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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請登基(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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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請登基(二十七)

陛下愛用孤臣。

不單單是卓嫵君發現了陛下的喜好, 當杜行舟穿著四品朝服出現在議政殿的時候,群臣的心裏都有了盤算。

“新帝臨朝,愛用些牽絆少的新人, 是尋常之事。只是,咱們這位新帝的這些親近之臣,要麽是女子,要麽是些年輕貌美的男子……”

“怎麽?陛下今年剛二十有四,她不用年輕貌美的,用你這般老頭子?還是用我這等老雜毛兒?魏大人前一陣不是還想買兩個新丫鬟嗎?不也是挑著年輕貌美的?”

秋日的太陽曬在吏部院子的葡萄架上, 架子下面, 坐著兩個忙裏偷閑的老頭子。

吏部考功司員外郎樊紳南今年也已經六十歲了,聽見自己的同僚竟然用自己挑丫鬟的事兒調侃自己,一張老臉微微泛紅:

“我用丫鬟, 自然是緊著我的心思來, 那陛下……”

清吏司郎中林昀恒手裏捏著一把堆錦扇子,呵呵一笑, 他也已經六十多歲了,前頭幾年朝堂震蕩,各位皇子的擁躉幾乎殺紅了眼,反倒是像他們這種悶聲做事的, 竟然得了機會進到了五品之列。

“陛下怎麽了?陛下不也一樣麽?老樊你這一輩子勤勤懇懇,到了這個時候可別犯糊塗, 聽著那些年輕的忽悠了, 陛下, 就是陛下。”

林昀恒知道, 自從恩科之後,朝中就有些風言風語, 說陛下愛用女官、愛用年輕貌美根基幹凈的年輕人,試問哪一任陛下登基不是用自己喜歡的?

神宗當年重用彭氏、文氏,太上皇當年重用司徒家等一幹高門,那不都是皇帝喜歡的?

樊紳南還想說什麽,卻見林昀恒拍了拍他的肩:

“別不知足了,你想想,要是前頭的六皇子或者大皇子登基,咱們能落下什麽好處?不還是得給新帝的愛臣騰地方?陛下剛被立為太子的時候你還高興說聞尚書是個公正人,怎麽現在又忘了?”

樊紳南心頭一震,自己也察覺到自己最近的心思有些歪了。

“林大人……”

“朝中有邪風,心中得存正。”林昀恒用扇柄戳了戳自己的心口。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兩人還以為是尚書跟侍郎從宮裏議事回來了,連忙起身,卻見是個傳話的小吏。

“兩位有福了!陛下讓太醫院的太醫為京中各處六十歲以上的大人巡診!說以後定下定例,一年得巡診兩次呢!”

巡診?

兩個吏部老油子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有驚異之色。

按照規制,五品以上的朝官若是病了都可以給太醫院遞帖子,話是這麽說,他倆這種堪堪卡在五品上的,就算真的病了也不敢輕易往太醫院遞帖子,官小位卑,送走太醫的時候總得給點酬謝,給少了面子上過不去,以後只怕更請不來太醫,給多了……他們也給不起啊。

“這六十歲以上大人是什麽意思?不論品階?”

“何止不論品階?”那小吏笑著說,“就連小人這樣跑腿傳話的,過了六十歲也能得了太醫的巡診呢。”

這……可真是好事啊。

兩人回了部裏處置公務,終於等到了吏部尚書袁慎之等人回來,他們口中說的也是陛下新下的旨意。

“通政司報梧州刺史貪墨官銀,令老吏貧病而死,原本正說著如何處置梧州刺史,陛下突然就問起了各處官吏的求醫問藥之事,咱們這些老臣就得了這麽個好處,非只咱們繁京的京官,這旨意也給各處醫署,從各州府庫裏出銀子。”

袁慎之且說且嘆:

“本以為陛下是為貪墨之事震怒,沒想到陛下比我等想得還多些,以後咱們這些為臣者也該多往下看看才是。”

吏部中立時是一片頌揚陛下的讚聲,林昀恒往樊紳南處看了一眼,一雙精明的老眼裏意思分明的很:

“你說陛下愛用年輕貌美的,陛下也記掛著咱們這些不年輕不冒昧的老雜毛。”

樊紳南低下頭去佯裝在看公文。

林昀恒知道這老貨是起了別扭,起身走到了一個年輕人的身邊。

“柳主事,歷年的冊子你可都看完了?”

伏案的年輕人擡起頭,露出了一張女子的臉龐。

清吏司主事柳青微對著自己的上官行了一禮:“林大人,崇安三年以來所有官吏升遷任免造冊都已經盡數看過。”

“好!陛下命太醫為老臣工們巡診,這是仁政,你既然已經通讀過了這些年的官吏升遷任免,不妨算算自崇安三年到元戎元年歷年來朝中臣工的年紀。”

年紀?

柳青微眸光輕動,看見自己上官的那張老臉上露出了笑。

“陛下施恩,陛下為何施恩,陛下是給何人施恩……這些事陛下不說,咱們這些為臣的就要替陛下說。”

說罷,林昀恒搖了搖手裏的堆錦扇子,又回去了自己的桌案前面。

樊紳南在看他,他看了回去。

怎麽?陛下既然記得他們這些老臣,他們這些老雜毛也該替陛下提攜新人呀。

神宗讓他一個堂堂二甲進士在吏部當了十年的七品小吏,太上皇喜歡搞制衡之術,對皇子如此,對朝臣也如此,一個吏部分了三個山頭,每日鬥得烏眼雞似的,他不肯站隊,就被摁在六品官位上反覆蹉跎。

陛下還是太子的時候就把吏部給清了一遍,讓他這個爬了半輩子的老東西做到五品的郎中,又找了太醫給他巡診。

他還有什麽好怨的?

哼!

還敢指摘陛下,他看這些人是山豬吃不得細糠!

見自己那老同僚還瞅自己,他拿起一塊糕餅咬了一口,他可不是山豬。

因為心裏實在高興,林昀恒回家的路上還打了三斤的酒,買了五斤的豬肘肉。

他雖是五品官,俸銀和祿米卻要養著一大家子。

他本有一兒,三十多歲剛考上舉人就去了,留下了妻子和兩個孫女,林昀恒不忍心兒媳守寡,過了年就幫她另外尋了人家,長孫女到了年紀,幹脆坐宅召了婿,生了個一兒一女都姓林,小孫女從三年前就去了松園書院讀書。

還有一個女兒,前幾年死了丈夫,連著他外孫女兒一起被婆家趕了回來,加上他的夫人,一家七個女人盯著他和他那孫婿,平日裏想要喝口酒都難。

“你是今日在路上撿了錢?”

林昀恒的夫人王氏從他手裏拿過了肉,又皺著眉說:

“都已經入秋了,陛下賜下的扇子你怎的還拿在手裏?還不好好收起來,哪日被風吹壞了怎麽辦?”

“嘿嘿。”林昀恒笑了笑,手上牢牢捏著扇子,“能得了陛下的賞,讓我稀罕到過冬也是應該,今日陛下說要讓太醫給我們這些老雜毛巡診,我聽著高興。”

王氏名叫王雀娘,操持一家子操持了幾十年,自有那份聲強勢壯:

“好呀,陛下要給你看病,你先喝上幾斤酒把自己灌病了,順便就讓太醫給你治了,也算是你占了陛下的便宜!”

“嘿嘿,哪有?幾斤酒而已,再說了,可以讓曼娘跟我一起喝呀。”

林昀恒笑得一臉討好。

他嘴裏的林曼娘就是他的大孫女。

“曼娘?曼娘還氣著呢!今日焦家又尋上了門,要蕊娘把絮兒帶回去。”

林昀恒的女兒林蕊娘當年死了夫君,被婆家焦家連同她生的女兒絮兒一起趕了出來。

焦家是那等捧高踩低的人家,前些年依附了六皇子的外家張家,恨不能給用鼻孔看人,六皇子先是出家後來自盡,張家也被逐出繁京,焦家自然敗落了下來,每天低著脖子縮著膀子做人,見林昀恒升到了五品官在吏部又得了勢,這就又貼了上來。

“曼娘與那等人生氣做什麽,趕出去就是了。”

“那焦家給蕊兒找了門親事。”

林昀恒一聽,眉頭就皺了起來。

“然後呢?曼娘沒動手吧?可別傷著自己。”

見他真的擔心女兒和外孫女,王雀娘笑了:

“沒什麽然後,正好索娘從松園回來帶了朋友,是大理寺於娘子的妹妹,小於娘子也是個能說會道的,說什麽現在陛下允許立女戶承家業,那焦家按律就該將絮兒她爹的財產交付大半出來,把焦家的人給嚇跑了。”

“好。”林昀恒撫掌大笑,“這話有理!等到那新的《大啟律》修好,我還真要從焦家拿了錢回來給絮兒。”

王雀娘本以為於竹娘那話只是用來嚇退焦家人的,沒想到竟然是真的,她連忙揪住了自己夫君的衣襟。

“以後真的可以女兒承襲家業?”

“真的,不光可以承襲家業,陛下還說過,若是父母皆有祖產,隨父姓者承父產,隨母姓者承母產。”

王雀娘松開了他的衣襟,猛地一拍大腿:

“也就是說,咱們不用跟你族裏那些人掰扯,就能把家業留給女兒和孫女兒了?”

左手拎著酒,右手拎著肉,王雀娘匆匆往家裏走,完全忘了林昀恒的存在。

“蕊娘、曼娘、索娘、絮兒、綿兒……溫酒燒肉,今日咱們娘幾個好好樂呵樂呵!”

被遺忘的林老頭兒拿著扇子,扶著門框,好一會兒才自個兒把門關上了。

“得了,以後我這家門兒啊,是真的都是女子做主了。”

萬俟悠能因為兩個貧病而死的老吏想起朝中的小官小吏看病不易,自然也不會忘了自己的母後。

翻翻太醫院送來的脈案,她搖了搖頭:

“宮裏的醫女還是比不上武娘子,要是有機會,我還真想請她給母後看看病。”

然後,她就想起了自己身邊跟著武娘子學了快一年的女官:

“重青,咱們一塊兒去仁壽宮,你給我母後把把脈看看。”

重青自然願意:

“微臣也曾想看看太後娘娘的臉色,只是太後娘娘的臉上總有脂粉……”

“脂粉。”

已經起身往外走的萬俟悠腳下一頓。

“對啊,我母後什麽時候喜歡擦脂粉了?”

步輦到了仁壽宮,萬俟悠卻沒有找到她的母後。

“陛下,太後娘娘去了天靜宮。”

天靜宮認真說來是在一座別宮,在皇城西北的銅鼓山上,萬俟悠的爺爺神宗自稱是昊天大帝轉世,花費十年時間掏光了國庫建起了這似廟似宮的地方,在立下太子之後,神宗最後幾年基本都住在了天靜宮。

因為宮室僻靜,其他人也少能打擾,萬俟悠在登基之後就把她父皇萬俟禮也送到了天靜宮,由她母後精心挑選的親信小心照看。

逢年過節大祭的時候,萬俟悠就會在天靜宮前行禮,表示自己給自己的父皇請安了。

“不年不節,母後去天靜宮做什麽?”

留守仁壽宮的盛秋姑姑垂首不言。

萬俟悠環顧四周,沒發現什麽異常之處,見一個小女官端了桂花圓子過來,她笑著問:

“今日我母後午膳用的可香?”

“陛下放心,皇後娘娘用了一碗碧粳粥,一碟白玉湯、一碟金玉綠饌、一碟燴的松柏延年,還吃了兩只素包。”

宮裏給菜起名兒都講究一個名目,萬俟悠也是去了朔州之後才知道自己每日吃的東西在旁人眼裏不叫什麽金啊玉啊白鶴的,她娘吃的就是白米粥、豆腐湯、加了韭菜攤出來的雞蛋餅和一盤燴榛蘑。

“確實吃的不錯,是有人在一邊說笑哄了她開心吧?”

盛秋上前一步,卻被重青攔住了。

年輕的女官擋在自己的師傅身前,微微低下了頭,卻沒有讓開的意思。

小女官並不知道自己身後的針鋒相對,陛下跟她說話,她的臉頰都在泛紅,連自己姓什麽都忘了,哪還能有心思看旁人呀?

“倒也沒人說笑,只是早上的時候鎮遠公夫人遞了牌子進來,娘娘吃過了午膳就讓人來了,鎮遠公夫人略坐了坐,不到一個時辰就走了。”

一股腦兒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小女官低著頭。

鎮遠公夫人,也就是太後的母親,萬俟悠的外婆。

萬俟悠擡手,摸了摸下巴。

她娘一年見她外婆也有個幾十次,怎麽就能讓她娘興致大發去見她那個父皇呢?

站起身,萬俟悠慢慢悠悠地走到了內室,下一刻,她看著一面墻,緩緩問::

“盛秋姑姑,我母後的刀呢?”

站在外面的盛秋重重跪地:

“陛下,太後娘娘與老夫人閑聊時說起了被抓的烏蠻人,老夫人說跟烏蠻王帳一起被抓的人裏還有一個是大啟人,只是缺了一只耳朵和一只眼睛。老夫人走了之後,太後娘娘一直在念叨那人她記得,過了一會兒就帶著刀出宮去了,盛春和盛夏在跟著。”

她重重磕了個頭:

“陛下,太後娘娘走時吩咐過,千萬不能讓您知道。”

烏蠻王帳裏的那個大啟細作萬俟悠也知道,名叫申屠克,自稱是前梁後人,被抓了之後也不老實,還想見她一面,萬俟悠對這樣自命不凡卻把旁人都當了螻蟻的家夥不感興趣,直接勾決了他的性命。

要是死後有黃泉,那人應該已經在油鍋裏泡了一年了。

怎麽這麽一個人就能讓母後急著去找父皇?

還是帶著刀去的?

“備馬,朕也去天靜宮一趟。”

多年沒有騎馬,江九月到天靜宮前的時候能感覺到自己的腿被鞍磨得生疼。

可她顧不上這些。

長刀立在天靜宮的石階上,她看著跪在她面前的兩個婢女,沈聲道:

“盛春盛夏,你們給我讓開!”

“娘娘,太上皇已經瘋了,您要想處置了他有的是辦法……”

有的是辦法?

不!沒了!

江九月的心中怒火熊熊,不將萬俟禮千刀萬剮,難抵她心頭之恨!

天靜宮的管事也是江九月的親信,聞訊連忙趕來,江九月指著自己的兩個婢女,說:

“把她們兩個看押起來等本宮處置!你們就在此地等著,別打擾了本宮!”

天靜宮的後殿名叫寢神殿,大門打開又關上,江九月提著自己的刀一步一步走到了床邊。

“萬俟禮,悠兒你是欺瞞天下才有的女兒,你竟然要殺她?她才十五歲的時候你就要殺她?”

已經瘋了幾年的大啟太上皇萬俟禮被人捆著手腳,瞪著一雙發紅的眼睛,看見江九月的瞬間,他的眼睛裏就露出了兇光。

他記得!他記得這個女人把他捆起來!她竟敢,她竟敢告訴別人他瘋了!

看見他眼中的兇色,江九月笑了。

她生氣的時候也喜歡笑,女兒隨了她。

“失了一只耳朵一只眼睛的申屠克,旁人不知道,我卻記得,他分明是你的人!當年勾結烏蠻人,把悠兒的行蹤告訴烏蠻人的根本不是老四,是你。你是要用悠兒的一條命,來毀掉整個江家!”

盛怒之下,熟悉的眩暈和耳鳴再次籠罩了江九月,可她拿刀的手穩得一如既往。

悠兒當了太子之後萬俟禮對她的防備和暗中算計,江九月恨,可她出身公府,也知道權力更疊之間的殘酷,所以她弄瘋了萬俟禮,讓他在天靜宮養老,放過了他的性命。

但是,十五歲時候還只是個天真少女的悠兒,為大啟鞠躬盡瘁數代的整個鎮遠公府,這個男人為了那一點點的猜忌就要都毀掉,江九月只覺得自己的魂魄幾乎都要從自己的身體裏脫出來了。

這些年,她到底是和一個怎樣的畜生相守?!

看著她的怒火,萬俟禮笑了。

“她該死!”他說。

“你們都該死!”

萬俟禮掙紮了一下,似乎在回憶什麽。

“申屠克!廢物!朕都告訴他人在哪了,他竟然還留了活口。”

留了活口?

是什麽意思?

頃刻間,一陣極寒刺穿了江九月的身體。

她聽懂了,萬俟禮說的不是那次刺殺悠兒,而是更久之前,更久之前,更久之前……

在那個時候,她兄長江五月、江七月、弟弟江臘月,侄子江琦、江玔、江玙戰死在朔北。

後退了兩步,江九月以刀拄地,喉中一陣腥甜,她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手一松,她將刀扔在了地上。

“萬俟禮,江家的刀捍衛了大啟百年,你不配臟了它。”

這屋內為了防備這位太上皇發瘋的時候傷到自己,連一根木筷子都不敢留下,江九月看了半天,擡手從自己的頭上拔下來了一根金簪。

……

萬俟悠趕到天靜宮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從一旁的宮人手裏搶過燈,她吩咐所有人都在下面等著。

“陛下,還請帶上臣。”

陛下出宮自然是得有人跟著的,身為禁軍大統領的裴仲元今日剛好當值。

萬俟悠深深看了他一眼,點頭:

“裴統領跟朕同去。”

長長的石梯,萬俟悠提著燈走得極快,裴仲元幾次想將燈接過來,她卻毫無所覺,一直將燈拿得很穩。

天靜宮裏的一片幽暗。

萬俟悠打開殿門的一瞬間,眉頭就皺了起來。

濃濃的血腥味。

她提著燈照過去,看見了一個披著頭發的女人渾身都是血,手裏拿著什麽東西。

“母後?!”

江九月擡起頭,看見了自己的女兒。

“悠兒!”

下一刻,江九月的眼睛紅了:

“悠兒,娘沒有刀,娘殺不死他!他害死了你的舅舅和表哥!他要害死你!你在朔州的時候是他要殺你啊!是他告訴了烏蠻人你在那兒啊!娘怎麽辦啊?娘沒有刀!”

萬俟悠楞了下,她的娘明明是有刀的。

那把刀就在地上。

江九月卻還在哭,她手裏拿著那根早就卷了起來的金簪,重重地捅向萬俟禮,卻沒辦法捅進他的皮肉裏。

當朝太上皇倒在地上,已經沒有力氣掙紮了,他的咽喉和胸口都有傷,那些傷卻沒能要了他的命。

他還活著。

看見了萬俟悠,他的喉頭顫動,似乎想要說什麽,卻說不清楚。

就算是瘋子,到了這個時候也是知道痛,知道怕的。

“母後。”目光平靜地看著自己的父皇,萬俟悠拿起了那把被扔在地上的刀。

江九月卻搖頭。

“江家人的刀,不能殺他。”

萬俟悠聽懂了。

她笑了。

她從腰間抽出了一把短刀,把它放在了江九月的手上。

“娘,這把刀是烏蠻人的刀。”

烏蠻人的刀?

江九月看著手裏的短刀,下一刻,萬俟悠從她的手裏直接抄起刀,將它紮進了萬俟禮的胸口。

鮮血噴湧在她的手上,甚至濺到了她的臉上,她卻只是笑著看著自己的娘。

“娘,女兒長大了,女兒會自己動手。”

她不需要一個為了她再手染鮮血的母親。

也不需要一個也許早就瘋癲了的父親。

曾經紮進安如意心口的刀,一次次出現在她的噩夢之中,卻還是一直被她帶在身邊。

在等待多年之後,它終於捅進了真正的兇手心上。

年輕的皇帝扶著自己的母親站了起來。

她看向身側一直沈默的男人。

“裴仲元,這屍身該如何處置?”

“宮室起火。”

“宮室怎麽會起火呢?”

“天打雷劈,天靜宮位於山頂,無法救火,太上皇被燒成了灰燼。”

“好,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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