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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七拆·再世冤家(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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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紅的喜燭立於燭盤, 喜床上的新婦掀了蓋頭,瞧著周圍景象, 濃厚的妝容都遮不住她臉上的驚詫。

下一刻, 屋門被人推開,一個渾身酒氣,眼神卻清明至極的少年人, 被小廝扶著進了門。

那少年十七八歲上下, 生得劍眉星目, 唇紅齒白, 即是醉酒之態, 也自有一番瀟灑風儀。

他揮退一幹下人, 把門自內關上,快走幾步,卷起珠簾拐入內室, 卻見原本該安生等在喜床上的新娘子,此時早已去了紅蓋頭, 坐在桌邊,吃著桌上酒食糕點。

“關凝華?”少年一字一句地喊出她的名字。

關凝華放下手中金邊玉箸, 朝他冷笑一聲:“難得楚興侯貴人長性, 竟還記得我這出身寒微的醫家女。”

池少衡閉了閉眼, 再睜開時, 看向關凝華的眼神一片冰冷譏諷。

“沒想到你竟然也回來了,怎麽,可是那成王側妃不好當?”

關凝華抿了抿唇, 她前世被池少衡休棄之後,因容貌之故,又被好美色的成王納入府中,做了成王妾室,後來又一步步做到了側妃的位置。

這其中艱難自是不必說,而側妃的位置,也是成王見她傷了身子註定一生無子,影響不到王妃和府中嫡出公子小姐,這才破例許了她的。

關凝華從來不曾覺得做成王妾室有什麽好處,若是有別的選擇,她寧願做鄉野醫女,也不入王府。

可在池少衡面前,她終究不願忍氣低頭:“成王側妃再是難做,也比你這妻位來得好做,至少成王是聖上同胞親弟,一輩子榮華富貴少不了,你這楚興侯府,如今瞧著煊赫,可又能興盛幾時?”

“一門紈絝,子孫不濟,全憑宮裏貴妃娘娘撐著,等貴妃一倒,還不是連宗帶旁悉數被今上發落抄家,一夜敗落,斷子絕孫?”

池少衡臉色微變,看向關凝華的目光滿是陰沈戾氣:“多年不見,沒想到你這毒婦,腦子不見長,嘴皮子倒是利落不少。”

“怪不得宋翰林當初沒把你娶回去,而是娶了王家貴女,那王氏在閨中便素有賢名,又出身世家,德容言功哪一項都能把你比到泥裏去。”

聽到“毒婦”兩字,關凝華掩在衣袖下的緊握成拳,嗤笑一聲:“我是毒婦,你這卑鄙無恥的小人又好到哪兒去?”

“你心心念念的閔九姑娘,寧願嫁給庶出無勢的八皇子,都不願多看你一眼。”

“當初閔九姑娘出事,你心急火燎地去閔家提親,又是長跪表態,又是發誓承諾,閔家倒是軟化了,可那九姑娘從始至終都沒多瞧你一眼。”

“楚興侯府勢大煊赫又如何,任你權傾一時,卻連心尖肉都護不住娶不著,你為了人家,把臉皮子扔地上任人一家子當泥似的踩,抽骨剝筋為她打算,結果呢?”

“還不是為他人作嫁衣裳,成全了閔惠雲和八皇子這一對佳偶良緣!”

池少衡聽得額角青筋直冒,若是換個情景場地,他怕是恨不得掐死眼前這不知死活的女人。

他跟關凝華夫妻十五載,即便大部分的時間都宛如仇人死敵一般,恨不得將對方除之後快,可他不得不承認,關凝華也是最能抓住他痛處,狠狠給他一刀的人。

他們太了解彼此的缺點和弱點,關凝華或許不知朝堂事,但若論對池少衡的了解,不比他那幾個朝堂政敵少。

兩人你來我往,不過半個時辰,便快把對方的臉皮和老底兒揭了個幹凈。

池少衡幾乎捏碎了桌上裝喜酒的玉杯,而關凝華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眼裏滿是赤紅的血絲,偶爾看向池少衡的目光,半點也無昔日的愛慕情意,只有滿滿的怨憤和仇恨。

在進這道喜門之前,池少衡曾想,若是十五年後的關凝華沒有回來,喜床上坐著的仍然是當初嬌軟可人的少女關凝華,他又該如何?

那樣的話,他肯定不會再重蹈覆轍,好好待她,照顧她,護著她,讓她一輩子平安喜樂……

可在看到屋中坐在桌邊的關凝華時,池少衡心底有失望,卻也有一種沒來由的……慶幸。

那個跟他針鋒相對了大半輩子的發妻關氏,終究也和他一樣回來了。

池少衡揉了揉隱隱作疼的眉心,他前世還不到而立之年,便患上了頭疾,時不時便要犯一回頭疼,有時發作起來一連十天半月都無法正常入睡。

再後來,他頭疾一犯,整個人宛如瘋子一般癲狂失控,誰敢上前便要遭殃。

那時他還未休棄關凝華,卻已經和她勢如水火,只要見面便是爭吵怒罵。

她那一手能抑制他頭疾的針術,是關氏不傳之秘,除了她也再無人能在他頭疾作犯之時,為他針灸緩解。

“關氏。”池少衡沒有再直呼她的名字,而是提醒她現在的身份,“你應該清楚你眼下的處境,我們這般鬧下去,又有何意義?除了讓那些等著楚興侯府敗落的人拍手稱快,你能得到什麽好處?”

“你不是一心想嫁宋世清?這一次,我成全你們。”

關凝華面露冷笑:“你少在那裝模作樣,前世你把宋大哥當做眼中釘,肉中刺,公報私仇,險些讓宋氏滿門男丁入獄,你會有這般好心?”

池少衡聽到“宋大哥”三個字從關凝華嘴裏吐出來,就覺得一股血氣直奔肺腑!

他早知道關凝華和宋世清之間有“不清不楚”的暧昧,關氏視他為生死仇敵,對那懦弱虛偽的宋世清卻親近地很,不論前世還是今生都是一口一個“宋大哥”。

若不是礙於情勢,他真想親手送這對狗男女到黃泉地下做一對苦命鴛鴦!

池少衡心中想法再是陰狠,面上卻丁點不露,他甚至朝關凝華露出一絲笑意:“宋世清是幾年後才進士及第,入了翰林院,此時他也不過是一個寒門出身,無人脈關系,前途不明的窮秀才罷了。”

“若你我和離,你宋氏一門世代做宮中醫官,交識甚廣,姻親遍地,你又是宋氏這一輩唯一的女兒,他宋世清能娶得你回去,還是高攀了。”

“我母親的性子,你也清楚。我們二人的親事,原本便是長輩口頭之約,只要我點頭,我母親怕是巴不得讓我同你和離,另娶高門貴女。”

關凝華聽著這話,只想冷笑。池少衡的母親,也就是現在的侯夫人壽氏,膝下只有池少衡一個嫡子,還是當初千求萬求,不知遭了多少罪,才生了這麽一個寶貝疙瘩。

在壽氏眼裏,池少衡再混賬無恥,那都是別人的錯,都是她這個媳婦做的不夠好,沒勸導好丈夫。若是池少衡在外面和別的女人傳出些什麽風言風語,壽氏便覺得那是她這個做正妻的沒用,拉攏不住丈夫的心。

“在旁人眼裏,我現今就是一個無用的酒囊飯袋,便是混賬一些,同你和離,家裏人也只有順著我的……”

關凝華打斷:“你這人無利不起早,沒有好處,你會往自己身上攬那些臟臭名聲?直接說了罷,你要我怎麽做,才會願意開口和離之事?”

池少衡沈默了片刻,突然盯著她道:“如果我說,沒有任何目的,只希望我們這輩子能各走各的路,不再像以前那樣水火不容,針鋒相對呢?”

關凝華臉上浮現一個似笑似嘲的表情,她的聲音好似從齒縫中擠出來的一般,一字一句質問道:

“想讓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可以。那你能把我的瑜哥兒還給我麽!”

“我問你,你能把他還給我麽?”

關凝華眼中閃過一點淚光,她揪住池少衡的衣領,一口咬在他的心口處,那狠厲的架勢,活像是要生生從他心口咬下一塊肉來,掏出他的心,生吞活吃了。

池少衡雙手撐住桌沿,半張臉隱沒在燭影暗處,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前世,他和關凝華是曾有過一個孩子的,那是池少衡的第一個孩子,大夫說是男孩,在他還沒出世的時候,夫妻兩人就給他起了乳名“瑜哥兒”。

池少衡曾因為瑜哥兒的來臨,喜地整夜睡不著,還是大夫給開了安眠的湯藥,才能睡下。

關凝華初次有孕,年紀又不大,且因體質原因,那一胎懷得很是艱難,懷到八月的時候,她的兩條腿幾乎腫地走不成路。

妻子痛苦,池少衡心裏也不好受,偏偏壽氏還總跟關凝華過不去,一個接一個往池少衡屋裏納人。

那些個妾室通房,池少衡一個都沒碰,只打算等關凝華生產後,便打發出去,屆時她地位已穩,誰也不能指摘她半句。

誰想壽氏見塞的那些女人都不頂事,竟是把娘家一個沒了雙親的遠房侄女給接進了府。

池少衡沒碰之前那些女人,卻最終還是收了這位表姑娘。

說來也巧,也正是因為這位表姑娘,池少衡在成婚之初才萬般排斥關凝華。後來兩人有了孩子,池少衡才漸漸從昔日那段無人知曉的念慕中走了出來。

壽姨娘性情外柔內剛,若非為了底下的弟妹,絕無可能入這侯府做妾,可惜紅顏薄命,她被擡入侯府不過月餘,便中毒去世。

而那碗毒死壽姨娘的湯粥,原本是要給關凝華喝的,不想關凝華卻賜給了壽姨娘,結果後者喝了沒兩口便倒地斷了氣。

池少衡從外面回來,聽說壽姨娘已死的消息,驚怒之下立刻去尋了關凝華。

若真有人害她,以他們關家人的醫術不可能看不出那湯粥有問題,若真沒看出,又怎麽會臨時賜給了壽姨娘喝下去?

“我一直以為你只是性子剛直沖動,卻不料你如此心腸歹毒!”

“你明知那湯粥有毒,卻逼她喝下去,她進門以來處處周全,待你至恭至敬不敢有分毫違逆,你怎就這般容不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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