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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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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令人窒息的沈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扶玉躺在床上觀察謝清霄的背影,心裏越發覺得這不會是那位清霄劍尊。

難以想象謝清霄本尊會有如今這樣無所適從的時刻。

懷疑再次被抵消,扶玉稍稍放松了一些。

她想,泥菩薩還是有本事的,畫中人將本尊模仿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若真有心中所愛卻不可得的女子,還真是會陷入其中,不願離開。

床幔遮住了大部分的光,扶玉眼前有些發黑,她知道這不是天黑了,連屋裏龍鳳燭的火光都看不見了,該是她忍耐到了極致,不得不做出選擇了。

萬物生怎麽那麽慢,她都妥協到這種地步了,他還沒忙活出個結果嗎?

扶玉咬了咬唇,再去看床前的身影,他好像比她還不願意,擡步就要離開,霜發在背後搖曳,如飛流而下的銀河。

真好看。

光是一個背影就很好看。

難道這次還是要她開口喊站住嗎?

剛才還說了不要,現在又叫人留下,顯得她好沒骨氣。

不行,不能說話,絕不妥協。

扶玉難受地抱緊了自己,頭昏腦漲,身子滾燙,好像得了嚴重的流感。

本來要離開的人因此減緩了步伐,慢慢停下轉過身來。

他不就範,自能抗衡。

但扶玉是凡人,還是主要受控的人,竟然也可以忍耐到這種地步。

她明明快要不行了,唇瓣都咬出了血,卻不肯說出一個字,甚至都沒發出什麽聲音。

謝清霄在扶玉模糊的視線中緩緩走了回來。

他每一步都很慢,很慎重,像是權衡利弊之後,不得不為。

扶玉的呼吸隨著他的靠近越發沈重急促,她慌張地推拒出手,喃喃地說著“不要”。

謝清霄的步伐並不曾因此停止,甚至變得更快,三兩步跨上榻,高大的身影將她完全籠罩。

扶玉早就沒了真正反抗的力氣,完全是別人想做什麽做什麽,但她還殘存著一絲理智。

這個時候她更加堅定了要把這裏的女子救出去的決心,這樣被迫與一個妖孽行事,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進另一個火坑,難道因為另一個火坑的主人會笑臉相迎,就該滿足,就該縱容嗎?

絕對不行。

扶玉感覺有冰冷的手拂開了她臉上淩亂的發絲,她心底裏厭惡對方的觸碰,想要掙紮,可身體上根本做不到,甚至連厭惡的表情都露不出來。

她控制不了自己,五官如同面具,只能對來人表現出溫順和接納。

謝清霄靜靜看著用臉頰蹭著他手的女子。

他不是真的畫中人,法力通天,當然看得出她是被迫露出如此情態。

雖是被迫。

雖然。

謝清霄闔了闔眼,傾身下去,陰影徹底淹沒了扶玉。

扶玉薄弱的理智在此刻徹底喪失,她腦子一沈,昏了過去。

謝清霄掃過她失去意識的眉眼,手指再次落下,細微的靈力鉆入她的眉心,很快她就身體舒展,眉宇展開,面色也不再那樣緋紅暧昧。

帷幔落下,泥菩薩應該沒有細細欣賞別人房事的癖好,做到這種地步已經足夠。

謝清霄側過身去,床榻不大,他和扶玉之間拉不開太遠的距離,他手臂枕在腦後,盡量不接觸到扶玉的任何部位,哪怕是一根頭發絲。

現在的情況是失敗的。

扶玉太抗拒這件事,是不會產生什麽歡欣愉悅的,泥菩薩感受不到,也就不會來索取。

對他這個“畫中人”,應該也會給予一些沒有完成“任務”的懲罰。

謝清霄閉上眼睛,身邊是女子平穩安然的呼吸,扶玉睡得很好,很安穩,呼吸聲也不大,但謝清霄覺得很吵。

太吵了。

他起身想出去,琢磨時間也差不多了——他對男子床笫之間該有多久,沒有任何經驗,本想多留一會,或等她醒來,可真的太吵了。

可人剛起來一點兒,身邊人似乎感應到了。

她覺得不安,翻身湊過來,手臂搭在他胸口,將他輕輕摟住了。

很輕微的力道,仿佛羽毛一樣,根本累及不了謝清霄什麽,他想起來隨時可以起來。

但想到扶玉昏迷之前的情況,這個時候醒來,萬一效應還沒完全褪去,也會有些麻煩。

顧忌著怕被泥菩薩發現,他為她化解體內灼熱時動用的靈力並不算多。

謝清霄額頭青筋跳了跳,偏頭去看扶玉睡著的臉,抱住他之後,她眉宇間的憂思漸漸消失,人又安穩下來。

那天殺的雙唇開合,發出極低的嘆息,若非他法力高強,距離又盡,還真是不會聽見。

她能說什麽?

這個時候呢喃出口的還能是什麽?

無非是“蘭荷”二字。

謝清霄出身昆吾謝氏,名門子弟,克己覆禮。

他自認公正平和,庇佑蒼生,從不懈怠,從不犯錯,不明白自己怎會總是與這樣的事情扯上關系。

難道這就是天道對他的考驗。

那也太卑劣下等了些。

扶玉終於醒過來時,是因為門外的喧鬧聲。

她睜開眼睛,神清氣爽,精神飽滿,幾乎忘記了昏過去之前身上的痛苦和最後看到的那個畫面。

最後看到的畫面。

扶玉猛地坐起來檢查自己,身上衣衫淩亂,皺皺巴巴,腰帶早就松開,若說沒發生什麽,有點說不過去,可要說發生了什麽,也有點……感覺不出來。

扶玉沒和蘭荷睡過,以前也沒男人,但她理論知識豐富,知道真發生什麽身體不會毫無感覺。

她擡手按了按額角,昏迷之前,她以為以當時那個痛苦程度,醒來時一定還會頭腦發脹。

但是沒有。

她好像還做了個美夢,夢裏她回了家,見到了姐妹們,蘭荷也回來了,跟她說之前是個誤會,他沒死,他還親了她。

……親了她。

扶玉掀開被子下了床,走了幾步,越發覺得精神奕奕。

這過於有力的狀態,仿佛妖精吸了陽氣一樣。

走起路來說是移形換影也不為過。

思及孫晚香帶著自己來這裏時,也是走得這樣快,扶玉的心情低落下來。

她繞過屏風,看見了空蕩蕩的畫卷。

畫中人不在這裏。

不在她這裏,應該是去泥菩薩那裏了吧。

這是完成任務回去述職了?

扶玉勉強穩住心神,從衣櫃裏拿了新衣服換上。

來這裏之前,是真的不想穿這裏的衣裳,吃食是必須妥協的,衣物卻不是,能熬幾天算幾天,臟一點還省了那畫中人靠近她。

但現在她看見身上皺皺巴巴的衣服就心煩,還不如換了。

剛換好衣服,外面喧鬧更勝,她好像聽見女子的哭泣聲,此起彼伏。

扶玉隨便梳了個發髻開門出去,走到街上,看到三五一群的女子聚在一起,面色蒼白,淚痕猶在。

這是怎麽了?

扶玉心中升起不詳的預感,她往前幾步,看到孫晚香失魂落魄地站在角落裏,立刻走了過去。

“晚香。”

她喚了一聲,明明聲音不大,卻把孫晚香嚇了一跳,不住地後退閃躲。

“這是怎麽了?”扶玉楞了楞道,“你別怕,我是扶玉。”

孫晚香勉強停住步子,盯著她看了一會,突然開口:“我知道是你。”

扶玉不明其意,很快聽到她繼續說道:“你可知道,阿舍死了。”

什麽??

阿舍死了?!

扶玉腦海中浮現出幫自己穿嫁衣的少女。

她甚至還沒及笄,就被劫掠到此處,被迫娶夫,與人親近。

她那時心裏一邊覺得要慎重應對,避免被試探套路,一邊咒罵泥菩薩真是喪心病狂。

而現在,孫晚香告訴她,阿舍死了。

“怎麽會這樣。”

扶玉呆在原地,不可置信地低語,孫晚香聽見,嗤笑一聲。

“怎麽會這樣,你不是該最清楚嗎?”

扶玉本來就鬧不明白怎麽回事,聽到這話更是茫然。

“阿舍一直放不下家裏,我們都知道,都勸她別老惦記,選了就選了,別再回頭。”孫晚香一字字道,“可你卻來同我說那些話……後面她主動要幫你穿嫁衣,定有跟你提過什麽吧?是你又勾起了她那個心思,她才會死!”

扶玉極慢地找回自己的聲音:“……我?”

“是你。你不說那些話,如何能叫她再起離開的意思?如何能叫她再抗拒菩薩的安排,胡亂作為,受到懲罰?!”

懲罰。

這兩個字點醒了扶玉。

她才剛剛抗拒過“菩薩的安排”,雖然看起來抗拒失敗了,但她好像確實沒感覺到泥菩薩來收取什麽。

是要女子身心愉悅,全身心投入才可以。

她不投入,不願意,他就沒有收獲,所以她也要受到懲罰。

但她的懲罰話還沒到,阿舍先出了事。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視線都擊中在了扶玉身上。

阿舍想家這件事不少人都知道。

但她應該很久都沒再提起,與大家相處也很和諧,相安無事。

直到今天。

扶玉不禁想到她想要自己和她一起想辦法時帶著希冀的神情。

如果那個時候她不那麽謹慎防備,阿舍是不是就不會死。

若她能給出一點建議,透露一些安排,是不是就能救回那個想家的姑娘。

她鼓起勇氣跟自己說了那些話,被自己模棱兩可回答之後,又不死心地做了怎樣的嘗試,才導致身死在這所謂“樂土”?

扶玉迎著一眾女子的目光看回去,深深明白,她們選擇了這裏,卻並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樣的不怕死。

即便是孫晚香,在真的發現這裏面會有人死去之後,也面色蒼白,神魂大動。

扶玉握了握拳,抿唇道:“我能不能去看看她?”

她身上有萬物生給的佛珠,說不定可以救救她。

但孫晚香慘淡道:“她動了菩薩的泥塑身,打翻了菩薩給的吃食,刀傷了菩薩賜予的夫君,如此忤逆,必然是當場魂飛魄散,身死魂消,你如何還能看得到?”

扶玉瞳孔收縮了一下,抓緊了空空如也的手腕。

或許是因為雙生佛珠,她才沒有感受到泥菩薩的懲罰。

沒有佛珠保護的阿舍卻逃不掉。

動了菩薩的泥塑身,打翻了菩薩給的吃食,刀傷了菩薩賜予的夫君。

那麽一個年幼的姑娘,卻如此剛烈,扶玉想到自己對她的防備,想到她失望離開的模樣,想到她身死時的不甘——

或許這就是泥菩薩對她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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