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拂塵衣欲臥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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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拂塵衣欲臥雲（1）
隱約有雷聲轟鳴。
濃重的積雨雲垂於天際，雨點砸落，滴滴答答，由小轉大。
兩人隔著連珠似的雨幕遙遙相視，他還是昔日那一襲白衣，疏疏朗朗，如同高山積雪，清俊的眉眼仿佛蘊藏著瓊玉月華。
對面的少女，卻已是宮裝高鬢，黑裙如墨。
許久，顏舜華撐開四十八竹骨的油紙傘，走上前，想為曼羅擋雨。
她卻後退一步。
六年前，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天氣。
她就是在這裏，悉知玉清觀覆滅的真相，並被他一劍穿胸。
唯一不同的，是昔日他手裏的斷念劍，如今換作一柄溫潤的紙傘。
可這麽多年的風雨，俱是因他而起。
曼羅後退的動作，令顏舜華眼裏有刺痛一閃而逝，默然片刻，他低聲開口：
“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找了很久。”
“可你要找的人，不是已經被你親手殺了麽？”她冷笑出聲，反問他，“你還在一堆人面前，給她寫了那麽長一篇情真意切的悼亡詞。”
顏舜華啞然，然而面對她的嘲諷，卻不知說什麽。
他曾在夢裏，想過很多次兩人重逢的場景，然而當這一幕真切發生在眼前，才發現，六年的光陰，早已將彼此的少年時代深深埋葬。
所謂百年修得同船渡，然而太多渡船，在碼頭短暫的交匯過後，便各奔天涯。即便再次相遇，也是孤舟緲緲，人生長恨水長東。
可他偏要強留。
即便當年凝視自己的那一雙明澈無比，仿佛蘊藏著點點陽光的粲然眼眸，已經被深重恨意所吞沒。
顏舜華終於笑起來，一字字無比清晰地開口：
“無論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既然我找到了你，你終究是要和我一同回家的。”
曼羅徹底被激怒，揚起的唇角仿佛有著刀刃般鋒利的弧度，一疊聲地質問他：
“家？我哪來的家？侯爺未免太過自信一些，我的家，早就被你毀得徹徹底底，至於承劍山莊，那是侯爺的家，但對我來說，它——”
她與他對視，平靜吐出幾個字：“只是牢籠。”
曼羅一邊說著，手指暗暗扣上衣袖裏暴雨梨花針的機關。
她武藝平平，這針是她入昭天門後，殷貴妃交給她的暗器。
一管十針，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能輕易動用。
一旦動用，也就意味著她徹底失去最後防身的東西。
顏舜華歷經無數次生死，怎會看不出曼羅這點小動作，但他也沒有揭穿，只是心裏終究有撕裂般的疼痛，如被利刃劃過，再劃過。
“無心，我知道你在重建極樂樓。七日，回承劍山莊後，陪我七日，換他們活。”
曼羅微微一楞，卻見顏舜華閉上眼睛，背過身，雪白的衣袍迎著風雨獵獵而舞，絲毫不顧及自己將空門完全暴露給自己。
下一刻，與貴公子清朗的聲線一同響起的，還有一個個人名：
“葉家三公子的小妾清舒，七月初三，入葉府。”
“齊家家主的四姨娘秋痕，十月初九，被診有孕。”
“沈家二老爺的侍婢……”
他還沒念出新的名字，就被曼羅打斷。
她擡起眼眸，冷冷凝視著他，聲音也冷得猶如寒泉:
“我答應你。不就是七天麽，我留下來便是。”
“想好了嗎？我說的可不僅僅只是留下來。”他回眸看她，然後一步步靠近，壓低了嗓音，帶著不可名狀的誘惑，卻不知在誘惑誰：
“而是，同寢，同食，同住，同行。”
聽到“同寢”兩個字時，似是回憶起什麽，她微地一顫，擡起眼睛，正撞入他深不見底的眼眸。
“無心，我對你很熟悉，你對我……亦是如此。這並不是什麽難辦的事，不是麽？”
顏舜華輕輕一笑，仿佛在提醒她五年前他們就已有過夫妻之實。
但不知為何，明明是笑，他的聲音卻透出寒冬時萬物枯朽的寂寥。
仿佛孤雁北歸，卻再也不見來時路，舊時鄉。
曼羅再也按捺不住，揚起手掌，帶著勁風狠狠扇落。
“啪”。
出人意料，顏舜華不閃不躲，俊秀無雙的臉龐被打得偏向一邊，白皙的皮膚上浮現出殷紅的五指印。
即便如此，曼羅依舊餘怒未消，胸口不住地起伏，睫毛微顫，如同鴉翅振振欲飛。
她本想再給他一巴掌，但想到他剛剛念的那些名字，終於轉過身，不再看他，而是問：
“馬車在哪？”
得到她的回覆，顏舜華拊掌，命令下人，“備車，帶夫人回家。”
四駕白馬的沈香馬車早已在後山等候多時，曼羅登車後，顏淩撐傘立於顏舜華身側，嗓音清冷，仿佛嘆息：
“侯爺，你其實清楚，這樣做，只會讓她更加恨你。”
他不置可否，“那就恨吧，左右她也不可能重新愛上我了。”
“哪怕用盡卑劣的手段，我也定要她多留在我身邊一會。”
不需要深情厚誼。
不需要兩心相許。
只要她留下來，陪在他身邊，是生是死，她都是他的妻。
這就夠了。
撫摸著腫起的臉頰，顏舜華默然凝視車簾上影影綽綽透出的女子輪廓，一遍遍告訴自己：這就夠了。
然而只要一想起六年前的廳堂上，橙衣少女那句清脆的“我願意嫁給舜華”，心臟猶如被鈍器重擊，帶著令人窒息的絕望感。
他不願再回憶，閉上眼，吩咐車夫：“啟程。”
隨著一聲響亮的“駕”，馬車碾過厚厚的枯枝落葉，風馳電掣地離開了浮玉山。不遠處的山崖上，兩人迎風而立。
“要跟嗎？”沐塵詢問。
從他的視角眺望，馬車已經變成一個若隱若現的黑點。
蘇盈沈思片刻，道：“先把雲熹送回王府，由花夜和鶴雨照看。至於其餘人，隨我一同前往承劍山莊。”
正是暮春時節，碧落山仿佛翠玉橫臥江邊，滿山碧色浩浩然然，襯著縷縷霞光如夢如幻。承劍山莊的管家在接到消息後，將整個山莊打理得煥然一新，率百名婢女與家丁沿山道迎接。
四匹雪白駿馬拉著的沈香馬車穩穩停於門口，最先從車廂中出來的是定遠侯顏舜華，依然是一襲雪衣，擁著華貴狐裘，仿佛謫仙。
管家欲上前問候，卻被他以手勢制止。
他靜靜站在車轅旁等候，緊接著，馬車中黑裙的美人探身而出。然而對方看也沒有看顏舜華，撇開他欲攙扶的手，徑自下了馬車。
等管家看清楚黑衣美人的樣貌，差點脫口驚呼：
“郡主娘娘？”
察覺管家的失色，顏舜華淡淡瞥了他一眼，旋即看向眾人：
“從今日起，她便是承劍山莊的女主人，以夫人之尊對待。”
迎著一眾侍女艷羨的目光，曼羅卻殊無喜色，冷笑一聲，直徑進了大門。
承劍山莊內部的布置格局同六年前一般，幾乎沒什麽大的改變，亭臺水榭，園林如洗，一派清逸之色。
發現曼羅目光停駐在一叢郁郁蔥蔥的枝葉之間，顏舜華含笑向她介紹：
“你曾說這裏栽種的芍藥不好看，更喜歡牡丹雍容華貴。我已經命人種上牡丹裏的名品姚黃魏紫，再過一個多月，就可以看到花開了。”
“牡丹？”她念著這兩個字，忽然伸出手，尖銳的指甲狠狠掐下，嫩綠的花苞應聲而落，折枝的斷口滲出點點汁液，仿佛眼淚。
然後回身挑釁看他，“現在不喜歡了。”
他毫不在意，“無妨，再讓花匠換成你喜歡的即可。”
她漠然離開，完全不想回應。
行至藏書樓，顏舜華親自推門引她進去，各式各樣，或是時新，或是古舊的書籍擺滿紫檀木的架子，天光自樓頂的窗格漏下，金粉似的光線裏舞動著微塵，連空氣都浸染著筆墨紙香。
他走到最中間的書架前，回頭對她道：
“無心你看，這是你最欣賞的文人，我買下了他所有的作品。你喜歡的話本，已經出到了第五冊，這些年每出一本新的，我都會遣人買來收著，只等你回來翻閱。”
曼羅隨手抽出幾本，草草翻閱後，當著顏舜華的面，投擲於地上。
“已經不想看了。”
顏舜華怔了怔，很快又重新恢覆笑容，溫聲道：
“無妨，你盡管找你想看的。對了，你曾說江陵閣的廚子不錯，我已經差人將他們從延夏城請來，現在就在廚房……”
話音未落，便被她冷冷打斷：
“我不愛吃。”
珠玉古玩、胭脂粉黛、錦繡華服……
一樁樁一件件看下來，曼羅始終興致寥寥，只有顏舜華在自顧自地說話。
春雨初霽，鏡花小築栽種的梨花開得繁盛無比，像雲錦似的漫天鋪去，在和暖的嵐光晴氣裏，萬傾潔白，如玉如雪。
他站在花樹下，任由梨花在頭頂漫卷輕飄，如春山遠水的眼眸裏，蘊藏著對旁人從未有過的無限溫柔：
“整整六年，每一天我都在等你，為你準備你喜歡的一切。”
但還沒說完，曼羅便譏諷地反問他：
“顏舜華！你能不能不要這樣虛偽？你難道自己不覺得惡心嗎？”
“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我和你，永遠回不去了。”
說完，她合上雙目，連一個厭惡的眼神都不願給他。
他緊緊盯著她，似乎還想從眼前這個一身黑裙，冷如秋霜，只想殺他的女人身上，找回那個朝陽一般明艷動人的少女的影子。
可是怎麽找得回來呢？
當初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一心一意想要嫁他為妻的橙衣姑娘，早就被他親手殺死在六年前的雨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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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的少女，卻已是宮裝高鬢，黑裙如墨。
許久，顏舜華撐開四十八竹骨的油紙傘，走上前，想為曼羅擋雨。
她卻後退一步。
六年前，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天氣。
她就是在這裏，悉知玉清觀覆滅的真相，並被他一劍穿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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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麽多年的風雨，俱是因他而起。
曼羅後退的動作，令顏舜華眼裏有刺痛一閃而逝，默然片刻，他低聲開口：
“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找了很久。”
“可你要找的人，不是已經被你親手殺了麽？”她冷笑出聲，反問他，“你還在一堆人面前，給她寫了那麽長一篇情真意切的悼亡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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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在夢裏，想過很多次兩人重逢的場景，然而當這一幕真切發生在眼前，才發現，六年的光陰，早已將彼此的少年時代深深埋葬。
所謂百年修得同船渡，然而太多渡船，在碼頭短暫的交匯過後，便各奔天涯。即便再次相遇，也是孤舟緲緲，人生長恨水長東。
可他偏要強留。
即便當年凝視自己的那一雙明澈無比，仿佛蘊藏著點點陽光的粲然眼眸，已經被深重恨意所吞沒。
顏舜華終於笑起來，一字字無比清晰地開口：
“無論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既然我找到了你，你終究是要和我一同回家的。”
曼羅徹底被激怒，揚起的唇角仿佛有著刀刃般鋒利的弧度，一疊聲地質問他：
“家？我哪來的家？侯爺未免太過自信一些，我的家，早就被你毀得徹徹底底，至於承劍山莊，那是侯爺的家，但對我來說，它——”
她與他對視，平靜吐出幾個字：“只是牢籠。”
曼羅一邊說著，手指暗暗扣上衣袖裏暴雨梨花針的機關。
她武藝平平，這針是她入昭天門後，殷貴妃交給她的暗器。
一管十針，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能輕易動用。
一旦動用，也就意味著她徹底失去最後防身的東西。
顏舜華歷經無數次生死，怎會看不出曼羅這點小動作，但他也沒有揭穿，只是心裏終究有撕裂般的疼痛，如被利刃劃過，再劃過。
“無心，我知道你在重建極樂樓。七日，回承劍山莊後，陪我七日，換他們活。”
曼羅微微一楞，卻見顏舜華閉上眼睛，背過身，雪白的衣袍迎著風雨獵獵而舞，絲毫不顧及自己將空門完全暴露給自己。
下一刻，與貴公子清朗的聲線一同響起的，還有一個個人名：
“葉家三公子的小妾清舒，七月初三，入葉府。”
“齊家家主的四姨娘秋痕，十月初九，被診有孕。”
“沈家二老爺的侍婢……”
他還沒念出新的名字，就被曼羅打斷。
她擡起眼眸，冷冷凝視著他，聲音也冷得猶如寒泉:
“我答應你。不就是七天麽，我留下來便是。”
“想好了嗎？我說的可不僅僅只是留下來。”他回眸看她，然後一步步靠近，壓低了嗓音，帶著不可名狀的誘惑，卻不知在誘惑誰：
“而是，同寢，同食，同住，同行。”
聽到“同寢”兩個字時，似是回憶起什麽，她微地一顫，擡起眼睛，正撞入他深不見底的眼眸。
“無心，我對你很熟悉，你對我……亦是如此。這並不是什麽難辦的事，不是麽？”
顏舜華輕輕一笑，仿佛在提醒她五年前他們就已有過夫妻之實。
但不知為何，明明是笑，他的聲音卻透出寒冬時萬物枯朽的寂寥。
仿佛孤雁北歸，卻再也不見來時路，舊時鄉。
曼羅再也按捺不住，揚起手掌，帶著勁風狠狠扇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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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人意料，顏舜華不閃不躲，俊秀無雙的臉龐被打得偏向一邊，白皙的皮膚上浮現出殷紅的五指印。
即便如此，曼羅依舊餘怒未消，胸口不住地起伏，睫毛微顫，如同鴉翅振振欲飛。
她本想再給他一巴掌，但想到他剛剛念的那些名字，終於轉過身，不再看他，而是問：
“馬車在哪？”
得到她的回覆，顏舜華拊掌，命令下人，“備車，帶夫人回家。”
四駕白馬的沈香馬車早已在後山等候多時，曼羅登車後，顏淩撐傘立於顏舜華身側，嗓音清冷，仿佛嘆息：
“侯爺，你其實清楚，這樣做，只會讓她更加恨你。”
他不置可否，“那就恨吧，左右她也不可能重新愛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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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夠了。
撫摸著腫起的臉頰，顏舜華默然凝視車簾上影影綽綽透出的女子輪廓，一遍遍告訴自己：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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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願再回憶，閉上眼，吩咐車夫：“啟程。”
隨著一聲響亮的“駕”，馬車碾過厚厚的枯枝落葉，風馳電掣地離開了浮玉山。不遠處的山崖上，兩人迎風而立。
“要跟嗎？”沐塵詢問。
從他的視角眺望，馬車已經變成一個若隱若現的黑點。
蘇盈沈思片刻，道：“先把雲熹送回王府，由花夜和鶴雨照看。至於其餘人，隨我一同前往承劍山莊。”
正是暮春時節，碧落山仿佛翠玉橫臥江邊，滿山碧色浩浩然然，襯著縷縷霞光如夢如幻。承劍山莊的管家在接到消息後，將整個山莊打理得煥然一新，率百名婢女與家丁沿山道迎接。
四匹雪白駿馬拉著的沈香馬車穩穩停於門口，最先從車廂中出來的是定遠侯顏舜華，依然是一襲雪衣，擁著華貴狐裘，仿佛謫仙。
管家欲上前問候，卻被他以手勢制止。
他靜靜站在車轅旁等候，緊接著，馬車中黑裙的美人探身而出。然而對方看也沒有看顏舜華，撇開他欲攙扶的手，徑自下了馬車。
等管家看清楚黑衣美人的樣貌，差點脫口驚呼：
“郡主娘娘？”
察覺管家的失色，顏舜華淡淡瞥了他一眼，旋即看向眾人：
“從今日起，她便是承劍山莊的女主人，以夫人之尊對待。”
迎著一眾侍女艷羨的目光，曼羅卻殊無喜色，冷笑一聲，直徑進了大門。
承劍山莊內部的布置格局同六年前一般，幾乎沒什麽大的改變，亭臺水榭，園林如洗，一派清逸之色。
發現曼羅目光停駐在一叢郁郁蔥蔥的枝葉之間，顏舜華含笑向她介紹：
“你曾說這裏栽種的芍藥不好看，更喜歡牡丹雍容華貴。我已經命人種上牡丹裏的名品姚黃魏紫，再過一個多月，就可以看到花開了。”
“牡丹？”她念著這兩個字，忽然伸出手，尖銳的指甲狠狠掐下，嫩綠的花苞應聲而落，折枝的斷口滲出點點汁液，仿佛眼淚。
然後回身挑釁看他，“現在不喜歡了。”
他毫不在意，“無妨，再讓花匠換成你喜歡的即可。”
她漠然離開，完全不想回應。
行至藏書樓，顏舜華親自推門引她進去，各式各樣，或是時新，或是古舊的書籍擺滿紫檀木的架子，天光自樓頂的窗格漏下，金粉似的光線裏舞動著微塵，連空氣都浸染著筆墨紙香。
他走到最中間的書架前，回頭對她道：
“無心你看，這是你最欣賞的文人，我買下了他所有的作品。你喜歡的話本，已經出到了第五冊，這些年每出一本新的，我都會遣人買來收著，只等你回來翻閱。”
曼羅隨手抽出幾本，草草翻閱後，當著顏舜華的面，投擲於地上。
“已經不想看了。”
顏舜華怔了怔，很快又重新恢覆笑容，溫聲道：
“無妨，你盡管找你想看的。對了，你曾說江陵閣的廚子不錯，我已經差人將他們從延夏城請來，現在就在廚房……”
話音未落，便被她冷冷打斷：
“我不愛吃。”
珠玉古玩、胭脂粉黛、錦繡華服……
一樁樁一件件看下來，曼羅始終興致寥寥，只有顏舜華在自顧自地說話。
春雨初霽，鏡花小築栽種的梨花開得繁盛無比，像雲錦似的漫天鋪去，在和暖的嵐光晴氣裏，萬傾潔白，如玉如雪。
他站在花樹下，任由梨花在頭頂漫卷輕飄，如春山遠水的眼眸裏，蘊藏著對旁人從未有過的無限溫柔：
“整整六年，每一天我都在等你，為你準備你喜歡的一切。”
但還沒說完，曼羅便譏諷地反問他：
“顏舜華！你能不能不要這樣虛偽？你難道自己不覺得惡心嗎？”
“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我和你，永遠回不去了。”
說完，她合上雙目，連一個厭惡的眼神都不願給他。
他緊緊盯著她，似乎還想從眼前這個一身黑裙，冷如秋霜，只想殺他的女人身上，找回那個朝陽一般明艷動人的少女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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