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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昔日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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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昔日恩師

後面的日子,風澈索性擺爛等著對方上門。

衣冠冢是不能再去了,對方這幾日追蹤觀察估計已經猜測到自己就是闖進結界內的人,再次出現在那裏只會被甕中捉鱉,為今之計只有等著對方來找他。

今日,他老老實實地上著課,不知何處而來的探查神識再次在身邊打了個轉,看了幾眼就躡手躡腳地離開。

風澈瞟了兩眼對方離去的方向,心想這人查了這麽久早該現身過來問個清楚,如今猶猶豫豫地天天來看,倒真像是師傅日日來看徒弟那般。

釣著對方的時間差不多了,對方不來尋他,就只能主動出擊了。

他懶懶地趴在桌案上,一邊用毛筆在紙上畫了個兇獸的造型,一邊在心中盤算在哪裏引對方前來比較合適,打定主意後筆尖落下,瀟灑地寫了四個大字:

“後山撈魚”

他越看越滿意,覺得不僅可以一邊吃魚一邊等著對方到來,還能方便動手。

他正美滋滋地瞧著,突然頭上一痛。

衛世安一記靈力甩在了他頭上:“姜澈。”

風澈將手上的紙扣過去,不情願地站起來,整理了一下壓皺了的袍子,掃了一眼衛世安拿靈力模擬出的兇獸模樣,雙手環胸:“薄弱處雙眼後庭,肚皮是障眼法,不可攻之。”

衛世安點點頭,冷笑一聲:“那你說說它姓甚名誰,隸屬綱目。”

風澈淡定地掃了一眼姜臨,姜臨袖中屏蔽符點燃,一記傳音過去:“赤練獸。隸屬硬骨鱗甲綱,二蹄無尾目。”

風澈擡眼,自信滿滿:“赤煉獸。隸屬硬骨鱗甲綱,二蹄無尾目。”

衛世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像是不太相信以他的水平怎麽答上了,但疑惑歸疑惑,還是讓他坐下了。

風澈打了個哈氣,扭扭身子,施施然坐下,像是完成了今日的指標,趴在了桌子上。

衛世安這人萬事追求盡善盡美,一堂課只叫人一次,風澈答上了就相當於獲得了本節課的豁免金牌,衛世安就是再看他不爽,也不會提問他第二次。

風澈擡擡胳膊,把下面壓著的紙遞給姜臨看。

姜臨掃了一眼他畫的圓滾滾的兇獸,看了看旁邊的“後山撈魚”幾個大字,雖然明白他今晚要去會會那人,但是看著風澈筆下實在憨態可掬的畫,還是忍不住寫道:“很可愛。”

風澈接過姜臨神神秘秘地遞過來的紙條,緊張兮兮地打開,心想姜臨這麽大的事為什麽不傳音回覆,“很可愛”幾個字就這麽落入了眼簾。

風澈突然被捧了一下,腦子有點懵,就聽見姜臨傳音過來:“你要溜出去?引君入甕?”

風澈本以為他沒理解自己的意思,這一瞬間卻突然發現自己和姜臨根本不需要過多解釋,加之無形之中被捧了一下,他整個人有點興奮。

他點點頭,眼神露出期待:“少時經常去的,山腳下的河邊,那魚多,我們去撈幾條。”

姜臨無奈:“你是去吃魚還是等人啊?”

風澈眼睛咕嚕嚕轉了半圈:“一半一半吧。”

姜臨:“……”

你還真不客氣。

*

兩人趁著學堂放學,徑直跑向山下,山下有一條溪流,清澈透明水流湍急,許是浸染了靈氣的緣故,裏面的魚膘肥體壯,四百年經久不絕,可見學堂保護措施良好,但是還是防不住風澈這般的小賊。

風澈褲腳一挽,一腳踏進溪流,如魚得水,動作迅速得幾乎快出了殘影,不出一會兒就捧了幾條魚上來。

姜臨在一旁搭好火堆,樹枝燃燒,他在劈裏啪啦的脆響中等著風澈把魚拿過來。

他拿出靈劍,幾下清理了魚身,撿了幾根樹枝穿了,掛在火堆上開始烤了起來。

風澈看著他利落的動作,笑嘻嘻:“姜臨,你這麽多年還是這麽熟練。”

姜臨添了一把火,把烤好的魚遞到他嘴邊:“你喜歡,我自然做得越好。”

風澈樂呵呵地接過來,聽他這麽說,大方地放在姜臨嘴邊讓他先吃:“犒勞你的,獎勵你做得這麽好!”

姜臨朝他一笑,咬了一口他手裏的魚後,又遞給他第二條。

風澈和他交換了手裏的魚,姜臨接過去咬了一口,突然皺了皺眉。

風澈看了一眼他的神色:“苦膽破了?”

姜臨搖搖頭:“不,沒有你餵得那口好吃,不過不要緊。”

風澈:“……”

他啃了一口手裏的,突然覺得手裏的有點不是滋味。

自己餵的真有那麽好吃?

那姜臨餵的會不會更好吃?

要不讓姜臨餵他

他正在腦子裏謀劃用什麽蹩腳的理由能嘗到姜臨餵他的魚,周身驟然一靜。

密林深處的飛鳥止啼,猿猴靜寂,那人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腳步聲,一步一步朝他們走來。

風澈幾下解決手裏的魚,拉過姜臨的袖子,站在原地等著對方到來。

河邊的密林中突然卷起一陣旋風,風澈身後的潺潺流水聲豁然停頓,鼓吹的葉子也如同失了生機,以詭異的姿態凝固在樹梢。

時間似乎靜止了。

風澈手中姜臨的袖子不知何時已被他松開,他回眸望去,身後只剩下厚重的濃霧,甚至連剛剛掛著烤魚的樹枝都一同消失了蹤跡。

四周狂風鼓吹,大霧卻越來越濃,風澈冷著一雙眼看向密林深處,知是那人現身了。

那人白衣飄然,一頭纖長濃密的白發隨風向後漫卷,無機質的眼無悲無喜,偏生臉上掛著一絲和煦的笑意。

他一眼望去,只覺得那人似風也似雪。

風澈心下一沈,他想過是學堂的先生,甚至懷疑過,是不是用心良苦的衛世安,想要抓他入裁院早日審判;亦或是對他稍懷憐惜的趙承文,想要再來幾句勸導他向善的大道理。

但他從沒想過是許一諾。

他知愛徒二字是陷阱,但對許一諾來說,未嘗不是事實。

因為,他確實算是許一諾的徒弟。

許一諾雖以文入道,但一手化形幻術卓絕,他當初磨了對方許久,才求來的師徒名分。

雖然他們當年,未行過三扣束脩之禮,也不曾對外宣傳過拜師之實,甚至他沒叫過對方幾句正經的師傅——大多數都叫老狐貍。

許一諾大乘期壽命綿長,一生見過多少惹人憐惜聰明伶俐的弟子,比他孝順比他恭謙的比比皆是。

而他風澈,這麽多年離經叛道,沒回來看授他詩書教他化形的師傅一眼,何至於擔得起一句愛徒。

風澈看見對方一步一步朝他走來,呼吸都下意識放輕了。

許一諾笑意盈盈,走過來看著風澈嘴邊烤魚的油漬,剛想掐掐他的臉,風澈偏頭躲過。

他沒想到請君入甕請來了自己當年的師傅,雖然不擔憂對方殺他洩憤,但還是勾起了對當年之事的心虛。

“是你?”

許一諾見他躲了一下,也不惱:“怎麽不能是我?愛徒二字,自然唯有我可以刻在那碑上。”他擡眸掃視了一眼風澈的神情:“莫非你懷疑是他們兩個?不枉他倆這麽多年,背著對方也背著我,偷偷掃一掃你這墳——你還算有些良心。”

風澈垂下眼眸:“有違孝悌,枉顧人倫,何以配得上愛徒,何談一句良心。”

許一諾沈默了一下,緊接著又笑道:“風澈,當年是你自己選的嗎?還是那風行舟逼你……”

風澈像是被觸及了某些不可說的開關,聲音驟然拔高:“是我選的,不關父親的事。”

許一諾看著他的神色,笑道:“姑且算是你自己選的,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麽這麽選。”

風澈擡眼,下意識地回避:“你誘我前來,只是為了問當年之事嗎?”

許一諾挽了挽袖口:“我的徒弟,豈會有違孝悌枉顧人倫,豈會在天道之下身死道消,風澈,這麽多年,無論他們如何覺得往事不可追憶,我一直在等你的一個解釋。”

風澈皺眉,苦笑:“我如何解釋……我說什麽你們會信嗎?”

許一諾搖搖頭:“且不管是否會信,重要的是,你想不想說。”

風澈默然。

許一諾看了一眼,沒繼續話題,只是袖口一轉,一支靈筆浮現在三指之間:“罷了,過了這麽多年,讓我看看你有沒有進步。”

他靈筆向前朝著風澈一點:“打一場,你贏了,我不管你要做什麽,輸了,告訴我當年發生了什麽。”

風澈腳步一頓:“贏了把鈴鐺和本命靈植還我。”

許一諾一笑:“那我也要加籌碼,告訴我你回來是來幹什麽的。”

風澈毫不猶豫,應了一聲,還沒等許一諾擡筆起勢,手心的陣圖已然成型:

“艮位山行,壁立千仞。”

二人之間距離隨著陣圖流傳,驟然拉開,遮天蔽日的山巒綿延橫亙,聳立的山峰拔地而起,沖天的氣勢壓倒一般向著許一諾籠罩而去。

風澈手上不停,五芒星倒轉到坎字位,水澤漫卷,天際頃刻間刮起凜冽的寒風,一時竟飄起了雪花。

“坎位水行,歲暮天寒。”

雪花紛紛揚揚,從米粒大小變得大如鵝毛,與艮位陣圖疊加,一時蒼山覆雪,明燭天南,大風休止,濃霧將散。

許一諾見此一幕,靈筆防禦姿態一收。

遠方日光漸起,穿透薄霧,外圍正在企圖入陣的姜臨劍光刺入陣中,已然要與風澈匯合。

許一諾此刻才意識到風澈修為殘缺,甚至連空間界都不能施展,此一番招數不過是讓姜臨入陣的緩兵之計。

他低低一笑:“風澈,這麽多年還是這麽不要臉,打不過師父就找幫手是吧?”

風澈挑眉,嘚瑟道:“不要臉隨你啊~”

他一邊挑釁著,一邊用衣袖驅散薄霧,姜臨與此同時向前一劍斬之,凜冽的劍芒劃過風澈的身側。

他在半空中與姜臨眼神交匯,時間仿佛拉長,二人兩手交握,同時翻身,背靠背站在了一起。

姜臨手裏靈劍木質的表皮寸寸剝落,轉變成銀亮如水的修長薄劍,鋒利的劍刃劃破虛妄,泛著森然冷意,直指許一諾。

許一諾看著二人,手上筆尖連繪,一張水墨色的畫卷徐徐展開,留白之處向著風澈的法陣貼來,連綿的峰巒像是被水墨浸染,從寫實的群山變成黑白灰三色,寫意的筆觸交織,厚度瞬間消失,化作薄薄的一片,落入畫中,融成了那片山水之中的蒼茫背景。

他一出手,風澈便知這些年許一諾並非寸步未進。

風澈手心汗意微微滲出,離火陣圖起勢,烈火洶湧而至,化作一只雄獅,咆哮著向著許一諾奔去。

姜臨手上“無渡”隨之擡起,銀白的劍身漫上火焰,映著他的眸光,劍意撐破劍身而出,一只拖著尾羽的火鳳發出一聲嘹亮的清越鳴叫,與雄獅呈左右夾擊之勢,竟是要逼那許一諾應接不暇。

許一諾將剛剛那張水墨畫翻轉,迎向風澈那邊的離火陣圖,而姜臨這邊,直接擡起筆尖,向前一抹。

火鳳驟然被劃開豁口,淒厲的鳴叫落入風澈二人的耳朵,兩人面色具是一沈。

大乘期確實深不可測。

風澈手中雷印翻出,姜臨劍尖寒光一閃,人已經逼近到許一諾身前。

許一諾身後雷印狂策,他閃身躲避,電光火石之間,筆桿碰劍刃數次,錚鳴之聲伴隨著金屬相撞的火花,姜臨在劍的另一頭壓低手腕,一次比一次逼近許一諾面門。

然而許一諾仍是一副輕松寫意的模樣,負著一只手躲避風澈的雷印的同時,擡手攔住姜臨的逼近。

姜臨劍訣從大開大合轉為連綿細密,覆而轉向殺意畢露,許一諾才將筆尖停在他的劍身上。

姜臨劍鋒上挑,一時竟無法抽動,被壓制了下來。

他眸中愈燃愈烈的戰意幾乎化作了實質,劍刃以退為進,抽身向前,許一諾再次將筆尖壓在了他的劍身上。

“姜家的小子,你不動用全力,如何替他贏過我?”

姜臨頓了一下。

他如今堪堪到達渡劫後期,劍修尚可跨界一戰,奈何這許一諾雖是教書先生,但到底是風澈當年的老師,一手化形靈訣出神入化,就是加上現在的風澈,他二人也難有勝算。

若是全盛時期的風澈,或是他……

姜臨心下思忖躊躇,風澈已經上前一步,攔下二人:“夠了,今日並非要你死我活的局面。”

他壓下姜臨手裏的劍,看著許一諾:“我告訴你便是。”

姜臨回眸看清他眼底的神色,心下了然風澈的選擇,手中劍立刻卸了十成力道,握緊“無渡”劍柄,背在了身後。

許一諾筆尖收回,袖口一轉收了神通。

“當年,我並非故意叛出風家,而是去姬家做臥底。”

風澈此言一出,如同在耳邊炸響一聲驚雷,二人齊齊一怔,將頭轉過來。

他撫上自己的眼皮,苦笑一聲:“這雙異眼可窺宿命,我不在天道命途之中,自然要承我該承的責任。”

“父親蔔算到人族距離滅亡的危機僅剩二百年,源頭在於姬水月的渡世之咒發動,然而那咒法原理未知效用未知,若想消除,只能到姬水月身邊了解。

為取得姬水月的信任,我走了百年煉心路,最後奈何,她仍是心存疑慮。”

他對上許一諾錯愕的眸子:“她讓我回去風家屠門,殺了當年誅殺姬子諾的罪魁禍首,自證忠心。

她一直認為,若非我父風行舟預言天道,姬子諾本不該死。當年裁院判決之人,天下擲黑子判罪之人,她都要屠/殺幹凈。

風家,是第一步。”

他的記憶悠遠了,似是回到了噩夢的開始。

【作者有話說】

其實風澈很想有人想著他的,他當年是個受盡寵愛的孩子,如今也想有長輩可以聽聽他的委屈。

他們只是在用一戰來當做借口,風澈明知會輸,但他應下了,許一諾想聽,所以贏了。

至於姜臨,他方才未曾入陣自然不知,如今看了風澈一眼,就立刻懂了風澈的選擇。

明日回憶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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