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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請披黃袍(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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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請披黃袍(七)

“你小時候高燒, 熱毒攻腦以致耳力遲緩,倒也無妨,再長大一些就能好很多, 不必吃什麽藥,最好多動動,多曬曬太陽。”

武守北松開小姑娘的手腕兒,笑瞇瞇地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小紙包。

打開,裏面是雪白的糕點。

“吃一塊兒。”

“謝謝武八娘子。”

誰被這樣剔透漂亮的小姑娘仰頭道謝的時候能不心軟呢?武守北的心已然軟成了一團,拉起孟月池的手, 她徑直把人往裏帶。

“薛大家說我是醫術好, 其實我最會做藥膳了,又養身,正好今日端午, 你嘗嘗我做的酒蒸黃魚和莧菜, 保你喜歡。”

身量不高的武守北手勁卻極大,步子也快, 帶著孟月池仿佛搶孩子似的。薛重歲跟在後面,掏出了一把小扇在手裏搖,大步追趕:

“武守北,你竟然這般喜新厭舊, 就不管我了?”

說說笑笑間,已經到了廟中的正殿。

孟月池仰頭, 看見了一個眉目平和的女子半臥在地, 下面壓著一只白胖的鵝。

“這就是騎鵝娘娘, 旁處稱她‘還聖元君’、‘鎮海娘娘’。”

還聖元君孟月池是聽過的, 她雖然沒見過,但是劉嬤嬤和琴嬤嬤每年正月休假的時候都要去拜拜還聖元君, 還給她求了護身符回來。

原來也是庇佑過自己的神君呢?

孟月池低頭,虔誠一拜。

拜完了,她在一旁繼續看著這尊有些奇怪的神像。

那只鵝好胖呀。

“你別看我們騎鵝娘娘不像旁處那麽披金戴銀,可比旁處要靈多了。”武守北背著手站在她身後,“當年的秦娘子就是這般騎鵝飛升的。”

是麽?

孟月池轉頭看看信誓旦旦的武八娘,又看看神像,她怎麽看都覺得這位騎鵝娘娘是在跟鵝打架呀。

算了,大概是她看錯了。

小姑娘低下頭,為自己覺得一位神君是在跟鵝打架而悄悄懺悔。

“薛大家,你來尋我不會就是為了混吃混喝吧?”

吃飯的時候,薛重歲吃那道酒蒸黃魚吃得頭也不擡,聽見武守北這麽說,她連連擺手:

“我自然是有事來尋你,吃飯是順便。”

孟月池看著山長面前堆的魚骨頭,覺得自己重新認識了“順便”兩個字。

小姑娘什麽都沒說,那眼神卻把武守北給逗笑了。

將魚湯搬進雜糧飯裏,薛重歲捧著碗,到底把頭擡起來了:

“你之前救了魯知府的娘,可能從魯知府的後宅下手,讓廬陵的豪強官紳女眷們一起捐藥助醫?”

武守北端著一杯清茶看向她:

“薛大家,你不是喜歡從旁人後宅下手的人呀,怎麽?廬陵一地就這般棘手?”

薛重歲看向自己的小徒弟,笑了笑,才說:“你們武家世代祭祀騎鵝娘娘,借你們之手在廬陵做些事情,比我自己出手要有意思,至少能讓米氏坐臥難安。”

聽見“米氏”二字,武守北用舌頭頂了下腮,笑了:

“原來是這家人,我懂了。”

孟月池看著,覺得武八娘子的笑容裏帶了幾分邪氣。

奇奇怪怪的廟,奇奇怪怪的主祭,好吃的飯食……小姑娘一點點都記在了心裏。

吃飽喝足,孟月池還得了滿滿一食盒的粽子,幾個香包,粽子外面裹著彩線,看著和別人家的就不一樣。

已經是黃昏時分,太陽不那麽烤人了,薛重歲說自己吃得太飽,讓徒弟坐在馬上,她牽馬步行消食。

“端陽米氏最會審時度勢,明宗時候如此,扶正之亂的時候如此,現在,就看她們如何選了。”

“山長,為什麽您要請武八娘子動手?可是武家與米氏有什麽淵源?”

“說到淵源,你可知道傳說明宗是還聖元君轉世?”

孟月池瞪大了眼睛。

一看她的樣子,薛重歲就知道她不知道。

“這等神鬼之說,民間流傳的更多些,崇安帝夢得元君下凡,後來孝威皇後果然得女,便是明宗,後來明宗在朔北建起朔北大城,召武氏女北上,世代供奉騎鵝娘娘的武家自此分成兩脈,一脈一直留在南江府山海鎮,耕讀為業,不問世事,一脈承明宗旨意,開醫堂、授醫術,還入過欽天監,你別看武守北她親和,也是能文能武,很了不得的人呢。當年扶正之亂,我帶著女舊臣們西去朔北,一路上得武家襄助良多,那時的武守北才十幾歲,一人一馬,奔襲數千裏,救下了許多人。”

女舊臣。

這是孟月池第一次從薛重歲的嘴裏聽見這個稱呼,她細想想,從她決心來廬陵求學,她就一次次走進了女舊臣們的故事之中。

她母親是女舊臣的後人,她的恩師是天下最有名的女舊臣……

“山長,這幾十年裏,您恨麽?”

女孩兒的目光清澈得像是秋日的溪水,看著她,薛重歲笑著搖頭:

“旁人大概都覺得我是恨的,我卻不恨,俯仰古今,明、仁、穆三朝才是異數,女臣們光華璀璨,亦轉瞬而逝,皆有其因果。在上,明宗盛年早逝,仁宗重文輕武,穆宗無力強國,在下,男女均田一事不能暢行天下,縣治以下皆歸豪強。在外,世人目光如籠,言語如刀,在內,女臣漸漸循矩自守、甘於安逸。沒有代宗搞出扶正之亂,也有旁人。”

漸漸走到了廬陵府城的城門前,到處人聲喧囂。

孟月池抱著粽子,伏在馬上,聽見滿頭銀發的薛重歲說:

“女子不必有過去,天下女子,要有野心,有前路,有同伴,就必能再次走進天幕,熠熠於穹頂。”

一生看盡浮沈的老人,認為天下的女子還有更好的未來。

野心,前路,同伴……

“山長,我記住了。”

“嗯。”

薛重歲笑著點頭,初見孟月池她就喜歡,就因為她看見了這小姑娘乖順外表下渴望抓住一切機會的野心。

權欲、野心……這些東西,她在明宗一朝的女官們身上見過許多。

讓她懷念往昔,也讓她期待來日。

“今日回去,別跟旁人說我吃了那麽多魚,你母親要是問你,你就說我吃了點莧菜,喝了些茶。”

孟月池抿著嘴笑了:“山長,是不是有人看著您,不讓您吃許多大魚大肉?這是為了您的身子好,您該聽的。”

“行啊,武守北不是還說你該多跑跑動動麽?我過兩日就告訴你的武夫子,讓你比旁人多動動。”

今年才十歲就面對大人狡詐威脅的孟月池:“……”

端午一過,天就熱得讓人難受,廬陵比堯州熱上許多,縱使有風從江上來,也難去暑熱。

孟月池跟著山長又去了幾次騎鵝娘娘廟,得了些消暑清心的薄荷腦和藿香丸,還有茶飲方子。

“你這個涼茶實在是比飯堂分的好喝太多了。”

捧著杯子咂咂嘴,將涼茶一飲而盡的息猛娘長出了一口氣。

放了花蜜的涼茶自然要更好喝一些,孟月池沒有說話,將裝著蜜餞的紙包往自己好友面前推了推,繼續看自己手裏的書冊。

她如今的課業比之前多了許多,除了每日的練字之外,還要看更多的書,史書一科本該是常科生才學的,她現在就要開始看,還得寫心得。

息猛娘早習慣了她這副看書看得舍生忘死的模樣,小小咬了一口蜜餞,說:

“聽說這幾日常科班多了不少新學子,都是廬陵府的一些高門大戶,有男有女。”

言語入耳,孟月池知道,這是武八娘子在外面發力了。

定居廬陵的米修如米娘子是江南一帶著名的女夫子,專門教授各家的閨閣如何謙卑守禮,現下各家把女兒送來了廬陵書院,搶的就是她的買賣了。

米大家定然不會坐以待斃,到時候看她找了什麽人脈、走了什麽門路,就能看出廬陵府內這些面上一團和氣的文人士族到底是怎麽想的。

“有個小娘子生得可漂亮了,跟我一般年歲,一來就說要拿下常科第一,跟顧淮琢和古蓮娘對上了。”

廬陵的大戶裏竟然還有這般鋒芒的女孩子,孟月池微微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不覺得此事和自己有什麽關系。

薛山長說中秋之前書院會有大比,她要是不能名列蒙學前五之列,中秋過後每日都要早起半個時辰跑步強身。

孟月池不喜歡跑步。

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她的妹妹孟月容現在越發像個被彈出來的彈子。

母親有一顆彈子已經很累了。

“月池,你這般努力,就為了不要早起跑步?跑步多好呀!”

息猛娘覺得如果是自己,現在肯定已經高高興興提前開始跑了。

孟月池長出一口氣:

“上次讓你背的集註背過了嗎?”

息猛娘的文章底子太薄,老師講課之時她聽著也吃力,孟月池替她想了個辦法,就是給她尋了一版前朝流傳最廣最簡白的集註,在老師講到之前將集註背下,再聽文章講解就會容易些。

聽到她這麽說,息猛娘“嘿嘿”一笑,嘴巴一閉,拿著最後一塊果腹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當天中午,在廊下,孟月池就被息猛娘說的那個鋒芒畢露小娘子給找上了門。

“你就是柳朝妤的外甥女?”

孟月池沒吭聲,擡手從頭發上拿下了一枚銅制的雲頭簽夾在了自己看的那一頁。

薛山長喜歡茉莉,夏日正是茉莉花開的時候,一股淡淡的香氣被風挾來,撩動了少女的發絲。

她理了下頭發,才擡起頭。

說話的女子盛氣淩人:

“我是墨懷袖,筆墨之墨,楚州墨氏嫡女,你那姨母自忖有些小權就誣告我舅舅,你怎麽有臉出現在我面前?”

墨懷袖穿著短衣繡褲外面是一條旋裙,頭上戴著玉簪,腰間懸著雙魚佩,她容顏端麗明艷,同一身衣裳穿在她的身上就顯出了些貴氣。

大半年來,孟月池早把廬陵乃至於江南世家的譜系牢記於心,這墨懷袖自報姓氏,又說自己的舅舅,孟月池就知道她是誰了。

楚州墨氏,代宗時為了壓制豪門,大量擢升寒門子弟,讓許多“青年才俊”嶄露頭角,盡管在朝堂爭鬥之中許多人都沒有好下場,也有人借機扶搖而上,在皇權和世家之間左右逢源,比如代宗時候的吏部侍郎墨桁。

墨桁歷經三朝,又培養出了兩個科舉入朝的兒子,分別與江南大姓望族聯姻。

墨家由此而起。

與墨家聯姻的,一家是吳州錢氏,一家是越州範氏,兩月前,身為通政司風聞使的柳朝妤上奏範家侵占田壟、逼害佃戶,此案還未了結。

這墨懷袖就是墨氏與範氏之後了。

“通政司上奏,三法司定案,如今還未有結果,墨娘子倒是已經急著給六品風聞使定罪了。”

墨懷袖瞇了瞇眼睛,看著眼前的少女。

這時,她身邊有人湊了上來,與她耳語了幾句,墨懷袖笑出了聲:

“我還以為你是柳朝妤的正經外甥女呢,結果只是個歌姬的賤生女,難怪,說話都這般無禮。”

揚了揚手裏的帕子,墨懷袖轉身:

“我與這般下賤種有什麽好說的。”

“你敢辱我阿姐!”

墨懷袖還沒看清說話之人,就被人重重撞倒在地。

聞訊而來的孟月容騎坐在墨懷袖的身上,小拳頭劈裏啪啦往下落。

剛剛還能唾面自幹的孟月池連忙撲上去把自己的妹妹往外拖,動作比墨懷袖身邊的那些人還要迅速。

一群高門小姐哪裏見過這等場面,有人尖叫有人求救,有人去拉孟月容的時候手裏攥著一枚尖利簪子,被孟月池看見了反手扇了耳光踹出去。

孟月容又哪裏真會打架?墨懷袖比她大了足足六歲,也就是一時不察才被她撞倒,此時羞怒之下也發了狠,對著孟月容的臉就扇了過去,孟月池連忙抱住了自己妹妹。

見自己的巴掌只打在了孟月池的身上,墨懷袖恨極了,大聲喊:

“你們看著幹什麽!揍她呀!”

女孩兒們終於回過神,拳頭巴掌都對著孟月容揮了出來,孟月池護著她,見墨懷袖一副狠辣模樣,她索性單膝跪在了墨懷袖的胸口,這一招實在兇狠,墨懷袖差點一口血吐了出來。

“你!起來!”

“讓她們停手!”

墨懷袖不願意,身上受著打罵拉扯,孟月池一手抱著妹妹,另一只手掐在了墨懷袖的脖子上。

“停手!”

窒息之感讓墨懷袖真的怕了,她奮力拉著孟月池的手,可她一邊肩膀被孟月池壓著,只有一只手,又怎麽能掀開將半副身子的重量壓在她頸上的孟月池?

頭上挽的小髻散開,長長的辮子散落,孟月池的臉上還有一道血痕,她環顧四周,等所有人都停了手,她才松開了墨懷袖。

“阿姐!”

看見自己阿姐的樣子,孟月容嚇壞了,孟月池笑著拍拍她的肩膀,讓她起身。

墨懷秀在幾人的攙扶之下終於起身,她看看那個卑賤歌女所生的庶女,又看看那個還是稚童的孟家嫡女,心中又恨又怕,她過去十餘載順風順水,哪裏遇到過這等事,怎麽會有人真的跟她動手呢?

見她看向妹妹,孟月池擡手,將妹妹護在了自己懷裏。

“今日先動手之人是我妹妹,先出言侮辱人的是你,一群常科學子,圍毆兩個蒙學稚童,算錯處,總是你們更大。我若是你們,絕不會再將此事鬧大。”

墨家在廬陵有些勢力,孟月池不想她們為難母親。

這時,夫子們也得了信,匆匆跑來,看見這場景,真是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自廬陵書院創立以來一共打了三場架,你們還是第一群打架的女學子!你們的規矩呢?你們的修養呢?《禮》是白讀的?”

“是她先說我阿姐!”

孟月容扁著嘴,替自己的阿姐委屈。

孟月池沒說話。

她一身亂糟糟,頭發是亂的,臉上還有劃傷,看著就可憐。

墨懷袖將頭歪在一側,也不肯說話。

“此事,你們可要告知家裏?”

聽見夫子這麽說,墨懷袖看向了孟月池。

孟月池動也不動。

墨懷袖對夫子行了一禮,低聲說:

“不必了,是我有錯在先。”

讓家裏知道她與人打架,縱然能通過些許手段讓柳氏難受,墨懷袖卻總覺得自己是輸了。

夫子看看她,再看看孟家兩個女孩兒,再看看墨懷袖身後那些常科生。

“此事我也瞞不下呀,你們每人將書院的院章抄錄百遍,常科生墨懷袖和蒙生孟月容是禍首,從明日起打掃廊道十日。”

孟月容看看自己阿姐,低頭應了。

墨懷袖是不肯應的,她又看了孟月池一眼,突然聽見孟月池說:

“夫子,此事因學生而起,學生身為阿姐,教導妹妹不周也是錯,打掃廊道,我和我妹妹一同。”

夫子嘆了一聲:

“如此也好。常科生墨懷袖,你可有異議?”

“學生無異議。”

孟月池能幹的事兒,她墨懷袖自然也能做了。

第二日一早,墨懷袖匆匆忙忙趕到廊道處,就見孟月池一邊掃地一邊檢查孟月容的功課。

還有一個高瘦黝黑的女子,也穿著書院的短襖,幫兩人將疏漏的葉子撿起來。

孟月池臉上的傷已經上了藥,臉上的青紫也泛了上來,看著著實有些嚇人。

墨懷袖一邊偷偷學著她們的樣子打掃,一邊摸了摸懷裏。

那三人看也不看她。

因為打架一事,孟月池在書院裏算是揚了名。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她是歌姬所生的庶女。

只不過沒人敢在孟月容面前提起罷了。

蒙學地字班裏有不少人說起此事,息猛娘生了好幾場氣。

“聽見歌姬兩個字兒就一肚子的齷齪,爹媽給他生了一張嘴不光吃飯、讀書,還管噴糞呢?”

十三歲的女孩兒,聽見一些男同窗嘴裏的只言片語,臉似乎都氣得發脹了。

孟月池卻並不放在心上:

“與他們計較這些做什麽?吃飯的時候,別說這等事。”

正說著,一個年級大些的男同窗走過來,突然一笑:

“你就是孟月池,難怪你不愛穿裙子,原來……”

孟月池深吸一口氣,擡手,一把短刀已經出鞘,正對著對方的腹下部。

那個男同窗要出口的話卡住了。

“你既然知道我是歌姬所生,也該知道我連墨家嫡女的脖子都敢掐,我不光敢掐人脖子,我還敢讓人見血。”

剛剛要動手的息猛娘:“……”

那人悻悻退開,孟月池反手將短刀收了回去。

小小的爭端,並無幾人察覺。

息猛娘吞了吞口水:

“學中不許帶短刀。”

“我知道,那刀未開刃。”

孟月池神色如常,讓息猛娘很是佩服。

“我看那墨懷袖這幾天總想同你說話。”

孟月池兩口吃完了碗裏的飯,搖頭說:

“等掃廊下的事了了,我早起就跑步,武夫子和薛三娘子她們教你的東西,你也教我兩招。”

息猛娘忍不住擡頭看看外面的太陽是不是掛在了北天上。

“你不是不喜跑步麽?”

“總得能攔住妹妹。”

說完這句話,孟月池心累地嘆了口氣。

十歲的女孩兒,有了幾分大人的滄桑。

打架的事情也到底沒有瞞住家裏,旬休的時候孟月池回了家,就看見孟月容跪在堂前被母親打手板。

“驕狂莽撞!連累親姐!我打你你可認?”

“認!”

小姑娘跪在那兒,眼淚汪汪的,孟月池將書包交給劉嬤嬤,自己也跪了過去。

看見長女臉上已經結成血痂的傷痕,柳朝姝叉著腰,卻覺得心頭的火氣散了些,更多的心疼泛了起來。

“母親,妹妹有錯,我便有錯。”

孟月容之前還繃著臉,聽見姐姐這麽說,“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阿娘,我以後再也不跟人打架了!你別打姐姐!姐姐為了我被人打得好可憐!嗚嗚嗚嗚嗚!”

孟月池低下頭,對自己的妹妹無可奈何。

柳朝姝被氣笑了。

最終,孟月容也只受了二十下手板。

當天夜裏,柳朝姝舉著燈找到了自己的長女。

“月池,我想將你記在我的名下,你可願意?”

孟月池看著自己的母親。

片刻後,她搖頭。

“母親,您千辛萬苦離開了孟家的窠臼,若是為了我再去向孟家低頭,我是絕不肯的。”

看著她還稚嫩的臉龐,柳朝姝輕聲一嘆。

“月池,你是天下最好的女兒。”

不管她是誰生的,不管來日孟家也好,孟叔恒也好,還是旁的什麽人,柳朝姝都認定了,孟月池是自己的女兒。

“母親為你做什麽都是願意的。”

孟月池卻怎麽都不肯。

柳朝姝寫信跟妹妹商量此事,柳朝妤的回信跟孟月池的意思相同。

不肯就這麽算了,柳朝姝寫信給孟叔恒試探此事,孟叔恒很是樂意。

“禮部主簿家有一小郎君今年十二,若池兒是嫡女,正好可配之。”

柳朝姝對著信紙唾了一聲,暫時將此事放下了。

中秋大考,孟月池考了蒙學第一。

薛重歲很滿意:

“既然拿了第一就別掉下來了,後年入常科……”

“山長,明年三月我想考常科試。”

薛重歲看著長大了一點的小姑娘,她現在已經十一歲了,比端午的時候好像也長高了一點兒。

“山長,廬陵書院的高門著姓子女這般多,他們自恃家門,橫行書院,讓他們被一個歌姬之女踩在腳下,不是更好麽?”

在薛重歲面前,孟月池少了許多在母親、妹妹和好友面前的淡然。

她不想爭,別人總想踩在她頭上。

那就不能怪她爭了。

孟月池說到做到。

開年三月,廬陵書院歲考,她以第一名考入常科,在她的督促之下,息猛娘也勉強考入了常科。

端午前,常科大考,入常科不到半年的孟月池力壓墨懷袖、顧淮琢、古蓮娘等人成了常科第一。

此時,她還不到十二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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