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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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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屬下知道之後,多方打聽,才探得公羊大人去詐元茂綁架駙馬一事,威脅他出軍糧去涼州,元茂一開始以為是自己手腳不密,被公羊大人掌握了證據,便私下答應了公羊大人,密令手下數個糧倉籌糧北上,後來不知怎麽的元茂知曉了公羊大人手上並無證據,駙馬您又還沒醒過來,當即跑去陛下面前喊了冤,陛下就直接喊大內的人抓了公羊大人……”青玄低頭請罪,頭都不敢擡,“都怪屬下辦事不利……只是……只是屬下也不知是怎麽了,面對公羊大人竟然會如此容易情緒沖動,才讓公羊大人得知了元茂與您被綁架有關……都是屬下的錯,請駙馬降罪!”

藺文言聽完這一番話,略有些無語,公羊若離和青玄的事麽,上輩子的,他雖然知道的不是很詳細,大略也知道一些,這紅塵中癡男怨女無數,從來都不止他和蕭語兩人。

“罷了,若離的事,我再想辦法就是。”

蕭國總不能殺了公羊若離吧,雖然元茂的後臺是硬了一點,但是硬碰的話,也不是沒碰過……大不了再碰一次就是了。

青玄的頭更低了,道:“稟駙馬,得知公羊大人的事後,屬下遣人更細的打聽了一下,暗司給的建議是,不建議您出面保公羊大人。”

“為何?”

從明面上來說,公羊若離指認元茂毫無證據,只能算是攀咬,這不是死罪,最多削職,連流放都不至於,到底落下什麽罪名得看元茂是個什麽心思,還有沒有別的栽贓了,多半是不會有的,公羊若離八品小官,平時就不紮眼的很,元茂身為蕭國伴讀心腹,現皇後的親哥哥,吃飽了撐的和八品小官過不去?還不是為了提前把自己從藺文言被綁架一事中摘出去,拿著公羊若離這只雞,警告藺文言這個猴別亂說話而已。

藺文言上輩子浸淫官場十數年,這些早就玩的爐火純青,甚至元茂的這點雞毛手段在他眼裏都不夠看。

硬要保公羊若離的話,由藺文言出面,無論軟的硬的,其實都不是很難。

青玄猶豫了一下,實話實說:“您應該想到了,元大人能這麽巧剛好在您出宮的時候將您擄走,是在宮裏有內應的,這個人,正是悠樂殿下。其實在您出事以後,悠樂殿下接到消息便到了元大人府上與元大人狠狠的吵了一架,這才讓暗司有跡可循,查到元大人與您被綁有關。”

藺文言一點頭,猜到了,元茂是現皇後親哥哥,也是悠樂的親舅舅,悠樂對藺文言有想法不敢對皇後說是很正常的事情,畢竟藺文言是蕭語的駙馬,就算蕭語出了什麽意外,皇後也不會同意自己唯一的女兒如此自毀前程,下降給藺文言做續妻的。

但是元茂又不一樣。

元茂平時看著就笑瞇瞇的好說話的很,又是兵部尚書手握實權,關鍵他是悠樂家自家的人,悠樂有煩心事,被元茂忽悠幾句,透露點什麽出去不難做到,更何況出宮那天,他最後一個見的人就是悠樂了,從他拒絕了悠樂,到離宮,悠樂趁著這時候給元茂傳訊,剛剛好夠得上他被擄走。

青玄低聲道:“宮裏的暗司有消息傳出,雖然現在還不能確定,但是現在宮裏的確有人想要您的命,並且籌謀已久。”

宮裏現在的情形其實挺覆雜的,就藺文言兩輩子掌握的情況來看,現在蕭國的身體已經出現了狀況,宮裏沒有消息傳出,只能是蕭國自己封鎖了消息,而且蕭國這一病,實在是不輕的,記得再沒多久就要頭疼不能問事了,再然後就纏綿病榻拖拖拉拉,雖然拖了多年都沒有斷氣,但實際上最後連話都說不出來,搞的前世的蕭語假傳聖旨方便的很,拿著玉璽跟拿根蘿蔔差不了多少,隨便蓋。

蕭語和藺文言在數年把持朝政了以後,那時候蕭國雖然天天恨不得把這兩個亂臣賊子、大逆不道的家夥千刀萬剮了,但是現在的蕭國還不想要藺文言的命,他要藺文言的命一點用處都沒有,現在的藺文言在他眼裏猶如螻蟻,你會天天琢磨怎麽要你院子裏一顆大樹底下的一個隨便什麽小螞蟻的性命嗎?更何況藺文言還是蕭語的駙馬,他殺了藺文言讓自己女兒守寡?

雖然嘛……寡估計不會守,蕭語還是能找人嫁出去的,但是怎麽說都很麻煩,蕭國現在自己都在生病,精力不濟,哪有在他倆身上花這麽多心思的心情!

所以聽見青玄這麽說,藺文言恍惚了一下,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慨,緩了好一會兒,才輕問:“是要我的性命,還是華樂殿下?”

青玄很肯定的說:“您!”

這就奇了怪了,現在這個節骨眼上,誰跟他有這麽大的仇?

藺文言苦笑著搖搖頭,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公羊若離該保還得保,否則這不是自斷臂膀?前一世就算了,這一生,他還有欠公羊若離的承諾未完成。

青玄見藺文言神情,立刻拜伏在地,重覆一遍:“暗司不建議您出面保公羊大人!您出這個面,就是在給宮裏想要您命的人機會!很可能公羊大人沒救出來,您自己也會搭進去的!”

說來也怪,藺文言身上有蕭語的金扇,他是蕭語留下的所有勢力的主人,也是因為如此青玄才會奉他為主,按理來說她應該不會對這麽個毫無背景的駙馬有任何懼意才對,可事實就是現在藺文言只看她一眼,她就在地上瑟瑟發抖,仿佛從心裏發出的懼意一般。

青玄也是憋屈,她對蕭語都沒這麽怕過!

同樣的,藺文言其實對青玄也沒有什麽好感,前世除了蕭語以外,他最怕的女人就是青玄了,不光是因為她手上有王城所有的情報消息往來,這女人出身風月之地,行起事來簡直毫無顧忌,葷素不忌,他躲之不及。

那年中秋夜宴,蕭語論功行賞,六大暗司的司主都在,青玄就仗著自己身為情報司司主的身份,有大功,在酒醉之後調戲了藺文言,後來蕭語就算知道了,也不過是一笑了之。

一個長相好看的駙馬和能有實用的暗司司主,蕭語還是很分得清輕重的。

更何況那個時候他和蕭語已經因為楚婉絲發生過爭執了,說爭執也不妥,而是藺文言因為楚婉絲被蕭語上了私刑,搞的死去活來,自那之後蕭語對藺文言的心態就有了十分明顯的轉變,可以說,大婚那時的蕭語還是很喜愛藺文言的,甚至可以用愛這個字,但是發生了楚婉絲之事,蕭語突然醒悟藺文言怎麽都不會愛上自己,更在青玄的挑唆之下,便只拿藺文言做了一個玩物,只當養了一個好看的客卿,而不是與她舉案齊眉,要共度一生的夫君。

如果青玄膽子再大一點,向蕭語要藺文言一夜,估計蕭語也不會拒絕,反正藺文言變了心,不,藺文言從開始就沒對她有情,那與其讓藺文言心裏惦記著別人,還不如讓他發揮一點更大的作用,

比如籠絡人心。

蕭語自己是女子,所以六大暗司的司主有五個都是女子,藺文言本來不想去參加蕭語任何夜宴,十分怕蕭語一個大度,把自己給賞出去,他慌的要命怕的要死!他素來潔身自好,就從來沒有拈花惹草的習慣,可是蕭語非要他去,他也只能盛裝打扮了出現在蕭語身側,廖以作點綴。

再後來,藺文言得勢,最先得知消息的也是青玄。

因為藺文言已經成為蕭語最大的隱患,青玄知道事關重大,欲親自連夜出京報告在外巡視的蕭語,就是藺文言派公羊若離去阻止的,殺了青玄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廢了蕭語的耳目。

風月場中混混度日二十餘載的人,理應看透了世間悲歡,男子薄幸,可她至死都不能相信這一劍是公羊若離刺向她的。

再再後來,公羊若離回來後只說了一句“辦妥了”,飲下一壺清冽的青竹酒,再無其他。

數年之後,藺文言才看懂公羊若離當時眼中的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情緒。

茫茫濁世,紅塵三千世,癡男怨女無數,各有各的絕望。

之前絞盡腦汁要殺的人忽然就成自己的手下了,那就不能再殺了,得保著護著!

藺文言突然發現蕭語這是不是故意的?蕭語手下這些心腹,哪個沒和藺文言有過節?甚至有幾個還是藺文言親口下令殺的,這下可好,蕭語全部往他手上一丟……他總不能磨刀霍霍殺自己人吧?

就像現在跪在地上的青玄。

你有上輩子的記憶可人家沒有!人家現在還是赤膽忠心的,什麽對他不利的事都沒做!

很氣,但是又不能拿人家怎麽辦。

藺文言想著就當不知道上輩子的事情得了,大家一笑泯恩仇,黃粱一夢莊周夢蝶,大不了就當初次相識,和他們就從頭開始吧!

他想起另外一事,問:“我父親的案子,現在審到什麽程度了?”

青玄微一搖頭:“進展甚微,似乎有人出手幹涉,在刻意拖緩節奏,是誰所為暗司還沒查出。”

如果真一帆風順,早就皆大歡喜了,看來就算有蕭語成全,天命到底還是非人力所能及。

藺文言笑,笑著笑著喚過竹葉,道:“推我進宮吧。”

青玄急了,喚道:“駙馬!”

“你已盡了告知之責,若我出事絕不會遷怒在你身上。”藺文言坐在椅子上,腿上蓋著白色的羊毛氈子,看著很暖和,但他卻一點也感覺不到,雙腿木木的沒有知覺,就像不是自己的,他仰頭看了窗外的陽光,喃喃自語,“總不能再做一次天怨人怒的自己吧,我有我此生不得不做的事啊。”

藺文言欲進宮面聖,竹葉推他出了主屋,青玄大驚之下追了老遠,大喊“不可!”這聲驚動了五花,驚動了藺夫人,還有正在讀書的藺文行。

藺文行不知發生何事,但見眾人全部阻攔,直覺可能不好,連忙雙手一伸攔在藺文言椅子身前,大聲道:“哥!”

“有段時日沒考校你功課了,不知你可有荒廢學業?”

藺文行俯身一拜:“請兄長出題!”

“我知你文書皆通,不會考你書上有的,我朝不興讀死書,讀書,則必要致用才是。我的恩師在授我課業的時候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當時恩師問我,‘何為君子?’今日我也問一問你,行弟,你可知何為君子?”

“君子不惑於知,君子不憂於仁,君子勇而無懼,弟弟以為當此三者,方為君子!”

藺文言坐在椅上,微微一笑:“這便是我要去的理由了,若在你心裏,哥哥還是曾經那個端正雅芳的君子,你便不該攔我。”

他曾經錯過,不擇手段過,視人命如草芥過,更曾經拿人命去當權力的墊腳石,為達目的,任何人的性命都可以犧牲。

掙紮過,迷茫過,終究一錯再錯。

黑暗之中再沒有救贖。

曾經受過業的恩師趙一晉特意尋到王城來,指著他鼻子大罵:“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我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弟子!若你當初拜在我門下時,我就知道你日後會這麽為非作歹,就是拼卻我這一條性命也定會一刀了結了你!”

趙一晉曾為帝師,後告老還鄉,本不肯收徒,因見藺文言資質超過旁人百倍,才破例收在門下,從此多加愛護。

面對恩師的指責,他當時也心緒起伏,心裏久久難以平靜,只輕聲對隨從吩咐:“別難為了他,讓他走吧。”

沒等到隨從驅趕,趙一晉竟然從懷中取出匕首來,自盡在藺文言眼前!

當時趙一晉拼了最後一口氣,指著他道:“老夫寧願從沒教過你這個畜生!”

畜生?

這就是他授業的恩師對他最後的評價。

他曾是趙一晉最得意的門生弟子,那時的趙一晉逢人便誇:“我這弟子聰穎無雙,日後定能金榜高中,恩澤天下,福及萬民!”

他的恩師曾經對他愛逾眼珠,更曾視他為親子,而當這一段師徒情分走到最後,竟然用了“畜生”二字作為了結。

畜生嗎?

趙一晉一點都沒說錯,何止畜生,他,禽獸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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