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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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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1 章

刑部負責公案,大理寺負責民案,雖時而有所交集,但畢竟交集不多,更是從來都沒有刑部官員坐鎮大理寺審案的規矩。

這幾日大理寺早早的布告,要開審早年間的幾樁滅門慘案,而且還是公審,所以一大早就有好事之人將大理寺堵的水洩不通,準備聽一聽這陳年舊案要如何處理。

三起案件,三戶人家,一年之內都遭遇了滅門慘事,當時在王城內一度引起恐慌,雖已過去了好些年,但是一提起這個,大家都紛紛想了起來那些白日不敢開門,夜晚不敢點燈的日子來,聽說大理寺和刑部找到了兇犯,一個個都跑來要聽聽當年犯下這些案子的到底是何方妖孽!

大理寺後院,俞中苦著臉,輕聲和藺文言說:“藺相,真的……實在……於理不合……”

藺文言合上手中案卷,問:“事發佑和十六年,到現在已經三年了,大理寺可有什麽實質性的進展?”

“這……”俞中腦門冒汗了。

這倒也不怪俞中,這些官辦案的習慣就是這樣,沒人催就不想辦,這三樁案件又都是絕戶案,人都死完了,連苦主都沒一個,怎能指望大理寺有多上心?

時間久了,又沒人催,連俞中都快忘了曾經有這麽一樁事了。

藺文言淡聲道:“俞大人,我們這些當官的有時也不能只想著自己,自己順心了,日子過去了,也就這麽算了,我們還是要想想怎麽才能為民做主的。”他聲音陡然轉厲,“三戶一百二十三條人命,十歲以下的孩童有十四人,有孕的婦人一名,其他人等若幹,這些對於俞大人來說僅僅只是案卷上的一個數字嗎!俞大人若還有一絲悲憫之心,就能看見這案卷之上、這些字裏行間,全是無辜者的血跡!”

藺文言將手中案卷重重摔在俞中面前的桌案上,發出啪的一聲沈悶的聲響。

俞中驚的渾身一顫,顫顫不敢言。

藺文言重新坐下,合起雙手,說:“不為官聲,不為烏紗,若是為了這些屈死的無辜者,三年過去了,俞大人是不是該給他們一個交代了?讓他們在地下冤情昭雪,不至於讓一百二十三條人命,換來的只是一個糊裏糊塗的結束。”

俞中噗通一跪:“大理寺上下但憑藺相做主,下官沒有半分異議!”

藺文言這才往邊上看了一眼,問:“公羊大夫,準備好了嗎?”

公羊若離回道:“多日準備,盡在今日!”

“那我們就,升堂吧。”

升堂鼓,殺威陣。

堵在大理寺外的百姓驚訝的看見坐在主審上的是刑部大夫公羊若離,而大理寺所有官員,從俞中開始,都在公羊若離下首,陪坐在右側,而在左側,另坐了一人,此人長身玉立,此人面容俊秀卻不茍言笑,紫袍蟒服,氣勢鶴然獨立。

在他坐下後,從上面的公羊若離,再到右側的一眾大理寺官員紛紛起身,拜道:“見藺相。”

百姓嗡了一聲,瞬間將話傳散出去,不到一刻鐘,整個王城的人就都知道了。

藺相藺文言,民間青天藺覺嫡長子,科舉之時,高中魁首,迎娶蕭國嫡公主蕭語,成為鎮國公主的駙馬,更是臨危受命,拜相封侯,親赴邊城戰地與北狄談判,談判破裂之後,親守涼州,死戰不降,身負重傷。如此行徑,當的起他身上所有的光環,當得起他成為大商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丞相,當得起他是大商唯一的鎮國公主的鎮國駙馬!

藺文言這個名字,已經成為一個傳奇。

百姓議論之後,紛紛自發跪下了,在大理寺的門外大喊:“藺相大人安!”

藺文言有些意外,也有些觸動,起身走到殿門口,對眾人道:“都起身,今日庭審,除有罪者以外,皆不需跪禮。佑和十六年滅門慘案,本相代表朝堂,來給大家一個交代了!”藺文言轉身對公羊若離道,“公羊大人,開始吧!”

一聲驚堂木,鬼神皆無聲!

“佑和十六年三月,鄰家報案,隔壁一戶雷姓人家於午夜突發大火,燒成了一片廢墟,經仵作到場查驗,雷家共六口人,分別是戶主雷甲,雷夫人,和四名仆人,俱慘遭不幸。當時現場燒成了灰燼,身份無從查證,只從鄰居口中得知姓雷。近日據本官查閱幾年前戶部人冊、城門路引,已經可以確認,遇害者名雷甲,晉城人氏,於佑和十五年年底攜夫人來王城做生意,誰知剛到王城不就便慘遭不幸,那雷夫人還懷有身孕,腹中有一未成型的胎兒,推測懷孕三月左右,就此與父母一同遇難。”

“說的不錯,他的確是與夫人一同來的王城,同行的還有家中的四名老仆!”大理寺外,一人分開眾人,站在最前,對殿中高聲道,“雷甲是我至交好友,當年來王城之後我便失去了他的消息,幾番打聽都沒有回音,卻沒想到竟然遇害!而且大人說的分毫不錯,如果是佑和十六年三月左右的話,他的夫人的確正好懷孕三月有餘!我有雷甲當年給我報喜的書信為證!”

藺文言往外面一看,見是晉城的林明淵,不知他什麽時候來了王城。

林明淵對公堂一躬到底:“請諸位大人給我至交好友,給我至交好友的夫人,給我至交好友那未降生的孩兒,連同四名忠仆一個交代!”

藺文言道:“既是至交,便是苦主,進來旁聽。”

“多謝藺相!”

林明淵從門口入,站在公堂末尾,拱手道:“只要今日能給我無辜亡故的好友一家說法,我林明淵聽從諸位大人吩咐!”

藺文言對公羊若離點點頭:“繼續審。”

林明淵的出現是計劃之外的,公羊若離想了想,問:“林明淵,既然你好友當年無辜失蹤,你為何不報官?”

“晉城與王城有千裏之遙,路上多是山地,有匪徒出沒,所以我很少來王城地界。”林明淵道,“不過當年我給雷甲去了數封書信均沒有回音,當時只是懷疑他離了王城,去了別處經商,信路不通才導致我們失去聯系,未有一日敢往最壞處設想。直到在王城的掌櫃來晉城報賬,說起王城那些年的離奇案子,我這才意識到,我的好友可能出事了。從那以後,我便讓管事多多關註案子進展,誰知一過三年竟沒半分進展,就連我那好友的名姓,也是今日這位大人確定的!我這才知道,我的好友,的確在三年前就已經死了!”

這番話不短,公羊若離心裏已經有了計較,便道:“林明淵,若想為你好友報仇,你且將雷甲形容一下,他在晉城做的是什麽營生,祖上何人,可曾和什麽人有過仇怨。”

“雷甲從他父親起做的是綢緞生意,那時離開晉城前來王城,也是聽說這邊有更好的綢緞,他家中人丁不旺,再無親眷,所以來王城的時候是只帶了新婚夫人來的。雷甲為人和氣,從不與人結仇,他不可能有仇家。”林明淵也很想不通,自己那和氣的好友到底是怎麽惹上滅門的大禍的。

公羊若離繼續說:“第二樁案件發生在六月,是一戶陳姓人家,是六月……”

“大人,等一下。”林明淵下意識就打斷了,擰著眉頭問,“大人,我那好友的案子還未有定論,能不能先說那個?”

林明淵身為如意樓林家大公子,也是被眾人捧習慣了,連同晉州在內的北部幾州縣的官員聽見林大公子的名頭都會給幾分薄面,久而久之養成了這想說什麽就說什麽的習慣,不過公羊若離可不是那些官員可以比的,見林明淵插口,驚堂木一拍就喝道:“不得咆哮公堂!用你發言時候自然會請你說話,否則就安靜的聽著!”

公羊若離今日還有大事要辦,不能光陷在雷家的案子裏和林明淵打嘴皮仗,他沒那個功夫!

林明淵被駁斥,先是楞了楞,然後下意識的就去看高坐的藺文言,只見藺文言只看著一處,面沈似水,並無插話的打算。他和藺文言倒也算相熟,見藺文言不發一言,心裏就明白幾分,今日這公審,怕是和藺文言有脫不開關系,更搞不好自己好友的案子更可能只是個引子。

林明淵心思倒也百轉千回,想明白了這一點,遂不再開口,靜靜的聽著,他倒要聽聽看,自己好友一家的命到底牽涉進了多大的案子裏!

公羊若離繼續說:“佑和十六年六月初七,有一處民宅於子時著火,經戶部比對,鄰居確認,可以肯定的是屋中是一戶陳姓人家,經營一間不大的胭脂鋪,其發妻早逝,有一妾,膝下一雙幼子幼女,及家中仆從數人,經查,均葬身於火中。”他特意環顧了一圈臺下四周,帶了一絲悲憫的道,“應該沒有陳家的朋友再站出來了吧?時過境遷,時移世轉,到現在可還有人記得城南那一間小小的、數年都未再開門的胭脂鋪?”

門外的百姓們發出一陣嗡嗡的低音,然後都互相搖了搖頭。

三樁滅門案,都是絕戶,說實話,現在王城的百姓與其說是記得那些已經消逝了的人們,不如說是怕禍事有一天找上門來,怕一個要輪到自己,於是他們只記得發生過這樣一件可怕的事而已。

至於死的是誰?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方是世人百態。

世上能有幾個林明淵,自己身家已是不匪,卻能記得自己失蹤至交好友,甚至不顧路途遙遠,幾次親來王城?

藺文言目光露出些許淺淡的悲天憫人,一閃而逝。

“同年十一月十三,城北一戶人家夜間失火,報案後查,戶主姓劉,佑和十五年離開祖籍荷城來王城做生意,事發當天,劉家正在辦喜事,給家中獨子娶親。劉家門戶不大,人丁不多,娶的也是孤女。劉家夜間走水,鄰居起先還以為是因為辦喜事,火燭不甚,將火撲滅後才發現劉家全家手腳被綁,擲於柴房,死狀其慘,這才報案……”

公羊若離還在叨叨的說著,藺文言見大理寺左邊的院子裏不知何時進來一個人,一身黑衣,站在那裏不做聲的聽著。

這樣的時候能進大理寺中院的自然不會是什麽無幹的人,何況藺文言只一見他便認了出來。

於是藺文言也起身,他的座位雖很高,卻很靠墻,他一起身公羊若離便看見了,藺文言給了公羊若離一個繼續審的手勢,然後從後面離開,也走入中院,走到那人身側,和他一起看往正過著堂的大理寺正堂。

淡紫色朝服金繡蟒紋的是藺文言,一襲黑衣則是蕭墨樗,一金一黑,同樣的飄然禦風。

“赤甲和金魚昨天晚上被人闖進家裏抓了,我一猜就是你幹的,除了你,誰還有這個能力和本事上蕭園抓人?”蕭墨樗對藺文言過來找他一點也不意外,“這幾起案子他們做的不幹凈,但說實話,連我都忘了還有這麽幾件事了,我也是真佩服你,你是怎麽想起來從這入手的?”

藺文言目光看著遠處正堂上端坐審案的公羊若離,淡聲道:“我也挺佩服你的,上百條人命,你竟能說忘就忘。”

“教派發展,發展信眾,哪一樣不需要錢?蕭園名聲響亮,可論起錢來可真沒多少,誰讓他們有錢呢?有錢又沒什麽親朋好友,也不愛與旁人打交道,腦門上滿滿的都是肥羊二字,就算我不對他們動手,也會有別人動手。”

“別把你的無恥說的這麽冠冕堂皇。”

“說的你好像有多在乎這些人命一樣,若不是你認為能用他們扳到我,你會費這麽大的勁理這些舊案?”蕭墨樗嗤之以鼻,“你我都知道彼此是個什麽東西,不用裝的悲天憫人,高高在上的和聖人一樣。”

“我從沒說過我是聖人,此番也不全是為你準備的,無辜之人慘死,無論過了多久,都該還給他們一個說法,無論是刑部,還是大理寺,都欠他們一個交代!”

“可你再查也只能查到赤甲和金魚那,他們是不會把我供認出來的,你白白布局,花費了這麽大的心思,做的卻是無用之功。”

藺文言卻輕描淡寫的說:“誰說我要讓他們指認你?”

蕭墨樗陡然警覺,問:“你什麽意思?”

陳年舊案,上蕭園抓人,這麽大的手筆只為他手底下的兩個嘍啰?雖然說赤甲和金魚的確算是他的心腹和左膀右臂,但是就算藺文言除了他們,對現在的蕭墨樗來說也不是什麽傷筋動骨的事,指望他們反咬蕭墨樗一口則更是不可能。

而,現在,藺文言卻說,他搞出這麽大的陣仗不是指望能咬出蕭墨樗來?

蕭墨樗沒覺得有多慶幸,反而出了些微冷汗。

一個人,你明明知道他要對付你,他的確出了手段,搞出了大陣仗,結果他卻說,眼下這一切不是為你準備的?

能不慌嗎?

蕭墨樗的心都停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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