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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上善不善為之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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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上善不善為之何

陰暗的地牢充斥著血腥味,百來個孩童瞪著眼睛倒在血泊中。他們還維持著死前的表情,極度震驚又極度恐懼。

大祭司站在牢房外,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冷氣一點點散發出來,凍得周圍人不由瑟瑟發抖。

鳳君眼角的笑意也消失了。她看著那些如同破布娃娃一般的孩童,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揪了起來。

如果,如果沒有她……鳳君雙唇緊抿,眉間鳳凰花耷拉著,毫無神采。

她撩袍彎腰與誅離一起進了地牢,渾不在意自己的衣裳沾染血汙,一個一個孩子查看過去。

她想看看有沒有哪個孩子還尚存一息。然而沒有,這些孩子的脖子被利刃劃破,還有些許溫熱的血在往外淌,身體也尚有餘溫,但氣息已絕。

三百六十七個孩子,三百六十七條命,就這樣沒了。鳳君淺紅色的眸子震顫,沾滿血的手黏糊糊的。她總覺得,這些血就是那些孩子,他們在她指尖徘徊指責她。

“在黑暗的地底茍活,雖是沒了自由,但不至失了性命。他們還能期許,期許有一天去到昆侖之南,再不必擔驚受怕。”鳳君用幹凈的那只手替這些孩子合上眼瞼,“那日,若那少年只是冷眼旁觀,該多好。”

紫微大祭司伸過手來,握住了鳳君冰涼的手。

在鳳君翻看那些孩子的時候,他也一起跟了進來。這時,他有些後悔,後悔叫她一起過來。她該立於這塵世之外,不該被這些陰暗角落的汙濁玷汙。

鳳君的視線順著大祭司的手一路向上,最後落在大祭司臉上。

黑暗的地牢裏,她只能看到大祭司的輪廓,聽他淡漠的聲音說道:“莫要責怪自己。是本座的失誤,本座應了你放歸他們去往南方,但又因私心留他們在此。”

這些孩子身份不明。是蜉蝣卻不在上善塔,其中一個少年還能拿出大冢宰府的玉牌,深挖下去,將是一把指向大冢宰的利劍。

他原是想用這些孩子對付大冢宰的。卻沒想到,在自己的昭華宮裏,竟讓這些孩子喪了命。真追究起責任來,也是他的錯。

“主上,皆是一劍封喉,利器所傷。”誅離查看完所有的孩子,向大祭司稟告。他的聲音略有些沙啞,聽得出來,他的情緒也不是很好。

大祭司牽著鳳君的手,將她往遠離屍體的地方帶了幾步。然後他輕輕嗯了一聲,問誅離:“大冢宰是幾日前來的昭華宮?”

誅離思索片刻回答:“是四五日前。”

大祭司微微瞇起眼睛:“這麽久?潛藏這許多日,到今日動手,他倒是學聰明了。”

“主上懷疑是大冢宰?是他那日來探病之時,順便將殺手帶了進去?”

大祭司不置可否。昭華宮有結界籠罩,不明身份者難以潛入。外來的兇手要進來,只有跟著那些來探訪昭華宮的人,如大冢宰,如長公主和國主。後兩者沒有動機,剩下的便只有大冢宰。

誅離抓住了腦子一閃而過的靈光:“這些孩童死去不多時,這會兒也沒誰出昭華宮,那殺手定然還在宮裏。屬下這就去查查近來宮中有無可疑人員。”

大祭司頷首,提醒誅離:“殺死這許多人,動靜不算小。這幾日輪值的守衛也一起查。”宮裏的雜草也該清一清了。

末了,大祭司涼涼的視線掠過地牢外的守衛。

這一眼,嚇得守衛們幾要癱軟在地。

“祗瀾,那個少年不在這裏。”突然,鳳君拽了一下大祭司,淺紅色的眸底流轉著別樣的光芒,“我曾將歸元鐲中的一縷靈氣註入那少年靈臺,但這裏的孩子沒有一個身上有那道靈氣。我想,他可能還活著。”

大祭司和誅離相視一眼。

“你能通過那道靈氣找到他嗎?”大祭司沈聲問。

“試試。”

鳳君松開大祭司的手,緩緩閉上眼睛。只見雙手交叉在胸前,捏了一個旁人看不懂的訣,那眉間的鳳凰花便泛起淡淡紅光。

三個呼吸之後,鳳君的靈識在這方世界鋪展開來,身周的天地元氣與她的靈氣相合,如波紋一般蕩開。

這是一種什麽感覺,誅離描述不上來。他就覺得此時此刻,他像是被人扒掉了所有的衣服,身上的一切一覽無餘。

不由地,他朝大祭司身後躲了一躲。

大祭司仍是很平靜,自覺地站在鳳君身前為她護法。

約莫一盞茶功夫,鳳君收回了靈識。

她睜開眼睛的剎那,一股強大的威壓籠罩這陰暗角落。鳳君的眼睛裏沒有任何情緒,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清晰地感知到了她的怒意。

那怒意化作一柄柄看不見的劍懸在眾人頭頂。他們有理由相信,鳳君想要他們的命。

“祗瀾,隨我來。”紅衣一動,聲線沈沈,鳳君拉起大祭司就消失在了地牢裏。

未結法陣就原地消失,這女子是何等修為。守衛們看得目瞪口呆。

大祭司覺得,他先前對自己確實太過自信。原以為那少年應該還在昭華宮,卻其實早已不在,而是到了上善塔。

上善塔一共九層,關著蜉蝣之民,也關著犯了重罪的有容國人。在有容國,沒有天賦血脈和血脈微弱者是約定俗成的煉丹原料。其實,犯了罪的有容國人也會被送往上善塔,煉成長生輪轉丸。

那少年在上善塔第九層,長生輪轉陣法運行的地方。

鳳君帶上大祭司穿越水神結界,而後瞬移到了少年所在的位置。到的時候,她已經斂了周身氣息,並為自己和大祭司捏了一個隱身訣。

所以,上善塔裏的人看不見他們。

少年躺在陣法中心,七竅流血。他身下和四周都圍繞著覆雜的法陣。這些法陣之外,有六名白袍術士在詠唱著覆雜的咒語。

在一聲聲悠遠的吟唱聲中,這些法陣在慢慢侵蝕少年的身體。

他身上每個毛孔都在滴血。那些血珠懸浮在半空中,緩緩上升,最後匯聚到塔頂那個更為巨大的法陣中心。

大冢宰容遇也在塔上,他冷漠地看著那個與他相像的少年在法陣中痛苦掙紮。

大祭司曉得鳳君為何憤怒了。

虎毒尚不食子,而大冢宰容遇卻無視血脈親情,將那少年丟在了長生輪轉陣中。

大冢宰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原來是你藏起了那些蜉蝣,這麽多年都未曾懷疑,真是我的好兒子啊。”

法陣中的少年擦了擦嘴角的血,眼睛已經被湧出的鮮血蒙住了視線,但還是憑著殘存的聽覺憤怒地盯著大冢宰的方向:“我同你沒有任何關系!你是禽獸!畜生!”

大冢宰冷笑:“我憐惜你母親,才留你這麽多年,卻沒想到養了只白眼狼。”

大冢宰示意術士們暫停施術,然後舉步走了過去,發狠一般捏住少年的下頷:“允你活著已是天大的恩賜,區區蜉蝣螻蟻還妄圖掀起浪來?可笑!”

“容遇,你的路走到頭了!我什麽都跟大祭司交代了,你就等著吧!等著長公主治你的罪吧!”

少年低低笑起來。他那張臉,口眼耳鼻都在滲血,看著實是猙獰可怖。

大冢宰捏著他下巴的手越來越緊:“你想得太簡單了,他沒有證據。實話告訴你吧,與你一起的那些蜉蝣,我都殺了。一個不留!”

“你!簡直不是人!”少年憤怒嘶吼,他想掙脫大冢宰的鉗制,撲過去啃咬他。

但他實在沒有那個力氣,只能躺在地上喘著大氣,如同一條失去水的魚。

大冢宰似乎沒了聊天的興致,目光冰冷,看著地上少年全無父親的溫情。

他重重將少年甩開,掏出一娟手帕擦拭手掌染上的血跡:“繼續。”

法陣再度啟動。

少年蜷縮成一團,嘶吼著,承受著血液被強行剝離的痛楚。

鳳君記得小少年說過,他們還不如牲口,牲口宰殺一刀了之,但在長生輪轉陣裏,要經歷冰與火的淬煉,整整七十九天才能解脫。

長生輪轉術,實實在在是一個毫無人性的術法。

鳳君面色沈沈:“我可以毀了這個陣法嗎?”

大祭司沈默。

沈默便是不同意。

“只可救人。”大祭司察覺到鳳君冰冷氣息,又解釋了一句,“長生輪轉陣由兩個主陣和八個小陣組成,聯結著整座上善塔。毀陣便是毀塔,這塔裏尚有許多人。”

“好。”鳳君已經冷靜了下來。她自袖中掏出一條絲帶,輕透柔軟,是在千機殿一個匣子裏找到的。

這絲帶是由鮫人之淚與天蠶絲撚合而織就的,堅韌非常。若往裏註入靈力,便可見柔和珠光閃爍,如夢似幻。

鳳君和大祭司相互看了眼,不用說什麽,就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紫袍下朱砂法陣泛起紅光,天地元氣流轉,長生輪轉陣被幹擾,旋轉的速度緩了下來。

“誰?!”大冢宰警覺,四下環顧,卻並沒有看到一人,也沒有探查到氣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是天地元氣突然逆向流轉。

六名白袍術士被幹擾,氣血逆行,齊齊捂著胸口吐出一口血來。

詠唱戛然而止。長生輪轉陣停止了運行。

就是現在!鳳君抓住機會甩出絲帶,那絲帶如有意識一般纏上少年腰間,將他拽出了法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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