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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沙百戰穿金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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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沙百戰穿金甲(2)

鳴玉關,長官府邸。

西州的回信送來時,洛孤絕、沈天星、蕭懷光剛剛結束一場會議。

“——什麽?鳴玉關相見,改為烏裏蘇達雪原相見?”

蕭懷光看過回信內容,眼睛瞪得溜圓,當即反對道:“不行,哪有兩軍交戰,主帥單刀赴會的,又不是去送死。”

“洛兄,我也以為不妥。烏裏蘇達雪原不同於鳴玉關,且不說它位於西州的內地,經過烏裏蘇達雪原,便是光明聖教的總壇天之宮。”

沈天星搖了搖頭,同樣反對洛孤絕赴約。想了想後,他提議:

“要不我們可以派幾名軍官,替你與聖因教王會面?”

卻被洛孤絕斷然拒絕,他站起身,看向窗外涼如水的夜色:

“不,我親自去。”

“既然是求親,總得證明我的誠意才行。”

眾人一時沈默下來,見洛孤絕態度堅決,許久,沈天星低嘆一聲:

“我派一隊怒潮軍精英暗中保護。國戰在即,洛兄,你作為三軍主帥,決不能出事。”

“我呢我呢?我也要去!說好的求親,除了男方自己以外,總得有個親族在場見證吧。”蕭懷光“蹭”地一下子站起來。

沈天星無奈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從你的十四營裏選出二十個人出來吧,跟隨洛兄前往烏裏蘇達雪原。”

“好嘞!”蕭懷光滿口答應下來,撞了一下洛孤絕肩膀,嬉皮笑臉道,“怎麽樣,馬上就要去見大舅哥了,高不高興,害不害怕?”

“別添亂。”洛孤絕毫不客氣,敲了他一個暴栗。

蕭懷光捂住腦門,委屈道:“餵!我說冰塊臉,我都十八了!你怎麽還和教訓小孩子一樣,敲我腦袋!”

“你就算再怎麽長大,在他眼裏,也還是個小孩。”沈天星拉過他,“不打擾洛兄休息了,明日我們再商議去西州的具體事項。”

離開的時候,沈天星腳步微微一頓,對洛孤絕道:

“天星在此,恭祝洛兄,此行能得償所願。”

從他的語氣裏,能聽得出來,他是發自內心祝福洛孤絕。

洛孤絕微微頷首,表示自己收下他的心意。旋即,他的眼神在沈天星腰間佩劍上懸掛的桃花木簪樣式的劍穗上停留片刻。

“這根木簪……”他下意識開口。

察覺到洛孤絕的目光,沈天星輕輕撫摸著劍穗間的木簪,一向清冷如霜的嗓音,忽然帶上幾分溫柔,低低地道:

“若華,一直在我心裏。”

聽見沈天星的話,洛孤絕收回視線,五年前七絕大會上,廖若華與沈天星的往事,他也有所聽聞。

沈天星之所以投身軍旅,多年以來孑然一身,也是因為這個吧?

——即便斯人已逝,他對她的情意,卻歷久彌新,經年不忘。

一如蘇盈之於自己。

洛孤絕如此想著,轉而望向深藍的夜空。其時繁星點點,皓月如鏡,也不知這個時候,蘇盈是否如自己一般,仰望著同一輪明月?

次日早晨,行裝整理好後,洛孤絕很快就啟程。

蕭懷光帶著一隊怒潮軍精英,喬裝成普通的商隊,暗中跟隨保護。

烈日炎炎,西州一帶的荒漠氣候分外熾熱。一行人被太陽曬得口幹舌燥,經過朱夷國王都的時候,在酒肆稍作停歇。

正休息的時候,有西州打扮的胡商過來,非要賣給蕭懷光所在的商隊一幅畫,說是朱夷國十三商行的老板娘囑咐。

雖然不知對方出於何種目的,蕭懷光最終還是買下了這幅畫。胡商走後,他趁著四周無人註意自己,悄悄上樓,將畫呈給洛孤絕。

“畫的是什麽?”蕭懷光好奇道。

洛孤絕展開畫卷,發現畫的內容是一家四口看花燈,沒什麽稀奇之處,倒是那站在最左邊的少女,眉目和蘇盈依稀有幾分相似。

凝視著畫紙,洛孤絕沈思良久,還是將它重新卷起,收入懷中。

三日過後,洛孤絕抵達烏裏蘇達雪原。

事實證明,兵不厭詐,遠遠跟隨他的蕭懷光與二十名怒潮軍,還沒進烏裏蘇達雪原,就被等候多時的三百名守嵐衛團團圍住。

“見鬼了不是……”面對盔甲銀光閃爍的守嵐衛,蕭懷光嘀咕一句,然後對著前方白雪皚皚的荒原大喊:

“餵!那個什麽聖因教王,我真的是和冰塊臉一起,誠心過來求親的!!!”

另一邊,雪塵四散,洛孤絕與霍因對戰正酣。

見到玄衣青年的第一眼,霍因一句話不說,大夏龍雀刀直接出鞘。

雖然早有預料,但洛孤絕沒想到霍因會如此直接,連退幾步後,純鈞劍淩厲的劍光騰空而起,如同一泓流星,霎時劃破天際。

“驚雲九劍?”認出洛孤絕的劍法,仿佛回憶起什麽,霍因長眉微舒,“還算上得了臺面。”

說是如此,他手裏的大夏龍雀刀卻不曾有半點停歇,刀光似罡雷震動,朝著洛孤絕席卷而去。

電光火石的剎那,洛孤絕一聲長嘯,劍影似雲間游龍,越過呼嘯的寒風與飛散的雪花,毫不猶豫地對上霍因迎面劈斬的一刀!

崢然的嗡鳴聲裏,刀劍相撞,迸發出一連串青金色的火花。

不曾想霍因一刀未收回,另一刀又至,狂風怒潮般撲來的殺氣裏,洛孤絕眼前一片血紅,他咬緊牙關,迎著刀鋒,再度出劍!

“當——”

一聲清脆的交擊聲,蘇盈策馬趕到烏裏蘇達雪原時,正看見純鈞劍自洛孤絕手裏飛出,如斷線的風箏,筆直墜下,插入雪地間。

“孤絕!!!”

她飛身下馬,踉蹌著撲到他身邊。

與蘇盈的喊聲一並出來的,是冷冷的刀光。大夏龍雀刀直指向洛孤絕的咽喉,黑袍的教王眼眸森冷:

“——你輸了。”

洛孤絕半跪在地,唇角緩緩滲出一行殷紅的血跡。他試圖站起來,然而身子一個搖晃,再度跪倒。

“我不需要一個廢物,來和我談條件。”霍因語調輕蔑,“滾回鳴玉關,七日後,我親自領兵出戰。”

“霍因·必勒格·薩帕爾!!!!”蘇盈怒極,直接叫出了兄長的全名,“他是什麽樣的人,輪得到你來評價嗎?”

霍因看都懶得看她一眼,對附近的守嵐衛命令道:“帶鄯善回去。”

“是,陛下。”守嵐衛得到吩咐,上來就要制服蘇盈。

“我看誰敢?!”蘇盈火氣上來,拿出銀火銃,反手對準眾人。

眼看蘇盈就要與守嵐衛起沖突,霍因一聲怒吼:“放肆!!”

他閃身上前,眼看大夏龍雀就要砍向蘇盈手裏的銀火銃,不料一道黑影比他的動作更快,下一個瞬間,洛孤絕擋在蘇盈面前,雙手死死握住大夏龍雀的刀鋒!

鮮血淅淅瀝瀝自他的掌中滑落,他卻固執地擡起眼眸,直視霍因:

“我說過……此行前來,無意爭執,只為……求親。”

霍因一聲冷笑:“求親?也要看你配不配得上吧。”

殷紅的血滴,在純白的積雪上,接二連三地綻開鮮艷的花。

即便如此,洛孤絕依舊攥緊刀鋒,一字一句,艱難地道:

“配得上也好,配不上也罷,只要……阿盈願意嫁我,我……定然不負。”

面對他的坦白,霍因不置一詞,大夏龍雀刀一寸寸深入。

蘇盈抓住洛孤絕的手臂,泣不成聲:

“放手啊……你這個傻瓜……”

洛孤絕回眸看了她一眼,目光裏滿是溫柔與眷戀,猶如在看生命中最珍貴的寶物。

“我……已經錯過一次,此生不想……也不能……錯過第二次。”

他重新回頭,凝視著霍因,聲音堅定不移:

“我曾將天下……置於阿盈之前,可如今,我只想……事事以她為先。”

向來脊背筆挺的玄衣青年,在這一刻,終於單膝跪下,眉眼低垂:

“兩姓聯姻,還望……成全!”

“成全?”霍因眼眸微瞇,大夏龍雀刀直指向洛孤絕的咽喉,刀尖位置滲出細密的血珠。

就在他欲揮刀向前之際,“啪嗒”一聲,有什麽東西自洛孤絕懷中掉落,在雪地間鋪展開來。

看到畫卷內容的瞬間,霍因突然一楞。

綿密如簾的細雪在他眼前隨風飄轉,來了又去,一如多年前。

恍惚之間,少女絕望而哀婉的嗓音再度回響在他的耳側:

“——我不求你事事以我為先,我只求你,若遇抉擇,斬立決斷。而我,不會成為你的負累。”

“——佛經有言,他人即地獄,我向來以為,地獄無間,苦海無涯,又怎會知道,終有一日,我會為你永墮苦海,不願回頭。”

“——其實陛下信也好,不信也罷,懷溯和陛下……都回不去了。人生漫長,從此以後,還望陛下一路珍重呀。”

是誰在他面前喃喃低語?

碧藍如海的眼裏盈盈有淚,俯身拜別,從此音訊杳杳,午夜夢回,魂魄亦不曾入夢。

許久許久,霍因收回大夏龍雀刀,彎腰拾起畫卷。

緊握著薄薄的畫紙,他微微仰起頭,看著滿天飄飛的雪花,聲音裏忽然帶上很深很深的疲憊。

“其實……我又有什麽資格來說你呢……”

在場眾人無不是一楞,沒聽懂聖因教王在說什麽。

嘆息般的話語裏,霍因話鋒一轉,凝視著面前的青年,語調微冷:

“我不管你們中庭那邊有多少三妻四妾,或者是一妻多妾的傳統,但在我們西州光明聖教,一夫一妻,決不可違。”

“我希望鄯善將來嫁的人,縱使非蓋世英傑,卻能事事以她為先。”

“她是我唯一的妹妹,只可珍而重之,及妻王侯。”

聽見霍因的話,蘇盈不敢相信地睜大雙眼——他、他同意了?

突如其來的狂喜幾近將她整個人湮沒,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洛孤絕忍住傷口的痛楚,當即向霍因抱拳行禮,道:

“洛孤絕此生,別無二念!”

見霍因沈吟不語,洛孤絕又道:

“昔年風使齊光迎娶葉三小姐,曾許諾十裏紅妝,傾城為聘。如今我迎娶阿盈,願——”

他擡起眼睛,在霍因面前鄭重立誓,清朗的嗓音擲地有聲:

“——千裏紅妝,傾國為聘!”

“千裏紅妝,傾國為聘……”

默念著這句承諾,霍因向來陰沈的眼裏終於閃過一點微弱的暖意,他拂袖轉身,不再看身後的玄衣青年。

肆虐的風雪之間,遠遠傳來他的聲音:

“我希望你永遠記住今日的話,我的妹妹鄯善·阿其朵·薩帕爾,是西州最為明亮的一顆寶珠,她比翌朝的任何一位公主,都要尊貴。”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蘇盈正扶著洛孤絕離開,她咬住唇,看向消失在茫茫雪地間的那襲黑袍的眼神裏,忽然多了一層隱約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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