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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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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

扶玉楞在原地, 有些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了。

謝清霄從頭到尾,都沒打算真的讓她冒險。

他答應所謂合作,幫她探了蘭荷的墓穴, 於他來說都是舉手之勞。

他根本沒想過要什麽“交易”,得她什麽回饋。

扶玉咬咬唇:“明明是好意, 說的也算好話,劍尊何必非要用那樣的眼神叫我心裏不舒服。”

那個上下一掃, 好像看不起她是個凡女的樣子, 實在叫人不想記他的好。

神仙是很了不起,但她生而凡人, 在凡人之中也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真要她也生在仙界,或者有個仙根, 說不定她修行起來一點都不比他差。

扶玉不服輸地瞪回去,謝清霄接收到那個眼神, 了然她心底的意思。

他其實很懂說話的藝術,如果他願意, 可以與任何人相處甚歡, 包括扶玉。

但他在扶玉真的認為他會連凡人都利用時, 又無法控制地暴露出真實情緒來。

她那副驚訝的樣子,顯然一直覺得他真的會讓她冒險, 就和萬物生那個無能之輩在凡間做的一樣。

他帶她回來, 在她心中也是滿懷算計, 絕不是單純要保護她。

他之於她, 實乃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之輩。

……沒有必要。

她早就是這個態度,他也早就知道, 講不出為何還要放在心上。

他素來不露情緒,也不曉得為何到了眼前這個人身上, 就是會有些情難自禁。

總之殺了魔尊之後,他們就再不會有任何瓜葛。

她如何想他,在她心目中他是怎樣的存在,本就是不該過慮的事情。

謝清霄靜默片刻,低聲道:“對不起,我會更正我的態度。”

扶玉已經做好了被謝清霄坦然回懟的準備,畢竟之前他們每次爭吵,他都能一臉理所應當地將她堵得啞口無言。

可他居然道歉了。

神仙低頭道歉,扶玉口中所有預設好的反擊都沒能出口。

“……”扶玉張口閉口良久,慢慢吐出一句,“……也沒有這麽嚴重。”

說到底,謝清霄是真的不用扶玉做什麽,帶她回來純粹只是為了保護。

離開凡間之前,他還幫她探查了蘭荷的死因,怎麽看都是她占了便宜的。

拿人手短,扶玉態度也軟和下來,想和他冰釋前嫌,誰知謝清霄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

清風明月的劍仙居住的卻是漆黑陰暗的萬丈深淵,偌大的宮殿無一個仆從,正殿建造的還算奢華,但他不住那裏,只住偏殿裏小小的靜室。

扶玉跟在他身後,見他進入靜室,房門關閉,知道自己也該去找住處了。

如果可以和謝清霄不見面,那當然是最好,和他相處實在局促尷尬。

可若是魔尊真過來了,住得離謝清霄太遠絕對不是件好事。

根據她看仙俠小說的經驗,這種神仙鬥法輸贏只在一瞬之間。

權衡之下,扶玉理智地選擇就住在靜室相隔一墻的狹室。

這裏實在很小,她一個人勉強轉得開身,好在也放置了床榻和櫃子,日常起居室夠用了的。

忙活這麽久,扶玉早就餓了,萬丈淵裏一直黑漆漆的,她也不知道外面會是白天還是晚上。

坐在床榻上忍耐了一會,五臟廟一直唱空城計,扶玉嘆了口氣,起身翻找櫃子抽屜,沒看到什麽丹瓶。

她突然想起什麽,從腰間的荷包裏取出一個丹瓶來。

這還是在同悲渡的時候,萬物生給她的辟谷丹。

那時吃了一顆她就完全恢覆精力,就是效用好像有點短,小說裏不都說辟谷丹可以讓人至少七天不餓的嗎?

眼下謝清霄估計是去療傷了,畢竟是打神鞭的傷勢,就算是他也得處理一下,那就沒心思來管她吃喝的問題。

她就先吃一顆萬物生給的丹藥,回頭拿了謝清霄給的辟谷丹再吃那個好了。

正要吞下去的時候,房門被打開,扶玉望過去,與謝清霄四目相對。

他果然是去療傷了,腰間沒系腰封,外袍松散曳地,裏衣層層疊疊寬大華麗,再加上那一頭獨特的銀發,整個人像黑暗之中熠熠生輝的蝴蝶美人。

扶玉發現他的目光鎖定在她手裏的丹瓶上,未免引起誤會,開口道:“這是之前在同悲渡裏時,萬物法師給我的辟谷丹。”

謝清霄的狀態看著不是很好,衣衫難得不那麽整齊。

這樣的他就好像脫掉了盔甲的將軍,沒有那麽無懈可擊,少了淡漠疏離,更少了冰冷殺意。

謝清霄慢慢走進來,伸手將丹藥從她手裏拿走,扶玉並未阻攔。

她只是奇怪地問:“怎麽了嗎?我想你大概要療傷,一時半會拿不來辟谷丹,所以就想著先吃這個。”

謝清霄問她:“吃過幾顆了。”

扶玉老實回答:“一顆。在同悲渡時吃的。”

“一顆。”

謝清霄在屋裏唯一的那張椅子上坐下了,不知是不是光線問題,他側臉顯得十分蒼白。

“一顆就夠了,不能再多服。”

扶玉還是比較相信他作為天尊於丹藥上的專業判斷,如同相信藥劑師。

“那我就不吃了。”

這麽乖順,也不問為何不能吃,讓謝清霄將目光轉向了她。

這一轉,扶玉就在他後頸看到了皮肉外翻血淋淋的鞭痕。

她親眼看到謝清霄脫衣受刑,自然知道傷口的慘烈程度。

打神鞭留下的傷口,前三天不論使用什麽神仙法術都無法緩解傷痛,只有三天之後才能勉強愈合,這也算是一種慢性的懲罰。

越是殘酷的刑罰,越是擁有威懾力。

雖然傷口不會愈合,可也不是不能清理,謝清霄完全可以稍微包紮一下,而不是就這麽任由衣裳隨意摩擦。

他的法袍顯然比萬物生的要更高級一些,不會黏連傷口,但這樣來回摩擦,傷口只會更疼。

扶玉算是知道他為何臉色發白了。

盡管如此發白,他的神色和語氣依然平靜如死水一般。

“這不是辟谷丹,大佛師不會隨身攜帶辟谷丹藥。這是渡魂丹,能讓人靜心坐禪,恢覆精力。服用一顆尚且還好,吃多了你就可以去出家了。”

謝清霄解釋完了,就把丹瓶放在一旁,沒有拿走的意思。

“知道之後,吃不吃,吃多少,你自己決定,我不會幹涉。”

扶玉趕緊說:“我就是餓了,還真沒想過要出家。”

聽了這話,謝清霄擡起手,掌心化出丹瓶,遞給她道:“辟谷丹。”

扶玉走上前接過來,看到丹瓶上有血跡。

謝清霄的血。

他背上傷口不處理,法袍又完全脫離普通衣物的領域,不會將血液吸進布料裏,那血就會順著身體往下流。

他剛才一直垂著手,血都流下來了。

嚴格來說,扶玉也是謝清霄在凡間使用法術的受益者之一。

他打開蘭荷的墳墓,將焦黑的屍體化為原形,定然是一種高明的法術。

扶玉盯著丹瓶上的血跡,顯得有些心煩意亂。

謝清霄從椅子上站起來,本是要離開,忽見那些血跡,瞥見扶玉的神情,他冷著臉一擡手,丹瓶上的血頓時消失得幹幹凈凈。

做完這些,謝清霄擡腳便走,扶玉看著他的背影,攥緊了丹瓶。

他中斷療傷來這裏,是想到她會餓吧。

或許是他們住的地方只有一墻之隔,她翻找東西的聲音被他聽見了。

扶玉被自己的道德感綁架了,心裏七上八下,總覺得不踏實,很想要做點什麽。

在謝清霄開門出去之前,她終於忍不住開口:“你的傷口可是自己不方便處理?可要我幫你?”

她語速極快道:“傷在背部,自己確實不太好包紮,你這裏又沒仆從,若有需要,我可以幫你。”

扶玉往前走了幾步:“雖然不能愈合,但至少可以包紮起來稍微止血。一直流血,哪怕神仙,血也會流幹吧。”

神仙的血才不會流幹,只要神仙的丹元還在,就永遠不會真的死去。

當然,如果丹元毀了,神仙隕落,那便是永遠死去,不會有重生輪回的機會。

如琴桑和魔尊那樣,被燒成灰還能回來的,天底下獨這一份。

謝清霄並未說好或者不好,但他也沒繼續離開。

他手扶在門上,靜默地用背對著扶玉,扶玉等了一會兒,自我理解是——他打算就這麽站著讓她包紮的意思?

不然僵在那裏不走也不說話是怎麽回事?

扶玉猶豫片刻,緩步上前向他確認:“要用什麽包紮?可有能用的布料?最好不是你身上法衣這樣的,它完全不吸水,也不能止血。”

謝清霄長發半披,簪了一支白玉簪。

他回過頭來,黑灰色的瞳孔定在扶玉身上。

扶玉被他看得脊背發寒,情不自禁後退一步,腰撞在桌案邊,疼得她嘶了一聲。

謝清霄被這痛呼驚醒,盯著她問:“你想要什麽。”

扶玉楞住,不解地看著他:“啊?”

“若你想要知道你那亡夫的真正身份,那麽半妖事關仙界安危,我自會去調查他是誰,想要做些什麽。你是其中知情者,有了結果我會主動告知於你,無需這樣殷勤。”

扶玉徹底呆了,唇張著卻說不出話來。

“不是因為這個。”謝清霄從她的表情判斷出來,“那你想要什麽。”

“直接提,不必這般與我費心斡旋。”

……

她要是說,她就是單純地看他慘兮兮的,所以才提出幫忙,他絕對不會相信吧?

以前扶玉覺得他應該是很自負的一個人,但現在怎麽好像變得……怪怪的。

仿佛別人只是為了他本人而表達善意,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尤其是這個表達善意的人是她。

好吧她看上去可能確實很討厭他,突然如此,他會多想也正常。

“劍尊想多了。”扶玉揉著發疼的腰,“我沒有什麽想要的,劍尊已經把事情安排的很好。我只是看劍尊一直流血,出於人道主義才提出幫忙處理傷口。劍尊不需要,那就可以離開了。”

她只說心裏話,他信就信,不信就算了,她也不在意。

扶玉轉身要回床榻上休息一會兒,順便吃個辟谷丹。

太餓了,應付謝清霄也很累,她真的要扛不住了。

可謝清霄沒走。

他轉了個身,走回狹窄的屋裏,四處看了一下,才最終去看扶玉。

“你要如何幫我處理傷口。”他望著她,慢慢說道,“像給萬物生包紮那樣,靠在一起,形影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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