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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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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

扶玉心事重重地回了萬丈淵。

哪怕沒有謝清霄陪伴, 她一個人站在無量劍上也可以穩穩當當不掉下來。

因為無量劍飛得很穩,將劍刃變得很寬,她就和站在船的甲板上差不多。

從劍刃上下來, 看到無量劍恢覆原本大小,懸於空中稍稍停頓, 仿佛在和她道別一樣,之後才飛到了大殿上方, 用劍氣將萬丈淵包裹。

扶玉的心情更覆雜了。

不管夢裏還是現實中, 扶玉都知曉無量劍作為謝清霄的佩劍,性子也主人一樣孤高不染塵。

他們連劍帶人, 都是那種入世但也出塵的存在。

現在這劍對她禮數有加——說一把劍禮數有加很違和,但它確實是這樣。

扶玉六神無主地往回走, 腳下忽然被絆了一下。

她停下提裙一看,地上不知何時生了一朵極漂亮的花。

她叫不出這花的名字, 花瓣白中帶紅,像雪染了血一樣。

扶玉蹲下用手輕輕捏了一下花瓣, 又碰了碰它的葉子。

葉子蔫吧, 看起來了無生機, 快要死了一樣。

扶玉左看右看,目光瞥見樹神的滿樹繁花時, 心好像被緊緊揪住。

謝清霄說這是樹神給天尊用來煉化自身無用情緒的。

之前這樹一朵花都沒有, 現在卻開滿了, 這代表什麽?

不管代表什麽, 花朵至今開得嬌艷茂盛,不見被煉化, 就昭示著謝清霄沒有任何煉化它的意思。

樹上有很多花,地上再開出幾朵花來, 也變得不再奇怪。

扶玉收回目光,盯著那雪中帶紅的花片刻,將它從土裏仔細地挖了出來。

再在這裏待下去,它一定死翹翹。

她雖然自身難保,但救一朵花還是能辦到的。

扶玉小心翼翼地把花帶進了大殿,回到自己的房間,從乾坤戒裏翻出一個大小合適的碗當做花盆,還特地取了後殿菜地裏的土,把它認認真真在碗裏種好。

澆水的時候,她盯著脆弱的花莖喃喃自語:“快點好起來吧。”

這話聽起來是對花,其實更是對她自己的期許。

真希望一切快點好起來,回到從前那樣。

以前也會羨慕人家轟轟烈烈的生活,真的經歷過,便知道平平淡淡才是最難得的。

如果魔尊在封魔海裏說得都是真的,那她未來就算因為淩蒼的關系不得不暫時當一下琴桑,也有了一定的退路。

琴桑是計劃殺了魔尊的,至於她既然要殺魔尊,為何又寧可毒殺謝清霄也要放他出來,可以解釋成受了蠱惑。

魔尊法力高強,一打一謝清霄去了也是五五開,她嫁給謝清霄,生活中距離封魔海這麽近的地方,普通弟子尚且日日服用清心丹,她會受到魔氣蠱惑很有說服力。

也許原本的事實就是她想的這樣呢?

可能在遇見謝清霄之前,琴桑確實和淩蒼有過什麽,但最後她選擇嫁給謝清霄,就再也沒想過淩蒼。她做夢的時候自己就是琴桑,她最清楚她心裏在想什麽。

總之把一切都推給淩蒼就是了,淩蒼身上債已經那麽多,不愁這一樁。

而毒殺謝清霄的事,只要不涉及到叛族這種生死存亡的大事,謝清霄本人又不追究的話,也不會像以前那樣無解,死路一條。

“嘶。”

扶玉指腹一疼,回過神來,發覺自己被花莖上的刺紮破了指腹。

血流出來,落在花上,將花瓣染得更紅。

……走神果然要不得,不過想想這些心情也平靜不少。

扶玉安置好了花,起身去尋找東西處理傷口,並未看到自己轉身之後,落在花上的血被緩緩吸收了。

雪白的花瓣上,絲絲縷縷的血紅更加明艷。

花蕊上的兩顆紅就像花兒的眼睛一樣,幽幽凝望著她的背影。

扶玉毫無所覺,正盯著指腹發呆。

傷口還沒處理就很快愈合了。

她又想起自己被擄走時手上的傷,終於回憶起被她忘到九霄雲外的雙生佛珠。

萬物生。

他沒把佛珠拿走,還轉移她的註意力,叫她沒顧上歸還。

那她這些傷現在是不是都到了他身上?

會不會給他造成什麽困擾?

萬物生當然不會因為扶玉這點小傷有什麽困擾。

他已經回過樂土,現下再次出來行走凡間普度眾生,為世師佛贖罪。

這日他剛超度了幾個不肯交香火錢的山賊,指腹忽然開始流血。

那些山賊毫無法力,哪怕他不用法術,只用拳腳也足夠將他們解決,不可能受傷。

所以這是扶玉受傷了。

她在清霄劍尊身邊,這幾日也沒聽到淩虛劍派有發生什麽不好的事,不該受這樣的傷。

萬物生凝視指腹上血肉模糊的痕跡,完全可以想象到留下傷口的緣由。

誰要帶她走,她不願意。

她是凡人,這樣的傷口他尚且覺得疼,更別說剛受傷時的她了。

好在他留下了雙生佛珠,她只需要疼一下。

萬物生給自己簡單止血治療,低下頭給超度完畢的山賊挖坑建墳。

做這些的時候手指又被紮破了。

還是她。

萬物生終於停下動作,掃了掃滿地的屍體。

生前作惡多端,死後不能入土為安,也算是一種懲罰吧。

將他們丟到亂葬崗好了,節省一點時間。

他從來不是那麽死板的佛。

做完這一切,萬物生駕雲離開凡間。

他可以將手上的皮肉傷治好,但從同悲渡出來,腿上的傷還一直沒找醫仙幫忙醫治。

此處恰好距離淩虛劍派不遠,不如就去淩虛打攪一下。

相信清霄劍尊一定會慷慨相助。

謝清霄正站在九天仙盟下榻的宮殿之中。

守衛這裏的弟子說,賀蘭昭和洛水在他開口趕人的下一刻就離開了。

他仔細查過,確實不曾在這裏找到什麽靈力波動,說明他們已經離開一段時間。

不是賀蘭昭嗎。

謝清霄轉身準備出去,外面的弟子急匆匆跑進來:“天尊,載雪道君請您過去,說有要事相商,關乎九天仙盟。”

九天仙盟。謝清霄並不覺得意外。

賀蘭昭如果真的走了,理應已經把消息帶回給琴玄。

那琴玄是知道他說的那些話了,自然會做出反應。

倒是比他想象中反應更快,應該是真的不高興了。

謝清霄閉眸感受了一下無量劍的位置,扶玉一切安好,他便睜開眼道:“我這就過去。”

扶玉一點兒都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

她現在很清靜,做做飯,養養花,困了累了就躺一會。

現在就算沒有謝清霄她也睡得著了,大約是大殿上方懸著的那把劍給的安全感。

她想,以後就按照現在這麽辦吧,謝清霄千萬別回來,就把無量劍放在這裏,他若有需要,再把無量劍撤走好了。

時辰差不多,又該給花澆水了,扶玉拎著小水壺走到窗前,看著三日下來明顯支棱起來的花莖和花葉,心情都跟著好了。

想不到她還有養花的天賦。

扶玉澆水的時候不自覺哼起了歌,沒什麽歌詞,就是個音調,以前她在凡間心情好了就愛哼哼個音調,現代那種比較外放的歌詞不適合在眼下這個環境裏面唱出來。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好像看到白色瓷碗裏的花因為這音調搖晃了一下。

是風吹得嗎?

扶玉楞了一下,擡手感受片刻,萬丈淵裏沒有風。

再看花莖,穩穩當當地停在那,沒有晃動。

怪了。

應該是錯覺吧,可能是她碰到花了?

想到這裏,扶玉伸出手指捏了捏花瓣,三日下來,花瓣上血絲好像少了許多。

她正要仔細辨別一下,便再次看見了花莖搖擺。

扶玉驚訝地睜大眼睛,甚至看到花瓣好像含羞草一樣,被她摸得瑟縮成一團。

……

這也不奇怪……吧?

這裏畢竟是仙界,花草生了靈智應該也很正常?

或許它本來就是靈植。

也對,淩虛劍派之中,除了她那片菜地上種的,其餘所有的植物,都該是靈植吧。

扶玉猶豫片刻,試探性開口:“你開靈智了嗎?”

“你算是小花妖嗎?”她輕聲詢問,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花朵縮成花苞,也不再開放。

好吧。

扶玉最後點了一下花苞:“你要真是靈植成精,可是選錯了地方。”

淩虛劍派嫉惡如仇,厭惡妖魔,小花妖被發現的話,恐怕會被直接幹掉。

給它換個地方?

但又有點擔心萬一不是她想的那樣,是花有問題就壞了。

她在仙界如履薄冰,還是要萬事小心。

思及此處,突覺無量劍位置變動,扶玉朝窗外一望,看到了謝清霄。

清霄劍尊風塵仆仆歸來,白發銀冠,冰色法衣層層疊疊,廣袖之下的手握住無量劍的劍柄,劍眉之下一雙丹鳳眼直直地看過來。

扶玉本能地縮了一下頭。

……好像個縮頭烏龜。

慫什麽!萬一是她自作多情,人家根本不喜歡她呢!

扶玉撐起脊背,又梗著脖子探出了頭。

完了,更像烏龜了。

扶玉表情有些沮喪,謝清霄何嘗不因她變化不定的反應而心緒起伏。

他以前不喜歡這樣頻繁的心緒起伏,會影響他修煉,動搖他的道心。

但他現在走向了造成他情緒變化的罪魁禍首。

他甚至沒走正門,就像個凡人男子那樣,徒步走到她的窗前,看著趴在床沿上的姑娘,目光在她臉上梭巡,最後垂下眼瞼慢慢問:“你想去百尺崖看看嗎?”

扶玉楞住,有些發懵:“百尺崖?”

“是。”謝清霄緩緩道,“從前琴桑在淩虛劍派的居所。”

扶玉當然知道,她不明白的是:“為何突然要去那裏?”

謝清霄比她高,哪怕她趴在窗沿上,他看過來也是稍稍俯視。

但扶玉現在一點都感覺不到他的居高臨下了。

“你來仙界已經一段時間,至今還沒有弄清楚為何會做那些夢。”他給出的理由無懈可擊,“去看看或許會有收獲。”

扶玉之前還擔心過自己真是琴桑怎麽辦,問過謝清霄這個問題,,也確實很想知道自己到底為何做夢。

去百尺崖一趟也許真的有用。

扶玉想明白就點頭:“好。”

她起身要從正門出去,卻看到謝清霄朝她擡起了手臂,一副要接住她的樣子。

……這是讓她直接跳出去?

這麽著急?

扶玉遲疑一瞬,看謝清霄沒有放下手,以為他當真那麽著急,咬咬牙從窗戶處翻了出去。

但她沒要謝清霄接,擦著他的手臂穩穩落地。

“走吧。”

她拍拍手對謝清霄說。

謝清霄手臂緩緩放下,扶玉好像看到他笑了?

剛才她自己跳下來不要他接,他氣息可怕極了,現在又笑什麽?

不過他都往前走了,扶玉也不打算多問。

走了幾步,謝清霄腳步放慢,換做和她並肩而行。

扶玉頓了頓,安靜如雞。

又走出幾步,忽聽他叫她:“嚴扶玉。”

她心臟一悸:“嗯?”

謝清霄停下來,拿手點了一下她發髻上的步搖。

她今日簪了步搖換了衣裳,都是沒見過的樣式,應該是阿紫帶來的那些。

謝清霄手指輕撚,捏著她步搖上的珍珠流蘇:“翻窗時,頭發勾在上面了。”

難怪一直覺得頭皮有點拉扯疼。

扶玉身子僵住,仰頭望著謝清霄溫柔地給她解開被纏繞的發絲。

她一直知道謝清霄好看,是那種完全長在她審美上的好看。

但此刻站在遠離萬丈淵的地方,稍許陽光照射進來,謝清霄的臉逆光,她看不見他全部的臉,只能看到他揚起的唇角,原是沒有被蠱惑的危險。

但僅僅是那個溫柔揚起的嘴角,好像已經足夠迷惑人心了。

扶玉猛地轉頭和謝清霄拉開距離,就差把“自重”兩個字丟在謝清霄臉上。

謝清霄被她遠拒也不生氣,嘴角笑意甚至加深了一些。

有反應不可怕。

在他面前沒有任何羞澀感,那才是最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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