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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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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玉又想到那個令她頭疼的承諾了。

總覺得謝清霄要提了不得的要求。

她必須追加一些補丁:“那個承諾不能拿來交換感情。”

她完全不擔心謝清霄會讓她做什麽違背道義的事情, 因為他本身就不會容忍自己違背道義。

那個承諾裏面,她唯一怕的就是他拿來提感情方面的要求。

在扶玉的概念裏,什麽東西都可以靠後天努力得到, 權利地位,金錢和尊重, 這些都可以,唯獨感情不行。

謝清霄原本也沒想拿這個換取什麽感情。

可扶玉這麽直白提出來, 他還是有些心梗。

她的眼神好像在告訴他, 人可以有夢想,但不可以癡心妄想。

癡心妄想。

謝清霄臉色不好地轉開頭, 淡淡道:“感情若能這樣交換得到,世間也不會有那麽多恩怨情仇。”

扶玉勉強地笑了笑, 沒有說話。

只要她不抗拒造仙根就好。

謝清霄這樣告訴自己,他的首要目的已經達到, 不必再想那麽多。

往後他們會有很多時間,一年不行就十年, 十年不行還可以百年千年, 他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謝清霄面色恢覆如常, 他輕輕說了聲:“閉上眼睛。”

扶玉頓了頓,再次閉上眼睛。

他從衣袍上撿起黛筆, 繼續為她描眉, 看著她舒展的眉峰, 細膩的肌膚, 耳邊不禁回蕩起她那一聲聲強調般的“我不喜歡劍尊”。

沒有關系。

萬事不破不立。

被徹底摧毀不代表就會湮滅無聲,也可能反得新生。

“等事情結束, 仙根真的可以再收回嗎?”

謝清霄放下黛筆,指腹落在扶玉鼻尖上, 扶玉微微屏息說話,音色裏帶了些鼻音。

他沒怎麽猶豫就回答了:“如果你不想要的話。”

……她不想要就能收回?仙根真是如此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嗎?她不相信。

天道允許一個沒有仙根的人成仙,是得那個點化者的請求。

恩賜了別人的請求,豈有隨意再廢棄的道理。

這未免有些太不尊重仙根和逆天而為的犧牲了。

但謝清霄說可以,應該就是可以的,只不過他沒提到需要付出什麽更大的代價罷了。

既然是許諾給她的,就不會讓她付出代價,從頭至尾都只會是他個人承受。

扶玉忽然又睜開了眼睛,謝清霄也已經不需要她再閉眼。

之所以沒主動叫她睜眼,是因為她不看著的話,他可以不必那麽克制自己的眼神。

她一睜開,他便要粉飾成尋常模樣,自如從容地反問她一句:“怎麽了?”

扶玉搖搖頭沒說話。

沒說以後會不會留著仙根,也沒說發生了什麽。

她只是盯著謝清霄看,看他眉梢眼角的神色變化,看他在她臉上施展仙法。

他用了一種好像風車的法器,法器上面掛滿了符咒,風車轉動起來,符咒也跟著轉動,淡淡的咒光飄向扶玉的臉,她的模樣逐漸改變。

五官變化之後,更看不出她哪裏有琴桑的樣子,若再加上仙根,說她是謝清霄的某位掛名小弟子,沒有人會懷疑。

“既然你沒有想要變成的模樣,便用我提前為你準備好的身份。”

謝清霄說,“我命沈香造了典籍,你就扮做謝氏送入淩虛由我教導的新弟子。”

扶玉接過他遞來的東西,是弟子身份玉牌。看起來就像一塊質地極好的玉佩,握在手中也是溫涼柔滑的觸感。玉牌上有個字,是她名字裏的最後一個玉字。

“謝……玉嗎?”

謝氏送來的新弟子肯定是姓謝的,玉牌上又是玉字,那她的身份就是謝玉。

謝清霄點頭應下,她果然猜對。

不過:“謝氏真的有謝玉這位姑娘嗎?若我占用了她的身份,她以後還可以順利進入淩虛隨你修行嗎?”

她總是這樣謹慎,不願因為自己阻礙別人的前途。

謝清霄道:“沒有這個人,但只要我想,她就是真實存在的,外人查不到任何痕跡。”

好的,清霄劍尊辦事就是完美得讓人放心,扶玉笑著道:“劍尊行事妥帖圓融,叫人很是心安,謝氏和淩虛有劍尊在,弟子們都可以高枕無憂了。”

謝清霄道:“你也可以高枕無憂。”

扶玉轉開頭,掃了掃耳畔,假裝什麽都沒聽見。

謝清霄都習慣她這樣了,面不改色地化出鏡子給她:“要看你現在是什麽樣子嗎?”

話是在問,但舉動是已經料到她會看。

扶玉轉回頭來,瞧見了鏡子裏的自己。

她以為會看得到一張兇巴巴的臉,至少是尖酸刻薄不太好惹的,因為她就是這麽跟謝清霄要求的。

不被喜歡就代表不被註意,方便她行事。

但謝清霄並沒滿足她的需求。

她看到了一張好看的臉,好看到她忍不住去盯著謝清霄本人。

“我覺得。”扶玉嚴肅地對比了一下,“我們有點像。”

要不要直接把她化成女版的他啊?還是稚嫩的女版。

謝清霄本就是大美人,照著他自己模樣變換一個年輕點的女子容貌,更是絕世大美人了。

謝清霄對此的解釋是:“謝氏子弟,長得與我相似很正常。”

他的語氣是那麽理所應當:“謝玉在謝氏籍冊上是我的表妹,關系比沈香更近,不像我才奇怪。”

從前降妖除魔行走戰場,謝清霄不是沒幫別人易過容。

為他人變換容貌,扮美扮醜都是情況需要,但他想象不出在扶玉身上做出別人的模樣。

他唯一可以接受的就是讓她像自己。

剛好身份也合適,所以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可以吧。”

扶玉摸摸自己的臉,摸不到任何易容的痕跡,好像自己真的生成這樣一般。

“我需要註意什麽嗎,比如說不能碰水?”

“不必。”謝清霄道,“像用你自己臉一樣用即可。”

真棒。

扶玉認真感嘆:“劍尊法術玄妙高深,佩服。”

謝清霄並不自攬功勞:“是法器精妙,與我本人無關。制作法器的煉器師乃青瑤元君,以後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

這是一種微妙的試探。如果扶玉直接拒絕認識青瑤元君,就說明她之後是想要歸還仙根的。

如果她沒拒絕,哪怕只是不吭聲,就說明她心底是動搖甚至改變心意了的。

扶玉嘴唇動了動,剛要發出聲音,謝清霄緊盯著她的唇瓣,想確定自己的猜測哪種成為事實,卻只聽到她發出痛呼。

“疼……”

易容做好,原以為一切都結束了,但隨之而來的是刻骨痛楚。

謝清霄第一時間將身子歪倒的扶玉抱住,一手揚起,無量劍在掌心劃下傷口,血順著傷口滴下來,扶玉迷迷糊糊地以為謝清霄要給自己喝血,還有點抗拒和害怕,好在他沒有。

他只是用血轉換為靈力,凝結了一個獨特的法陣,將他們關在其中,她很快就不疼了。

身上的汗水還沒有幹,精神先恢覆,扶玉氣喘籲籲地想要從他懷裏出去,聽到他說:“別動。出了陣法還會疼。”

萬丈淵忽然響起雷鳴聲,扶玉不知什麽情況,只能老老實實待在他懷裏。

大殿的屋頂漆黑厚重,很有壓迫感,扶玉以前老覺得這裏像地宮,但也就是這樣的一座宮殿,並未被破雲而來的紫雷擊潰。

雷鳴不斷,扶玉還罕見地在萬丈淵看到了極亮的光,那應該是穿透了地面投射而來的閃電。

很不科學,但在玄學世界裏一切都可以解釋。

扶玉呆呆道:“那是傳說中的劫雷嗎?”

謝清霄沒說話,他讓扶玉靠在他懷裏,騰出雙手結印念咒,咒語沒念完,不能回答她的問題。

她也不是需要回答,只是在喃喃自語。

要點化一個沒有仙根的凡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極其耗費神仙的功德和修為。

謝清霄功德無量,修為高深,聽起來點化一個凡人對他來說不是難事,但真正實行起來,不代表就不需要經理那些考驗和磨難。

扶玉近距離看著他的臉,他眼尾劍紋不斷隨著結印變換,耳邊就是他念咒的聲音,冗長的咒詞她聽不清晰,只能從他不斷開合的唇瓣確定還沒結束。

她有些後悔選擇和他一起去九天仙盟了。

這好像導致她和謝清霄之間反而越捆越緊。

但在魔尊虎視眈眈,賀蘭昭身份不明的情況下,選擇跟謝清霄一起去是最妥帖的方法。

其實謝清霄也給過她其他選擇——跟著萬物生,勞煩大佛師一趟似乎也可以。

但要除魔的是謝清霄,萬物生雖已是大佛師級別,單打獨鬥對上淩蒼也沒有謝清霄那麽有底氣,他與淩蒼除了正邪對立,本也沒什麽過節,不像謝清霄,有奪妻之恨,本就要報覆回去。

怎麽看都不太好給萬物生帶去麻煩,只能選謝清霄。

謝清霄忽然悶哼一聲,扶玉在他懷裏坐正,看到他嘴角沁出血來。

雷鳴聲仍在不斷響起,扶玉擰眉思考,外面的劫雷到底是要點化者承受,還是被點化的凡人承受。

謝清霄不讓她出去,出去就會疼,聽起來這劫雷是沖著她來的。

是她該承受的,但謝清霄不希望她疼,才替她結陣接下來了?

扶玉觀察謝清霄的表情,除了剛才那一聲悶哼,他甚至眉頭都沒皺一下,除了臉色有些蒼白之外,看不出有什麽痛苦。

看不出來不代表沒有。

事已至此,雖是欠一件事換來的所謂“公平”交易,扶玉內心也清楚,根本沒有所謂的公平。

她看了看謝清霄並未控制自己的雙手,在又一道悶雷降下來的時候,起身跑了陣光。

謝清霄倏地睜眼,伸手去抓她,被扶玉躲開。

“你已經幫了我許多,該我受的,還是我自己來受。”

這是劇痛來襲之前,扶玉唯一來得及說出口的。

後面她再也開不了口了。

真疼啊。

疼到靈魂,讓人生不如死的那種疼。

謝清霄究竟是怎麽才能忍得一聲不吭的?

他怕不是烏龜變得吧,就算烏龜來了這也得被掀翻龜殼。

扶玉在雷聲電光之中痙攣,臉上易容被揭破,露出本來面目來,謝清霄再想把她拉回陣法裏已經不可能了。

她要自己承擔,就絕不後退,不去抓他的手,也不主動回返陣法。

她眼睛睜大,疼到極致也只是發出幾個氣音。身子懸空飄起來,被紫色的劫雷卷在其中,謝清霄以前也看過其他凡人受點化時經歷這些,那時他面無表情,覺得逆天而行本來就承受多出幾倍的痛楚,這很正常,但現在他覺得天道不公。

明明是他要點化她,疼理應他來受,怎可叫她這生不如死。

他開始後悔自己的選擇,他該去找更合適的方法讓她成仙的。

萬丈淵出現如此巨大的變動,盡管謝清霄已經下了結界隱藏,但淵內弟子還是有所感受。

他們聚集在宮殿之外,心裏也明白劍尊在點化什麽人。

謝沈香趕到這裏,將所有弟子趕走,能看守萬丈淵的都是謝清霄的心腹,不必擔心他們暴露什麽秘密,但也不能隨意圍觀。

謝沈香在外替師尊守候,細數這劫雷,總覺得數量不對。

怎麽好像有點多?

謝清霄也發現了問題所在,但他已經幹涉不了。

劫雷將扶玉卷在其中,紫色電光越聚越多,扶玉從一開始還有氣音,到後面幹脆一點聲音都沒有了。

她閉上了眼睛,人好像失去了意識,但氣息還在。

謝清霄想盡辦法接近都失敗了,縱然強如天尊,面對天道仍然有力所不及之處。

其實扶玉現在情況還行。

疼習慣了也就沒那麽難忍。

最讓她難受的,是雷聲轟鳴中,她明明閉著眼睛,卻可以看到的那些畫面。

她看到了琴桑。

就在她眼前。

她們從頭到腳一模一樣,在劫雷帶來的仙根和靈力之中,扶玉與她越來越近,直到兩人相擁在一起。

琴桑的身影從半透明到消失,不知是穿過她的身體不見了,還是完全融進了她的身體。

沒人看得見這一幕,除了扶玉自己。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手,除了琴桑,她還看見謝清霄。

很多很多的謝清霄,各種各樣的謝清霄,他走路的樣子,施法的樣子,練劍的樣子,被“她”背叛卻依然鎮定從容的樣子。

他的所有樣子都是冷漠的樣子。

再後來,是九天仙盟的藍楓島上數以萬計的藍楓樹。

那是琴桑從小長大的地方。

她很小就被關在藍楓島,沒見過母親的面,也不總能見到琴玄。

人人都說她是仙盟神姬,尊貴無比,可她幼年總是獨身一人,七歲之前,陪伴她的就只有那些永遠不會雕謝的藍楓樹。

再後面,扶玉又看到琴玄。

和夢裏不一樣,這次她看清楚了琴玄的臉。

很年輕的一張臉,在他臉上看不到任何詭秘算計或是野心抱負,他五官甚至有些幼,像是少年時候便駐顏了一樣。

他披著月光,居高臨下地審視她,然後失神道:“不像她。”

砰的一聲,她從回憶裏被彈出來,人撞在劫雷上,墜地之前被謝清霄接住。

扶玉的本體緩緩睜開眼睛,渾身麻痹地望著抱著自己的人。

這次她可不是做夢。

她在“回憶”。

她已經不單單是在做琴桑的夢,甚至還在回憶琴桑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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