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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湖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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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湖川(三)

“竟然看到了古籍記載的升仙大道,不虛此行了。”明師姐懷抱小白,踩著臺階之上,發出如是感嘆。

所謂“升仙大道”其實更像是一種入門的考驗,就是所有人不得借助外力,一步一步踩著一級一級臺階往上走,每上一級臺階,身上承受的壓力便多一分,要麽受不了直接退出,要麽就咬著牙走到終點。

這種考驗也不僅僅只是針對剛入門的弟子,部分古籍上記載:在某些洞天福地,會用這種方式考驗探寶者。

總之,只有足夠強悍的肉身和內心,才能到達終點。

由於溫從嘉這個時代的修仙界很少使用這種方式考驗門人弟子,所以從另一個方面來說,正是說明眾人眼前這座山不是這個時代的產物。

這無疑會是不同尋常的體驗。

溫從嘉慢慢地踩到臺階上,果然感覺腳下一沈,無形之力籠罩全身,擡起一只腳踩在第二級臺階上,立刻感受到那股壓力增加了些許。

只是一絲一毫的增加,卻足以讓人感覺到進入一個特殊區域,每前進一步都不一樣。

源師姐叮囑道:“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大家可以慢慢來,實在受不了,也不用太勉強。”

俞師姐也說道:“是啊,反正是出來歷練,偶爾認輸也沒什麽的。”

明師姐則留給眾人一個背影,“我先走了。”

君嵐舟是最後一個踏上登山小道的,她小心翼翼試探著,臉上浮現不服輸的神情。

溫從嘉默默地往前走。

走過十幾級臺階,那種自上而下的壓力就開始變得具體,身體的感受也更加明顯,天上的太陽也曬,沒個遮陽的地方,溫從嘉拿出手帕擦著額頭上滲出來的細密汗珠,看了一眼附近的同伴。

方瓷彥就在溫從嘉前面幾步,看背影像是在散步,而君嵐舟則是精神抖擻,感受到溫從嘉的視線,她還給了一個鼓勵的眼神。

莫名覺得自己有點嬌氣。

溫從嘉繼續往前走。

山道陡峭,以石板鋪就,石板光滑,歲月留下的痕跡十分明顯,兩邊的雜草規規矩矩地長著,並不敢侵入山道的地盤,溫從嘉特意扯了一根雜草,確定不是假草。

雜草蔓延至兩邊樹林深處,靠近山道的地方,樹木稀疏,像是故意不長那麽大,這樣就可以不用提供遮陽的方便。

明師姐一馬當先走在前面,忽然停下來,做了個吹走石板臺階灰塵的動作,就一屁股坐下,面向仍然在山道上艱難行走的同伴,小白則是四肢不肯沾地,非要窩在人的懷裏。

“累死了,休息一會兒。”

明師姐喊得很大聲,隔著老遠,溫從嘉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心裏莫名寬慰了許多。

現在,是三個師姐的距離比較接近,源師姐和俞師姐看到明師姐坐下以後,也就各自尋了一級臺階坐下,三人談笑著,不時看向三個師妹。

剛剛好受一點,溫從嘉又感到莫大壓力,她現在已經落在最後一位,前面是方瓷彥,再前面一點是君嵐舟。

果然,三人當中就數她最弱是吧?

溫從嘉莫名感到憂傷。

君嵐舟靠近三位師姐後,很有默契地坐下來,然後她像是才註意到溫從嘉的情況,眼中閃過一絲震驚,還有一點點不敢置信。

溫從嘉不得不承認,就是這個眼神,讓她再度受傷。

都說妖族肉身強悍,難道這就是有一半蛟龍血脈的好處?

方瓷彥坐下的時候,正好看到溫從嘉叉著腰嘆氣,立刻露出擔憂的表情,“溫道友,你還好吧?”

“沒事。”

溫從嘉大聲說道,甚至腳下的步伐都快了一些,她借著上山需要低頭的功夫,掩飾自己臉上的不適,心中忍不住埋怨:有必要說那麽大聲嗎?

但是想到方瓷彥的關心是真的關心,溫從嘉又忍不住怪自己不知好歹,同時又對一言不發的君嵐舟表示不理解。

一會兒熱情一會兒冷淡,還是方瓷彥情緒比較穩定。

可是,溫從嘉想要的人又不是情緒穩定的方瓷彥,說起來,倒是她自作自受了。

於是,溫從嘉幹脆走到方瓷彥身邊,喘著氣一屁股坐下,此時回頭看來時的路,只能隱約看到山腳的模樣,而終點什麽的,還是隱藏在雲層之中。

她忍不住想起當年去花山學宮時走過的那條山道,雖然很多記憶已經變得模糊,但是路上的艱難已經刻在骨血裏,無論如何都忘不了。

也是那次經歷給了溫從嘉鼓勵:無論多麽難的路,只要走下去,就一定能到達目的地。

這大約就是“過來人”的感覺。

山風拂面,思緒亂飛,溫從嘉終於意識到一個問題:她坐在這裏緩解疲勞,那無形之力卻並未因此減弱分毫,之前就坐在那裏等待她的師姐們其實一直在默默承受著。

想到是明師姐開的頭,溫從嘉忍不住扭頭看過去,就看到明師姐已經起身,手裏多了一柄竹中劍,不過是充當手杖使用,小白下巴貼著明師姐的肩膀,漂亮的貓眼正迷茫地朝這邊看過來。

“走了。”

仍然是明師姐走在前面,源師姐跟她的距離近了一些,俞師姐則稍微落後幾步,對著師妹們說了幾句鼓勵的話。

君嵐舟鬥志昂揚的樣子,光是看背影就明白了。

方瓷彥則是特意放慢腳步,像是在等溫從嘉,只是沒有做得那麽明顯罷了。

溫從嘉心中感動,默默地跟在後面。

當山下的路完全看不到,溫從嘉只覺得兩只腳好像灌了鉛,身上好像背著幾百斤的重物,每一步都十分難受,饒是她作為築基期修士,豆大的汗珠還是順著臉頰滾落。

太陽高高掛在天空,像是假的,因為它根本不是跟隨時間挪動位置,倒是好像跟著溫從嘉,一定要把溫暖的陽光全落在她身上。

方瓷彥同樣拿出佩劍作為支撐物,一步一步往前,仍然很穩重,也沒有溫從嘉的狼狽樣兒。

君嵐舟好像完全沒有受到影響,一直緊緊地跟著幾位師姐。

溫從嘉在儲物戒裏翻找一番,找到一根竹棍,是從花山學宮的竹林裏砍的,原本只是看它長得直溜溜的好看,現在倒是充當拐杖的作用。

山上山下的路都隱沒在雲霧之中,溫從嘉給自己灌了一口靈泉水,又被嗆到,劇烈地咳嗽著。

“溫道友。”方瓷彥投來關切的目光。

溫從嘉一時說不出話,只是搖搖頭,示意方瓷彥不用擔心。

三位師姐的腳步同樣變得緩慢,但是大家之間的差距還是在不斷拉開,這當然是因為溫從嘉太慢了。

溫從嘉是單純的符修,以肉體凡胎之身引氣入體,走的又不是體修的路子,在肉身方面下的功夫的確不多,在這條考驗肉身強悍程度與內心強大之處的山道上,當然就吃了虧。

她不願意拖後腿,也不願意就此放棄,事實上到現在為止,大家臉上多少出現疲憊之色,但沒有任何一個人主動言棄。

師姐們是榜樣,師妹們則努力跟上師姐的步伐。

即便這樣,人與人之間的差別是那麽明顯,溫從嘉望著看不到盡頭的山道,感到短暫的眩暈。

走,往前走,繼續往前走,不能停,一口氣支撐著溫從嘉,前方的雲層散去,隱約可以看見山上的建築在太陽底下發著光。

喉嚨裏傳來不妙的甜腥味,溫從嘉立刻扭身用帕子捂住嘴,壓抑著咳嗽一聲,然後迅速將帶血的帕子收起來。

又走了幾步,溫從嘉趴在臺階上,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往前挪動,身上好像壓著一座大山,讓人喘不過氣來,眼前的世界正在變得模糊。

忽然身子一輕,溫從嘉感覺自己離開了地面,接著落在一個人背上,那熟悉的氣息,是君嵐舟。

“君……”

“別說話,我們一起走。”

君嵐舟的話堅定有力,不給人任何反駁的機會,溫從嘉暈乎乎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當意識恢覆,溫從嘉已經不在山道上,她躺在一個柔軟的懷抱裏,是君嵐舟。

“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

這似曾相識的感覺,溫從嘉意識到自己又一次給君嵐舟添麻煩了,趕緊掙紮著坐起來,好在對方也沒有阻攔。

環顧四周,這是一個很大的廣場,地上鋪著潔白的玉石,玉石表面刻畫著古老的符文,應該是起到某種保護作用,廣場一端連著她們之前上來的山道,一邊連著一座高大精美的牌坊,牌坊後面是一條向上的石階,連著更高處錯落有致的建築。

明師姐她們已經站在牌坊附近,似乎在研究什麽。

如果忽略某些事情,溫從嘉算是跟君嵐舟獨處了一段時間。

“沒事的話,我們也過去看看吧。”

君嵐舟忽然用一副冷淡的語氣說道,像是趕著過去不想掉隊,一副將溫從嘉當成了累贅的樣子。

“……”

受夠了這人的忽冷忽熱,溫從嘉想著,還是首先反思自己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對,她大腦飛速運轉,就是面對花山學宮一年一度的考核都沒這麽快的腦子,奈何還是一頭霧水,想不明白。

君嵐舟看著溫從嘉,忽然輕輕地笑出了聲。

溫從嘉:……

“我看你也坐不住了,幹脆起來吧。”

君嵐舟伸手將溫從嘉扶起來,她已經用神識探過,當然知道眼前之人的基本情況,只是剛才太過逞強累著了而已,現在應該沒什麽問題,不過繼續呆呆地坐在這裏,可能要遭到明師姐的嘲諷。

難得這麽體貼,君嵐舟並沒有意識到,溫從嘉似乎並不買賬。

大腦費力地轉了好久,溫從嘉終於有一點點要開竅的意思,可是她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聽見明師姐在那邊喊道:“餵,你們兩個,沒事的話,就過來了。”

明師姐那中氣十足的樣子,看起來在山道上沒受到什麽折磨啊。

溫從嘉偷偷咬了下唇,沈默地朝著牌坊那個方向走過去,一開始兩條腿不是很聽話,走了幾步就恢覆正常了。

君嵐舟默默跟在溫從嘉身邊,看樣子是在觀察,如果溫從嘉要倒下,她肯定第一個伸出援手。

廣場很大,走到牌坊那邊,溫從嘉只覺得牌坊似乎又變大了一圈,她仰頭看著,牌坊上是有字的,只是字形古怪,認不出來。

俞師姐道:“看這字形,至少也是上古的文字,果然不是這個時代的東西啊。”

明師姐道:“聽你的語氣,似乎有點失望啊?”

俞師姐道:“失望?是有這個意思,我是想,那個時代,那麽強大的修士都無法阻止末法時代的到來,我們,如果是我們,又能做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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