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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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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扶玉是真不明白,清清白白一雙眼盯著謝清霄,等待一個解釋。

謝清霄沈默良久,不得不為她解釋。

“天都道侶合籍後,血可相融,靈府可互相承載。”

當年意外發生太快,事情太多,直至琴桑被燒成灰,婚契都沒來得及解除。

換言之,他至今還算是琴桑的夫君。

扶玉迅速和這人拉開距離,別人的老公,可得離遠點。

然後反應過來,血相融……不可能的。

不可能。

她絕對不是琴桑。

她怎麽會是琴桑?

她明明是身穿到這裏不過才幾年,記憶鏈完整,自我認知清晰,怎麽可能是琴桑!

一定有什麽特殊原因導致他們的血可以相融。

扶玉正六神無主時,一聲佛號傳來,屋子裏頓時明亮起來。

扶玉立刻振作,激動地望向門口,果然見萬物生風塵仆仆地趕來了。

“時間緊迫,貧僧尋到法器就趕來了,見嚴老板處境不好,貧僧不請自入,還望見諒。”

“見諒見諒,非常見諒!”

扶玉掀開被子就要起身,卻被謝清霄扔了衣衫蒙住。

她才意識到自己一身裏衣,即便是長衣長褲在這個時代也不太方便見人。

她將外衫披上,簡單系了腰帶,理都不理謝清霄,緊緊盯著萬物生:“佛師聽見劍尊方才的話了吧?我肯定不是他夫人,您有什麽法子可以替我證明?”

拜那禍世叛族之罪,搞替身和毒殺謝清霄比起這個都不算要命。

即便謝清霄後來沒殺魔尊和琴桑,按照天都律法,琴桑也死一萬次都不夠,九天仙盟都保不住她,只會大義滅親。

單就這個,就讓扶玉想都不敢去想自己或許真是琴桑。

他太可怕了!

她一點仙女的福利都沒享受過,絕對不要背鍋。

萬物生一笑,燭影搖曳在他臉上,他接收到謝清霄冰冷的眼神,但不為所動。

他既然許諾,就會如扶玉之願。

“清霄劍尊不記得很正常,你那時神魂受傷被人擡回來,昏迷不醒,貧僧與其他幾位天尊道君合力為劍尊修補神魂,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為你通體換過三遍血才將魔息祓除幹凈。”

換血。

扶玉徹底站直了腰,趾高氣昂地望向謝清霄,就差叉腰了。

謝清霄也皺起眉,然萬物生的話還沒說完。

“劍尊所換之血,乃是從天地精華之中提煉而出,本源同屬萬物,可與嚴老板的血相融很正常,若劍尊願意試試,應該也可以與貧僧相融。”

稍頓:“關於道侶契約的事,劍尊也有所不知。魔尊搶走綺霞元君時,見你們定有婚契,便隨手毀掉了,那時你也昏迷著,鑒於這些事也沒什麽要緊,事後便也無人多提,多擾你煩心。”

所以謝清霄的一切判斷都被推翻。

扶玉在他面前揚眉吐氣,但也忍不住瞪萬物生。

他作為關鍵NPC一員,知道這麽多,在店裏還喊她什麽“夫人”,可見就是故意所為。

她可不會忘記被算計的事,萬物生現下說這些,仿佛站在她這邊,不過是因為他們達成了“合作”,各取所需。

謝清霄靜靜站在原地,扶玉以為他會就此離開,畢竟現在的局面對他不太有利,好像也挺丟人的。

哪料他不但沒走,也並不覺得有什麽失了顏面。

他尋了椅子坐下,淡淡地望著屋裏的其他二人。

“何其有幸,得佛師解惑。”謝清霄甚至稱讚了萬物生一句,轉而道,“既如此,本尊便留在這裏,看看佛師又要如何證明她不是那個人。”

這是他第一次自稱本尊。

天尊無極,他的神權至高,平日並不自詡身份,此刻卻有所轉變。

萬物生自然不能拒絕。

扶玉便也只能接受。

“其實我不明白。”她突然開口,“你看起來很希望我是那個人。但你都殺了她,難道不是希望她再也不要出現?我不是她的話,你不該高興才對嗎?”

為何結論被推翻,他臉上半點不見悅色,只餘陰霾。

謝清霄靜靜凝視她片刻,冷靜道:“因為不管你是不是,本尊都要帶你走。你是那就最好不過,少卻諸多麻煩。你不是……”

他音調疏淡起來,陰霾一掃而空,又是目不染塵八風不動的樣子。

“即便你不是,也不過多些步驟,耗些時日。”

扶玉一聽,整個人都不好了。

“憑什麽?”她真的破防了,“我都不是琴桑,跟你們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只是人間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憑什麽要跟你走?”

“我不去。”扶玉情緒激動,咬牙道,“我絕對不會去的。”

謝清霄似乎被她的歇斯底裏吵到了,半闔長眸拂袖閃躲,甚至擡步欲走。

扶玉連忙道:“你若真是死心了要走,那就快點,如果還想用其他法子逼我就範,那趁早放棄,別白費心機。”

謝清霄頭也不回:“我現在同你說話,你未必願意心平氣和去聽,這些事換萬物法師來解釋也一樣。”

話音落下,他已經推門而出,扶玉追到門口,只看到天際邊一抹光。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是不必克制使用法術的。

等離開人界,回到天都範圍,哪怕扶玉是凡人,他也可以不用再有所避諱。

扶玉緊蹙眉頭,立刻回房,看到萬物生正在桌案上擺設什麽。

以她從前看小說的理解來判斷,那應該是什麽陣法。

“謝清霄是什麽意思?”

她快步到萬物生身邊:“你也知道?”

在天界,從沒有人敢對謝清霄直呼其名,也無人會用這種直接的語氣和萬物生對話。

哪怕是之前那群淩虛弟子,被逼迫到極致也要尊稱一聲“法師”。

萬物生倒適應得很好,仰起頭笑了一下道:“貧僧確實有所耳聞,但在清霄劍尊開口之前,一直不曾完全確定,如今看來是真的了。”

“什麽真的假的?他就這麽走了,也不看你替我證明了?”

“他不信我,看不看並不重要,剛才那麽說只是為了引出後面的話。我推翻了他的判斷,他若仍然堅信自己,就得再想其他辦法,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出現。”

“我並不會為他短時間內不會再出現而感到高興,我需要的是他永遠不要再出現。”

扶玉重病在身,得不到好的休息,還精神緊張,這會兒已經快要撐不住了。

萬物生放下手裏的一切,轉過身來,語氣溫和道:“其實事情正朝著嚴老板希望的方向發展,不用這樣抗拒。”

扶玉滿臉困惑,長發披散,衣衫淩亂。

萬物生是佛,是和尚,深夜面對這樣一個女子,哪怕他並不忌諱那麽多,也不妥當。

他示意了幾次,讓扶玉自己整理一下,但扶玉精神越發渙散,根本沒接收到訊號。

萬物生遲疑片刻,只能自己伸手,替扶玉將衣領拉好。

扶玉楞了楞,低頭看他給自己整理衣裙,趕忙後退,自己全部弄好。

萬物生欣慰地念了句佛號。

“嚴老板不想見到劍尊,劍尊也不見得願意多留此處。”萬物生客觀道,“貧僧之前不是說過?魔尊有回歸臨世的跡象,嚴老板是綺霞元君,反而會安全一些。”

魔尊是琴桑姘頭,他重生回來的話,肯定要找琴桑。

扶玉是琴桑的話,與對方是一拍即合,不是的話……魔尊不是謝清霄,夢裏扶玉看著那身影模糊的魔,心裏其實會有不安。

那就是個怪物。

琴桑面對謝清霄可以肆無忌憚,為所欲為,但面對魔尊不行。

他比琴桑情緒更不穩定,琴桑已經像是患有某種神經缺失癥一樣,控制不了情緒,也懶得去控制,魔尊比她更甚。

簡而言之,那就是兩個瘋子,他們在一起,禍亂超級加倍。

“如若你真不是綺霞元君。”萬物生的語氣沒那麽平和了,“劍尊可以尋跡追蹤到你,魔尊便也可以。嚴老板遇見他,可不會像面對劍尊這樣尚有爭辯餘地。”

扶玉徹底安靜下來,後背滿是冷汗。

“魔尊實力非凡,萬年難遇,當初他誕生,眾仙家便難以斷定是禍還是福。”

天才和瘋子總在一線之隔,實力非凡者,好了是謝清霄,不好就成了魔尊。

“他成為魔尊之後,無數仙族棄仙修魔,荼毒生靈,追尋至強之道,至此,天都不得不聯合起來將他封印,安撫眾生。”

“這些我在夢裏都知道。”扶玉幹巴巴地說。

萬物生語氣重新變得溫和:“是,正是因為你知道才很奇怪,雖然貧僧站在嚴老板這邊,私以為你確實不是綺霞元君,但你為何會做這個夢,貧僧也想不通。”

“貧僧為嚴老板證明身份,也是在證明自己所猜不錯。”

萬物生朝扶玉伸出手:“你的手還在流血,剛好可以予貧僧一滴。”

扶玉垂眸看了看手指,憶起與謝清霄緊貼的觸感,不禁打了個哆嗦。

她將手遞過去讓萬物生取血,整個過程很快,確實和他之前承諾的一樣,不會有任何痛苦。

他一邊操縱法器化解那滴血,一邊說:“劍尊來此是為了找回綺霞元君,若嚴老板真的是,那就帶回去,作為控制挾持魔尊的底牌。若嚴老板不是,帶回去則是一種保護。”

保護?也許吧,但絕對不止如此。

謝清霄找得到她,魔尊肯定也能,這是他們的共識。

如若魔尊真的還活著,那將她帶回,保護之外,還能利用她引來魔尊,再殺一次。

扶玉沈默不語,直到萬物生一切都做完了,她也再沒有什麽表示。

萬物生望著桌上瑩瑩神光的陣法,打出一張卍字的傳音符,念了佛號,將記錄整場法式的同影石交給了傳音符。

“貧僧已將同影石送給劍尊,稍後不管結果如何,劍尊都會一同見證。”

扶玉表情淡漠地站在原地,仿佛自己是局外之人。

夜風透過開著的門吹進來,她還病著,這麽一吹非得燒得更厲害不可。

但屋舍之內,孤男寡女,一方還是佛,怎麽看都不該緊閉門窗。

萬物生本可以開個結界,或者佛陣,總能避風,甚至可以將她醫好,但驗明正身動用法器是迫不得已,其餘的事情,這裏是凡界,扶玉是凡人,謝清霄都有所避諱,他當然也有。

萬物生也並未多有遲疑,事分輕重緩急,虛名其實沒那麽重要。

他走到門邊,將門隨手關上。

房門閉合之前,起夜的鄭瑛想來看看扶玉睡得安不安穩,有沒有出汗,需不需要換衣,正巧看到門縫之後陌生又熟悉的俊美臉龐。

狐貍眼,黑白僧袍,月光之下,妖孽裏帶著慈悲的佛化像而來。

鄭瑛楞住,迷茫地回到自己的房裏,倒頭就睡。

而萬物生此刻也回到了屋內,觀察了一下扶玉的神情,徐徐道:“要出結果了。”

扶玉一直僵硬的表情終於有了絲絲變化。

她目光落在桌案的佛陣上,肩上忽然一沈,回眸去看,萬物生從屏風上取了她的披風為她披上。

她沒有道謝,繼續去看佛陣的結果。

大佛師無非就是怕她病得更重,耽誤之後引誘罪首的計劃。他會順勢借用阿紫,就是不想再耗費時間尋找,這樣急切,做什麽關懷之舉都是正常,並不是真的擔心她,也就不需要謝。

佛陣中央是一盞蓮花燈,萬物生見她盯著看,告知她:“那是綺霞元君昔日的魂燈,在她死後已經熄滅許久。”

借由琴桑的魂燈,神魂與神魂相對比,是最直接判斷兩人是否有瓜葛的方式。

眨眼之間,佛陣光芒驟起,屋子裏來頓時亮如白晝。

扶玉緊閉雙眼,拉緊了披風,手臂被輕輕帶了一下,人跟著萬物生轉到了不那麽刺眼的角度。

“啊。”

她聽到萬物生發出一聲喟嘆,頓了頓,才再去瞧桌上的魂燈。

魂燈一如既往的暗沈,沒有任何改變。

“這是什麽意思?”她終於開口,聲音有些沙啞無力。

萬物生慢慢道:“若你真是她,死者歸來,魂燈該亮。”

但現在魂燈沒亮。

所以說:“我不是。”

扶玉喃喃三字,面上似悲似喜,覆雜至極。

相距千裏,謝清霄在夜空中同樣看到了那盞魂燈。

他已檢查過自己身上,確實沒有婚契痕跡了。

那盞屬於琴桑的魂燈,在與扶玉的對比之中,也始終灰撲撲的。

不是嗎。

他真的會弄錯嗎。

雲破天金,黎明即起,謝清霄臨風禦劍,自在巋然。

不是她當然好。

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他與琴桑夫妻一場,相處難,話不投,她生前悲恨,諸多離棄,他其實從未多麽在意妒恨。

因無愛無情,便無妒恨,至多面薄受辱,厭她欺謝氏門聲,但那都是她生前的事。

死當消解一切,他於此處,也望她安息。

至於嚴扶玉。

她們除了面貌,毫無相像。

哪怕面貌也僅僅是五官一致。氣質眼神,舉手投足,差之千裏。

謝清霄突然彎了彎手指。

那根一點點擦過她齒舌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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