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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忘川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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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忘川如何

另一邊,一個時辰前。

姜臨失了追蹤的目標,只能奔著那股戾氣的方向走去。

夏家宅邸這一路上小廝眾多,所幸各自忙碌自己的事,無人註意到他,姜臨繞了一會兒就摸到了夏家內門的居所。

當年在燁城,他曾經見識過戾氣之威,再加上劍骨大成體質特殊,對這類隱匿於黑暗的東西敏感至極,不然也不會發現那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的絲絲縷縷黑氣。

他瞥了一眼逸散在空中細如發絲的黑線,擡腳剛想跨進門去,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問詢:“欸?你不在宴席等著公子吩咐,在這裏幹什麽?”

姜臨腳步一頓。

姜家劍道多為戰場殺敵的利器,隱匿之術只能依靠楚家符箓和夏家外傳的靈決,本身就破綻明顯,若他遮遮掩掩進來,依照季知秋滴水不漏的斂息技術來看,只能是班門弄斧。

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覆刻一位還在宴中的夏家小廝模樣,這樣今日各結界暢通無阻,自由活動空間也能大一些。

不過一旦被看見,他需得盡量避免真正的夏家中人懷疑才行。

他緩緩轉過身。

面前一人此刻正挑著眉,眼神中帶著問詢,姿態隨意,袖口的手卻朝著姜臨擺了一個手勢。

四周走走停停的小廝被聲響吸引,數道打量的目光開始陸陸續續落在了身上。

縱然姜臨看不懂對方的手勢是何含義,但耽誤時間越久,被發現的可能性越大,他決定先打招呼再隨機應變。

他不露聲色地看了一眼此人的打扮,似乎是某院落裏的掌事,腰間的令牌簡簡單單地刻著一個“夏”字。

夏家的尊卑制度明顯,打理雜事之人賜姓為夏,多半是內門或掌門長老院中才會有此殊榮。

他不慌不忙,低頭施了一禮:“夏管事。”

夏管事面色微緩。

姜臨猜對方比劃的手勢可能是什麽接頭的暗號,心底隱隱有些猜測,於是上前一步,低聲道:“公子命我先行回來。”

他一句話說完,眼神掃了一眼四周,欲言又止。

夏管事聞言眼珠轉了一輪,立刻會意,喝道:“還不去幹活,都湊什麽熱鬧?”隨後見四周清場,夏管事才掩唇道:“可是宴中出了什麽岔子?那小雜種又幹了什麽?”

姜臨蒙對了一次,剛松了口氣,聽到這一句,指尖又猛然收緊。

這一句話信息量頗大,他思路千回百轉,將來龍去脈捋順了一番。

宴中無意瞥到一位小廝與夏笙辭偷偷傳了幾句小話,他留意了一瞬,便記下了對方的模樣,以為對方是夏笙辭親信,如今順手便拿來當做進門的便利。他那句“公子”,本就是指的夏笙辭。

夏家嫡系之中唯有一位少主,但卻不受寵,此次雖然隨行過來,夏鴻鵬卻總是帶著夏笙辭處理事務,各家的目光也自然落在夏笙辭身上多一些。

夏笙辭如今鋒芒蓋過少主,他看出對方並非甘心安於現在地位,猜到私下裏必然有所行動。

他方才急於清場,避免被更多人看見行動,這才打算以夏笙辭為托辭糊弄過去。

他那句“公子”,本就指的夏笙辭。

從夏掌事叫住他的熟稔姿態,以及如今表現的信任態度來看,基本可以判斷,至少在夏掌事那邊看來,二人隸屬相同黨派。然而方才這夏掌事口中的“小雜種”,卻是在諷刺夏笙辭出身不正。

他隨手一挑的身份,居然在夏笙辭和夏家少主之中周旋麽?

他竟不知那位看似懦弱無能的夏家少主,反擊得如此不動聲色,爪牙遍布不說,還將手伸到了夏笙辭身邊。

只是他現在這個身份究竟是哪一方的,他不得而知,卻也不耽誤他編一套說辭脫身,只要讓眼前之人覺得,他隸屬自己陣營,如今只是回來報信的而已。

姜臨垂眸,正色道:“宴上風家首席長老與風家家主針鋒相對,今晚必反,夏笙辭打算今晚趁亂攪動局勢,公子唯恐對方在房中布置某些靈決符箓對自己不利,命我私下檢查。”

夏掌事驟然變色:“如此!那小雜種早就包藏禍心,趁亂攪局倒是預料之中!早就知他要對公子動手了,先前還裝得同仇敵愾,說什麽手足不相殘,只一心對付家主……”他跺了跺腳,急切道:“你便進去查探,我替你把風,小雜種身邊那幾個走狗一個也別想跟進去。”

姜臨垂眸,微微一笑:“如此甚好。”

他轉身便踏進內門結界,唇角的弧度落下來,帶著森森的冷意。

且不管夏笙辭要做什麽,於他而言都是毫無意義,他不在乎也不關心。

只是若夏家因為戾氣真出了什麽變故,甚至連累風澈那邊出了問題,他才會真的發瘋。

遲則生變,方才耽誤太久,空氣中的戾氣絲線越來越淡,幾乎難以追蹤了,季知秋的氣息也似未曾存在過一般,這無疑加大了太多他追蹤的難度。

姜臨暗暗握緊袖中藏著的“無渡”,思慮深深。

對方在夏家院落利用戾氣行蹤鬼祟,他卻連戾氣真正的效用是什麽都不知道。於兇獸而言,戾氣吸入可令其發狂發燥,於人族……他只知走火入魔之時從靈府之中可逸散戾氣。

若這世間,真有人清楚了戾氣的效用,並已經掌握了其在人身上施加的手段……走火入魔之時,戾氣是因還是果,誰又能分辨清楚?

到這裏,姜臨難以避免地想起了燁城之時,戾氣籠罩,滿城瘋癲,風澈當年執意讓他離開,莫非那時,走火入魔只是風澈的隱瞞的托辭,戾氣感染人族才是其中的真相嗎?

他摩挲了一下指尖,神識外擴,逐漸遍布了整個夏家內院。

這一次,他不再是當年那個面對血流成河束手無策,只敢狼狽地說一句“我想和你一起”的姜臨了。

靈府之中構築的圖景漸漸清晰,整座夏家內門的宅邸格局落在姜臨腦海,他反反覆覆搜尋數次,卻連半個可疑的人影也沒見到。

屋內光線愈發昏暗,北風吹動窗邊風鈴作響,姜臨愈發察覺到時間的流逝。

忽然,身後一道劍光寒芒一閃,姜臨側身躲過,薄細的劍刃擦著他的皮膚,如暗夜的水塘中游走的魚,倏爾便消失了蹤影。

他轉身看著空無一物的屋內,眸色深沈。

那一劍,雜糅幾大劍譜的劍招,氣息卻不顯繁覆,甚至連凜冽的殺意都收斂在內。

但畢竟姜家劍道修習之時,劍意劍氣的生成完全隨天賦而來,此人雖無二者,劍招卻嫻熟到幾乎可以讓人忽略他的天賦。

不是日日不停修習百年劍招的劍癡,便是活了幾千載輔修劍道的大能。

姜臨單單從這點便不敢輕視對方,袖中蓄勢待發的“無渡”劍滑到手中,銀亮的劍光照徹黑暗,隱匿在其中之人頓時無所遁形。

清朗的眉眼映在“無渡”劍身,姜臨隔著兩步的距離,感知到對方見到自己毫不意外的情緒,心下了然。

果然是他破了自己的追蹤。

季知秋一擊未果,脫身擎起一道隔音罩,隨後規規矩矩地朝姜臨行了一個晚輩禮:“少主。”

姜臨聞言楞了楞,下意識要應上一句,忽然反應過來對方或許根本不是姜家收的弟子,不必回應對方莫名的惡趣味。

他抿抿唇,翻轉手腕倒刺而來,一時間,劍刃相接數十次,季知秋劍花連挽,防禦密不透風,細密的劍氣漸漸逸散滿屋。

“鏘——”

“無渡”劍身微顫,四散的劍氣迸發出破空之聲,季知秋暫退鋒芒,收劍歸鞘,袖袍之下的指尖伸出向前一點。

那一點無色微光極弱極淺,卻在脫離指尖的瞬間膨脹數丈,直接將銳意無匹的劍氣吞噬幹凈。

姜臨守城多年,經歷的比鬥不勝枚舉,在此時卻犯了難。

他竟看不出對方出自何門何派,動作簡單毫不拖泥帶水,法決返璞歸真到出手隨意,甚至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松弛感,相比較自己修習幾百載,緊繃著的狀態還是落了下乘。

姜臨視線在季知秋稚嫩的眉眼上游移片刻,一陣違和感在心頭浮現。

眼前之人偽裝得未免過於鮮活,既然先前一切都是偽裝,他何必事事盡心盡力,連和姜思昱他們相處時,都像是普普通通的少年人。

若只是單純的為了今日之事藏在姜家,他大可在今日混進來,不必演那麽久折磨自己。

這樣實在給他一種,在姜家扮演季知秋才是那人的主業,如今這次,倒只是出任務的順帶而已。

季知秋見他站在原地,也不急著動手,只是好整以暇地看著姜臨一邊戒備一邊思索。

姜臨可不信這種居心叵測之人有君子之心,方才動手之前,季知秋偷襲起來可是毫不手軟。

對方只是在和他耗時間罷了。

姜臨手中“無渡”維持著平舉的姿態,計算下一劍如何對敵,劍意升騰而起,與劍身上自帶的縹緲虛無的氣息交纏,季知秋看了一眼,突然饒有興致地開口問道:“姜少主,忘川是什麽樣子的?”

姜臨手腕一顫,“無渡”劍險些脫手而出,再擡眼,他眼底彌漫上一層猩紅的血色,神情冰冷,甚至帶著森然的殺意:“忘川如何,與你何幹?”

【作者有話說】

猜對季知秋的老婆們也太聰明了,猜一猜他到底來幹啥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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