扶玉透露了一些他的事情,但也不夠詳細,他沒想過說得太多嚇到她,他希望這些緣由可以讓她稍微回轉心意,但也不希望過於去賣慘。

可是看起來不行啊。

“既然他們在那裏。”賀蘭昭穩住語氣,緩緩說道,“那就必然是有事要做。在阿玉出來之前,還要勞煩法師與我一道阻擋魔尊。”

稍稍停頓,賀蘭昭道:“若可以,殺了他是最好不過。”

萬物生怎麽可能註意不到賀蘭昭的情緒不對,神仙最忌諱心中怨念叢生,很容易就此生出心魔。

不過賀蘭昭本來就身份特殊,大約也不需要他過多提醒。

歸根究底,賀蘭昭對扶玉的隱瞞和拋棄,讓萬物生不想多關照這個人。

“貧僧自當盡力而為。”

萬物生該是整個封魔海裏現在情緒最穩定的人。

他並不多想扶玉在做什麽,只看眼前自己該做什麽。

他從出生就開始修行,在西天樂土時修佛性,修佛根,在凡間修善心,修功德,在魔尊這裏修法力,在好友面前修情義。

不斷地修行足以讓他面對所有變故時都能穩住內心躁動。

“早就聽聞魔尊淩蒼修為不凡,天賦卓絕,今日能得一場鬥法,也算不虛此行。”

萬物生飛身而起,漫天佛光落下,海底所有被魔氣湮滅的無辜生物開始覆生。

“阿彌陀佛。”

大佛師道一聲佛號,雙眸也變成金色,慈悲的面容冷肅起來。

“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

他化出禪杖悲風,喚出“八部殺天”功法,與“諸法空相”一同襲向淩蒼。

賀蘭昭緊隨其後,海底所有植物卷入金色佛光之中,從柔弱可欺變為猙獰可怖。

小鍋毫不猶豫地舍身向前,準備替淩蒼擋下致命一擊。

但淩蒼根本不需要。

他在黑氣之中慢慢睜開眼,眉頭都沒動一下。

扶玉的一舉一動可以讓他心神崩潰,但外人的全力一擊不能令他恐懼分毫。

他甚至歪頭笑了一下,雙瞳如看著掙紮的螻蟻,黑氣輕而易舉地將聚合的靈潮包裹。

“許久不見,仙界的人還是這樣熱情,見了本座便如此招待,本座怎好不回饋幾分。”

淩蒼張開雙臂淡淡道:“這樣的熱情,便原封不動地歸還於兩位吧。”

萬物生想過以自己的力量,哪怕再加上賀蘭昭,可能也不是魔尊的對手。

但沒想到居然連碰觸到他都不行。

魔氣裹著他們的致命一擊而來,如果真的中招了,他們必死無疑。

萬物生和賀蘭昭默契地分頭閃躲,可淩蒼的速度比他們更快,眼看他們便要被追上。

千鈞一發的時刻,礁石外的結界消失,一道柔和的白光從中彌散而出,海底所有黑氣都在白光落下時瑟縮著逃走。

那似乎毀天滅地的一招,也在白光降臨後偃旗息鼓。

沒能殺了萬物生跟賀蘭昭,淩蒼一點都不覺得可惜,他只是放下手,不甘而又委屈地望著緩緩從礁石裏出來的人。

扶玉衣衫整齊,身姿窈窕,長發只用一支白玉簪輕輕綰成簡單的發髻,海水將她的發絲描繪得柔軟而無攻擊性,但她的靈力一點都不柔軟。

海底是淩蒼的地盤,尤其這裏還是封魔海。

一直在海底不是個辦法,得出去才行。

扶玉現在就在讓眾人出去。

不是將他們都帶出海底,而是令封魔海枯竭。

扶桑神木的白光降落在海底每一個角落,所有海底生物連同海水一起被送往其他地方,封魔海海域誕生神跡,很快再也看不到一滴水。

沒了水,扶玉無聲念咒將衣發弄幹,神色有些懶散地望向淩蒼。

他沒逃走,也沒拒絕扶玉將封魔海的海水和生物挪走,就懸在巨大的坑洞裏看著她,眼中的委屈和不甘快要具象化了。

可以想象到他為何是這樣的情緒。

扶玉也挺不甘的。

剛才的經歷實在愉快,但又太過短暫,她頗有些意猶未盡。

但也沒辦法,正事總是要先處置,若她再不出來,萬物生和賀蘭昭怕是出事。

賀蘭昭如何倒無所謂,萬物生卻不能有事。

謝清霄仍在礁石之中,他其實可以出來,但他就是不想出來。

意亂情迷的時刻,她心裏卻惦記著樂土的大佛師,一聽他念咒的聲音就中斷一切要出來,根本不管他願不願意。

除此外他也不想看見賀蘭昭。

他不會忘記情動的時候,他忍不住問她:“我與賀蘭,誰更讓你快活?”

扶玉聽聞這個問題先是一楞,隨後笑得花枝亂顫,惹得他再不敢追問,只能加倍努力,試圖找回些顏面。

扶玉不回答,聽了就笑,是因為他的問題很可笑嗎。

他太生澀,與賀蘭昭那等不檢點的人沒法相比嗎。

謝清霄一想到這個可能就胸悶得無法挪動步伐。

他就在這裏看著,若是扶玉力有不逮,他會立刻現身相助。

謝清霄不出現,賀蘭昭也在胡思亂想。

他們到底做了什麽,能讓魔尊那樣發瘋,可以讓謝清霄沒力氣出來。

他跟在琴玄身邊多年,見過多少腌臜之事,哪裏看不出扶玉那舉手投足間的饜足。

淩蒼接下來的話也證實了這一點。

“師尊,我說過不要你喜歡他。”他竭力克制,但還是失態得離譜,“你不聽就算了,竟然還與他肌膚相親。師尊,你如此傷我,我必讓你在乎的所有人都生不如死。”

淩蒼在小鍋的驚呼聲中摧毀了自己好不容易聚合的半身。

無邊夢魘籠罩移海之後留下的深坑,除了扶玉,包括淩蒼自己,全都陷入夢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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