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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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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重新躺在床上,感受著被子裏冰冷的溫度,扶玉還是沒辦法自己騙自己。

她確實看見了謝清霄。

那麽大個人站在那,還和她說了話,怎麽可能是假的。

但那又怎樣。

不想面對。

將被子拉過頭頂,扶玉裝死片刻還是坐了起來。

顯而易見,謝清霄把她當成了夢裏的琴桑。

她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何做這麽奇怪的夢,還這麽巧剛做完夢就看見謝清霄,但她並不覺得自己是琴桑。

她一個平平無奇的嵐州糕點鋪老板,既不能點石成金,也不會飛天遁地,怎麽可能是被燒成灰的綺霞元君??

等等。

綺霞……

她住的地方就叫綺霞胡同。

置辦這處宅子的時候,聽賃宅子的人說過,此處原先是某個神仙的廟宇,後來不知因何神像坍塌,人們也不敢再供奉,幹脆就連廟也拆掉,全都建了宅子鋪子。

倒也相安無事多年。

扶玉猛地坐起來,撩開帷幔就看見屏風後面端坐的男人。

果然不是幻覺。

真的是謝清霄。

他不但沒走,還不請自入。

不得不說,哪怕在夢中做琴桑的時候,性子傲慢獨斷,很是看不起別人,她也在心底不甘心地承認過,清霄劍尊當真是六界難得的美男子。

他確實與魔尊有七分相似,但出身仙界世家的嫡長子,自有一派與魔完全不同的沈靜開拓,似蒼山負雪,青蓮自嚴,毫無陰邪氣息,是那種非常中式的美男子。

這樣的他,哪怕是魔尊親至也不會輸了風姿。

當然了,在夢裏扶玉只記得“她”覺得謝清霄美貌,不至於玷汙她的眼睛,尚可接受與他共度餘生,其實是看不清楚他究竟何種模樣的。

現下卻是能清清楚楚看到。

只在門外當做幻覺那幾眼,扶玉就掃不開腦海中那張臉。

她不得不搬出自己那有名無實的亡夫,才算是將腦子清理幹凈。

真難為蘭荷,冤死這麽久,不但沒能等到她查清真相洗刷冤屈,還要替她清靜腦子。

扶玉深呼吸了一下,下了床一步步走到屏風之後。

想過蘭荷,再見到謝清霄很有沖擊性的美貌,她已經可以從容應對。

謝清霄坐在中堂的桌案邊,手中把玩著碟子裏的糕點。

那都是扶玉的私家配方,發家致富全靠這調配手藝,看劍尊似乎感興趣,她也找到了打破沈默的話題。

“這是荷花酥,是用糖粉、豬油和面粉做的,餡料是海運回來的椰絲碾成的椰蓉,風味同現下常見的甜點很不一樣。”

……說這麽多做法幹什麽,神仙辟谷,說了也不會感興趣。但扶玉頓了頓,還是繼續道:“不止看著好看,吃起來味道也好,不嫌棄的話,可以嘗嘗。”

謝清霄聞言,非但沒有品嘗,還將荷花酥輕輕丟回了碟子裏。

明明力氣不大,但也不知是不是點心做得太酥了,這麽一丟就四分五裂。

扶玉禁不住哆嗦一下。

完了,又想起夢裏被燒成灰時自己七零八碎的模樣了。

說到這個還真是奇怪,她做夢記得琴桑和自己生成一張臉,那真實的總不會也長得一樣吧??

也不是她妄自菲薄,琴桑可是仙女啊,長得總不會和她一個凡人一樣吧?

觸及謝清霄投來的視線,扶玉也沒心思再想這些了。

很難有人在對著這樣一雙眼睛的時候,思考的事情與他無關。

謝清霄有一雙丹鳳眼。眼瞳黑灰色,下眼瞼比常人要紅,淩厲劍氣在眼尾凝結出銀色劍紋。

他自上朝下的眼神,如他的無量劍刃,薄若蟬翼,輕如無物,卻攝人心魄。

對於扶玉的話,他給出的回應是:“凡塵汙穢,用進食五谷的方式吸收力量,濁氣自生,低等淺薄,無趣。”

………………

扶玉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人中。

她是不是還得感謝一下清霄劍尊,居然沒有無視她的話直接動手?

但這話也太拉仇恨了一點!

你又有點什麽高等的方式和趣味??

——他好像還真的有。

神仙了不起嗎!

什麽屎……

冰冷的視線投射過來,扶玉突然額頭生汗。

糟糕,不小心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還好只有最後一句。

扶玉硬生生扭轉自己的語氣,笑吟吟地說了句:“史!真是史無前例,發人深省的觀點啊!”

謝清霄並未理會她的虛與委蛇。

他緩緩起身,握劍一步步朝她走來,他們之間距離本就不遠,屋子也不算大,很快就到了她跟前。

扶玉這下是全身冒汗了。

她屏息片刻,看謝清霄的眼神不亞於看到閻王爺。

“鬧夠了嗎。鬧夠了就隨我走。”

扶玉盯著閻王爺兩片開合的唇瓣,清醒地明白他的未盡之語:如果沒鬧夠,他不介意用一點手段讓她再也鬧不了。

她吞咽了一下,道:“走?走哪裏去?這裏是我的家。”

謝清霄的聲音極有質感,維持在一個不高不低,既給人壓力,又不會讓人喘不上氣的音域。

“家?”

他發音簡短,似乎並無其他意思,只是隨口重覆,但扶玉感知得到其中的意味深長。

她深呼吸了一下,給出自己早就想好的解釋:“事情說來也確實奇怪,在今日晨起見到您之前,我做了一個夢,夢裏自己好像變成了別人,還做了一些不該做的事。”

扶玉簡單覆述了一下夢境,然後認真道:“見到劍尊的第一眼,我是真覺得自己產生幻覺了,我素來不信這世上真有什麽神仙,但現在不得不面對現實,那個夢可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劍尊也是真的出現在我面前,但我真不是那個人。”

扶玉手心裏都是汗,緊緊攥著,雖然很不敢看謝清霄那雙眼睛,卻因為要顯得自己問心無愧而必須與他對視。

她心裏好似壓著巨石,分分鐘就要和夢裏一樣化為灰燼。

“劍尊有所不知,我住的這處宅子蓋起來之前,原是供奉綺霞元君之處,所以有沒有一種可能,因為您今日來了這裏,勾起元君殘跡,讓住在這裏的人都做了這樣奇怪的夢?”

扶玉繞到門邊,心驚肉跳地感受著謝清霄的視線隨自己轉移。

“我這就去尋家裏的其他人問問看,他們肯定也都做了那個夢!”

扶玉跑出門去,正看見等不到她來用飯,前來叫起的鄭瑛。

“夫人這是怎麽了?”鄭瑛驚訝地看著扶玉面無血色的樣子,“怎麽臉色這樣差?魘住了?”

“可不就是夢魘了嗎!”扶玉如同看到革命友人,激動地握住鄭瑛的手,期待地問,“瑛姐是不是也做噩夢了?來快說說你做的是什麽夢!”

生怕屋子裏的謝清霄聽不見,扶玉還拉著鄭瑛往門邊靠了靠。

鄭瑛一怔,安撫道:“夢裏都是假的,別把那些當回事,我倒是沒做夢,昨晚睡得不錯。”

“……”

扶玉剛有些精神的臉啪嚓一下子垮了。

她說那些話也不是糊弄謝清霄的,是她真的那麽想。

但居然不是這樣嗎?

可惡。

扶玉不死心,又去拉了小七,得到的回答也是一樣。

“奴才哪有心思做夢,覺都不夠睡,困勁兒這會還沒泛過來呢。”

扶玉面如死灰,站在那不願回頭,不想回去面對。

眼見鄭瑛和小七擔心自己,她只能咽下所有困擾,勉強道:“沒做夢就好,晨食我不吃了,你們吃完就忙你們的。”

她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正房,謝清霄當然不會出現在外面,他也不會擔心她一個毫無法力的凡人逃跑,可她確實冤得不行。

早知道昨晚就不回來,在鋪子裏打個地鋪,說不定就不會瞎做夢了。

扶玉完全不覺得自己真是什麽琴桑。

更不認為她能夠假裝不認識謝清霄。

清霄劍尊那是什麽人?

仙界頂級門閥謝家的“落地金仙”,在他面前裝模作樣,最後只會自討苦吃。

可現在看來,坦然以對也沒什麽用。

這事情根本解釋不清楚。

謝清霄倒是沒有直接要她命的意思,但他分明還是把她當做琴桑。一個已經將琴桑殺了一次的人,再次見到這個與魔糾纏、差點害死他的壞女人,不動手再殺一次,還要帶回去,恐怕是要做比殺了她更可怕的事情。

不行。

絕對不能被帶回去。

她不要擔負莫須有的罪名,也不要離開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安身之所。

扶玉咬牙,正要再回屋裏,拍門聲忽然響起,淩亂的腳步聲停在大門外,隨之而來的是未央的聲音。

“扶玉姐姐,鋪子裏突然來了衛隊,兇巴巴地要把阿紫姐姐帶走,你快跟我去看看啊!”

未央今年不過十一歲,是扶玉收留的賣身葬母的孤女,此刻音色哽咽,心急如焚。

小七早就去開門,扶玉在小姑娘的哭聲中完全忘了謝清霄那回事,提著裙擺跑去門口,被進門的未央一把抱住。

“扶玉姐姐快些走,衛隊的人好可怕,他們帶著好長的劍,橫在阿紫姐姐脖子上,阿紫姐姐都流血了!”

“什麽!?”

扶玉二話不說,扛起未央,對小七說了聲“抄家夥”,就朝鋪子所在的方向跑過去。

鄭瑛見事不妙,也從廚房拿了菜刀攥在手裏跟上去。

人都走光之後,謝清霄緩緩從正房裏出來。他步步生寒,如同踩著銀河,凡間的簡陋居所也因他的風儀輝耀起來。

謝清霄手裏捏住空氣中一縷氣息,微微偏頭,淡淡低語:“妖氣。”

回憶扶玉模樣,年紀輕輕卻梳著婦人髻,不簪發釵,反而包著絹布。白皙細膩的臉龐,遠山黛眉,素衣凈裙,樸素簡單,大方得體。確實是與從前大不相同,判若兩人。

會緊張別人的性命安危,也不像從前那個人。

但線索不會錯,五官也並無改變,而緊張別人亦可是作出的偽裝,表演給他看罷了。

既身纏妖氣,便不可能真是純粹的凡人,也不會是他弄錯,只能是她又在耍花招。

思及此地頻發女子失蹤的怪事,謝清霄放下手,身影漸漸消失。

怙惡不悛,此女當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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