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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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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0 章

外面鬧了一陣之後,再次靜了下來。

這麽突然一又安靜嘛,便只有蕭語自己呼呼的吹著帕子玩的聲音,藺文言坐在她身旁側目看著她,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手足無措,似乎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他沒動,蕭語也沒自己掀,只這麽一下一下的自己吹著玩。

藺文言竟然紅了眼眶。

半生權謀半生流離,人世浮華巔峰財勢,都不及眼前這一瞬紅帕舊人。

他輕輕掀起了這一方他親手蓋上去的帕子。

帕子掀起來的一刻,四目相對。

蕭語笑了笑:“你可真是慢,不過外間的門壞了,他們估計要修門,你也只能歇在內間了,我要睡了,你自便。”

說罷蕭語合衣而臥,毫不在意藺文言還在,藺文言是真正的正人君子,不可能趁人之危對她做點什麽,這一點蕭語再清楚不過。當年他倆躺在同一張榻上,蓋一床被子的時候都能清清白白,更何況現在家、國、天下全都是一團亂麻,蕭語估計藺文言根本就沒有風花雪月的心情。

只不過是公羊若離說了一句,“你怎對這女子格外不同”,她便能當藺文言對她果真是不同的?蕭語心裏想著,在這個世上,就算藺文言有另眼相看的人,這個人也絕不會是她。

蕭語面朝墻壁,耳邊窸窸窣窣的聽見藺文言拿了單薄的被褥鋪在地上,然後吹熄了火燭,房中便暗了下來,暗了沒多久,等眼睛適應這個黑暗,黑夜裏才又漸漸的有了光亮,那是北地的雪反射的光,映明了窗戶。

“藺文言。”

她知道他沒睡著。

“嗯,我在。”

“不問問我為什麽不出面幫你嗎?”

拓跋蒼在和藺文言談條件時,如果蕭語能走出去,讓拓跋蒼看見蕭語真容,知道蕭語沒有死,拓跋蒼就絕不會敢這麽放肆,甚至拓跋蒼都會反過來想,這一切是不是藺文言給他下的套!

畢竟只要蕭語沒死,整個政局都會重新洗牌。

蕭語的身份,和她曾擁有過的一切,都是一種無聲的威懾。

可她沒有走出那扇門。

她在門裏,端著熱茶,窩在椅子上,睡著了。

任憑外面拓跋蒼百般威脅藺文言,又是動刀又是毒藥的,她卻只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就像外面被脅迫的那個人,是大街上那些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不需要,殿下。”可能是在黑暗中,藺文言的聲音聽著更加的輕和,“你沒有出來是對的,方才那種情況我保不了你,若是拓跋蒼挾持了你,場面只會更加糟糕。”

蕭語輕聲笑了笑。

拓跋蒼倘若看見蕭語,從氣勢上就要先輸了,再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落入了圈套,他哪裏還會有覬覦北城的心思,滿腦子都是要怎麽全須全尾的撤回寒州了,有蕭語在,他知道蕭語不會給他他想要的那幾個北境城池。

真要說起來,北疆的狼王,大商的嫡公主,就算真打起來,那也是半斤對八兩,再說這裏屬於大商的國土,鬧大了,守軍會更快的趕到,形勢只會對拓跋蒼不利,怎會對藺文言不利呢?

蕭語不信藺文言想不到這些最淺薄的事,藺文言原本就心思玲瓏,被她指點權謀之後更是開了九竅一般,他要是想不到,那也不是和她勾了半輩子心眼的藺文言了。

所以藺文言在撒謊,他睜眼說瞎話的功力倒是又深了一分。

“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會讓你先撤守軍,不管怎麽說,先占了城池再說。”

“嗯,與我想的一樣。”

在心心念念的北域十城面前,其他的事都可以先放一放。

“你真要自毀名節至此?”蕭語毫不懷疑藺文言真的會這麽做,只要藺文言一旦做了,他就是通敵叛國的奸賊,會被刻在恥辱柱上,永遠遺臭萬年,“賣國者,株連九族,你不是一直都很想保住你的家人嗎?至今為止,你所做的一切不是都只為了保住你的家人?”

藺文言只輕聲笑了一笑:“我在你手上。”

株連九族當然是一種情況,可若是藺文言不躲不跑不抵抗,直接認罪伏法,雖千刀萬剮,家人卻可免死,雖說日後可能會艱難了些,也許會被人指責,也許會被人唾罵,但是他的母親和弟弟卻都可以活下來,埋名隱姓回到家鄉,憑借藺文行的聰慧和純孝,一定能侍奉他母親安享晚年。

這便足夠了。

“而且我也不會拿國事開玩笑,我可以調出守軍,然後你以鎮國公主的名義現身,將我緝拿,這效果比我原先設想的要好的多,也更穩妥,戰事一觸即發,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了。”

“你亂臣賊子的罪名一旦坐實,會就地論罪,剜你心血祭旗,此身骨肉於兩軍陣前千刀萬剮,再無洗白之日。”

“嗯,我知道。”

輕輕柔柔,卻並不拖泥帶水的四個字。

蕭語突然很想看一眼藺文言現在的表情,她安靜的翻了個身,黑夜之中,透著雪色的窗欞下,藺文言沒有躺下,而是坐在墻邊,靠著墻,雪色流光,映的藺文言臉上神色平靜柔和,溫柔如許。

蕭語靜靜的看了一會兒。

藺文言也出了一會兒神,過了許久,笑了一笑,有些無奈,也有些自嘲,兩生求而不得的那些名聲,權勢,所有的一切竟然又都不那麽重要了,割舍這些似乎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難。

他笑完之後習慣性的轉臉看蕭語是否安睡,這才看見蕭語一直在安靜的看著他。

“蕭語……我……”

蕭語卻閉上了眼睛。

次日清晨,蕭語梳洗之後不知從哪裏搗鼓出一張人皮面具戴在了臉上。人皮面具可以假亂真,只是這一副人皮面具十分平淡普通,連公羊若離見了都直齜牙,很想不通的對藺文言說:“多少傾國傾城的美人你都不屑一顧,怎麽能栽在這一位的手上呢?”

藺文言親手盛了粥放在蕭語面前,說:“要你管。”

公羊若離毫不在意,對蕭語忝著臉笑道:“高人,請問您如何稱呼?”

蕭語喝粥喝的稀裏嘩啦,一點也不矜持,隨口道:“好說,姓谷名問。”

“谷問?名倒是好名……”公羊若離又念叨了一聲,突然噴了出來,震驚的道,“你在逗我玩吧?”

“我怎麽逗你了?”

“他明之,你谷問,你倆明知故問啊!這還不是逗我玩?”

蕭語和藺文言都楞了楞。

蕭語道:“我戶籍在涼州城下屬的落雪村,不相信你自己查去,這名我都用很多年了,跟他的字有什麽關系?”

“主要太巧了!”公羊若離一腦門疙瘩。

“你別疑神疑鬼的了。”藺文言問,“消息送出去了?其他人幾日可以趕到?”

開始說正事了,公羊若離看了看在坦然喝粥一點沒自覺要回避的蕭語,又看了看更坦然的在給蕭語布小菜脆瓜的藺文言,覺得更看不懂了,湊合著答:“收到消息,他們會盡快在明日日落前趕來。”

“嗯,讓他們盡快,和談之事不容耽擱。”藺文言又給蕭語夾了一箸風幹的肉條,柔聲道,“聽說這是這裏的特產,很是開胃,你胃口不好多吃一些。”

公羊若離跟看鬼一樣看著他,很想問一句,這一位喝粥喝的這麽歡快,你是從哪看出她胃口不好的?

事實證明沒見過世面的公羊若離還是震驚的太早了些!

藺文言說完那一句以後,那叫谷問的女高人將藺文言送來的肉條夾了一條,笑吟吟的送到了藺文言的嘴邊,一副很自然的想餵藺文言吃的樣子。

公羊若離剛想說你別白費這個心了,藺文言壓根就不吃這一套,他還不愛吃葷腥,結果他還沒說出來呢,就看見藺文言張嘴就將這一箸子的肉條吃了下去。

幹脆利落,吃的爽快,毫不扭捏。

他在試毒,證明給蕭語看,他並沒有在食物中動手腳。

公羊若離都到了嘴邊的話就這麽咽了下去。

在藺文言吃下去後,蕭語才怡然自得的自己吃了幾口,既不拘束,也不扭捏。

“明之,給我們監考的劉大人下個月過六十大壽,你打算送些什麽?”

藺文言連個正眼都沒給他,道:“劉祝剛來便走了,替換他的是馬遠山,他們對我沒授課之恩,又是我的下臣,我無需送禮。”

公羊若離松了口氣:“看來不是什麽妖精變的啊!”

蕭語笑的上氣不接下氣:“你竟然懷疑他是妖怪變的?子不語怪力亂神,公羊若離,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我狗洞都鉆過,怕什麽狗肚子?”見蕭語如此好相處,公羊若離在她邊上落座,忙不疊的說,“你若是見過他之前是什麽性子,定能知道我為什麽會懷疑他是妖怪了!”

蕭語吃著飯笑問:“那他之前什麽性子?”

“拒人於千裏之外啊!我跟你說,他極難相處!”公羊若離極為誠懇的吐槽,“當年的明之少年成名天下知,人麽,你也看到了,就是這麽個人,這樣的才貌,無一不是當世最好的!然後他就被皇室看上了,尚了皇家的公主。”

公羊若離把他往死裏誇,藺文言低低的咳了兩聲讓他閉嘴。

蕭語聽了也當沒聽見,繼續笑著問公羊若離:“這麽厲害啊?還尚了公主啊,公主不好嗎?”

“倒也沒說不好。”公羊若離糟心的嘆了口氣,“只是吧……”

“說來聽聽唄,你就算不跟我說,我要跟他回了王城,遲早要碰上公主吧?不如你先跟我說說。”蕭語笑的單純極了,似乎真的一無所知,連那沙啞的聲音聽著好似好聽多了。

藺文言看著公羊若離還要再咳,蕭語已回頭瞥了他一眼。

“你碰不上她了。”公羊若離想著都自己人,反正到時候跟著藺文言回王城也就知道了,這事壓根就什麽好隱瞞的,才嘆著氣說,“外人不知,其實公主已經薨逝很久了。”

“這樣啊。”

“明之他為公主薨逝而傷心過度,曾經一度損傷了心脈,且至今未愈。這一年以來他把自己關在公主府裏一步都不肯外出,所以他能放下心結,將你另眼相待,我其實挺意外的,也為他高興。明之,你能走出來這真的太好了,斯人已逝,你再如何難過也是於事無補,公主在天有靈看見你好好活著,肯定也會高興的。”公羊若離說的十分動情,自己被自己感動的不行。

“哧。”

“呵。”

蕭語和藺文言一人笑了一聲。

公羊若離深情款款的用詞,硬是被他們笑的摸不著頭腦。

藺文言換了個話題,問:“昨夜可有死傷?”

公羊若離則回道:“沒有死傷。說來也真是怪了,先是有人來報發現北疆奸細的蹤跡,說城門那抓住了兩個,守衛的王大人喊我去看看,我就去了,剛回來就看見冷石冷葉從街那一頭跑回來,說是那邊發現一些鬼鬼祟祟的人,他們就追了出去。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怕是調虎離山之計,隨行的長史原青還笑話我多慮了,說北疆這群蠻人怎會懂這麽細致的戰術,他哪裏知道那拓跋蒼在王城當質子的時候光學這些東西了!我不放心,這才趕緊帶著人回來護你,還好你沒事。明之,你說北疆人這是想幹什麽啊?”

蕭語笑著說:“興許只是藺大人的老朋友想和他敘敘舊吧。”

公羊若離驀然緊緊盯著蕭語。

“怎麽了?這麽看著我?”

“你到底是誰?”

“怎麽這麽問?”蕭語笑著,很配合的像是要往藺文言懷裏躲的樣子,假的不能再假的捏著嗓子喊,“藺大人,我好怕。”

公羊若離盯著她問:“你言談舉止根本不像在山裏躲了十幾年的人!還有,你既然知道明之身有官職,還是重臣,就不應該在我們說正事的時候插嘴說話,你不但接了,竟然還接的這麽自然,這麽……就像理所應當的樣子,你到底是誰?”

“他身有官職嗎?我不知道啊。”蕭語笑著看著藺文言,笑著問,“你是什麽官?”

什麽樣的官職在蕭語的眼中都不過是一個笑話,是藺文言賣了她得到的笑話,所以藺文言就沒有答話,眼神中有一絲無奈,還有一絲絲的懇求。

“說。”蕭語加重了語氣。

藺文言頓了頓,答:“左相。”

蕭語笑了笑:“官還挺大,我好害怕呀!”

“你連他是什麽人都沒搞清楚就跟著他了?”一向精明的公羊若離難得傻乎乎的、還很詫異的問,“萬一他很窮?他一無所有呢?”

其實久到上一世的以前,蕭語把他撿回來的那時候,那時的他就是一無所有的。

世間的事總有坎坷,人總有落魄的時候,不是每個人都能永遠的一帆風順,步步高升。

蕭語笑著說:“他不是說了麽,還個大官啊,我賺了。”

藺文言搖搖頭:“我的一切都是公主殿下賜予的,沒有公主,我什麽都不是。”

“你不要太妄自菲薄。”蕭語放下碗,“以你的才華,這一切是遲早的事,和他人有什麽相幹。”

公羊若離聽的順心極了,行了一禮,笑著說:“藺夫人所言極是。”

“藺夫人?”蕭語似笑非笑的看著藺文言,“我還是頭一次聽見這樣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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