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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緣修道半緣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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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緣修道半緣君(3)

石拱橋並不長,沒幾步,齊歌便行至橋中央,與百年前太.祖皇帝夏侯辰刻下的那行字靜默相對。

彼時橋上清風徐來,揉皺一潭澄明清水,似琉璃碧色,忽泛起漣漪萬千。他純黑的衣袂隨風掀起,如蒼鷹展翅欲飛。

橋下,懷安王的眸光,逐漸深沈。

蘇盈將視線從齊歌身上收回,傳音給附近的暗衛:“動手。”

得了她的吩咐,灌木叢、草叢與樹冠之中,紛紛伸出細長的竹管,對準龍棲潭旁站著的林閣老與懷安王。

輕羽正要吹出竹管裏淬了麻藥的短箭,射向林閣老的時候,暗翼七衛裏城府最深的妙松的聲音突然傳入耳畔:

“稍安勿躁,附近恐有異常。”

聽到妙松的話,蘇盈眉頭微微蹙起,與此同時,她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自榕樹之下傳來。

她掀了掀鼻翼,“怎麽回事,哪來的……血腥味?”

低頭順著血腥味飄來的方向一瞧,蘇盈險些跌下樹枝——不知何時,榕樹下多了四五條長短不一的黑蛇,掙紮著朝潭水裏爬去。

每條黑蛇身上都有深可見骨的傷口,血汩汩地從裏面流出,將樹根旁的潭水染上一縷縷猩紅。

“這些蛇哪來的?”蘇盈疑惑。

“應該是從榕樹的樹根裏鉆出來的,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樹根的縫隙裏,似乎有個竹籠。”令狐回答。他藏身在榕樹對面的草叢裏,視野比其他人更為清楚。

“如此看來,恐怕是有人早就放在裏面養好的。”花夜低聲道,“現在情況不甚清楚,陛下,我們先靜觀其變。”

蘇盈同意了花夜的提議,但心裏不安的感覺卻越來越濃重,似是連枝藤蔓,將整個心臟纏繞絞緊。

此時橋上的齊歌和龍棲潭旁的林閣老,似乎都未曾發現榕樹附近的異常——畢竟龍棲潭占地數十丈,榕樹又位於潭水一角,若是不刻意去看,很難察覺潭水邊緣的血色。

隨著黑蛇的入水,龍棲潭的表面開始浮出細碎的氣泡。

懷安王夏侯琮的唇角不自覺上翹。

就在氣泡的數量增多,碧綠的潭水如同被什麽所驚動,水面起起伏伏的時候,一聲清脆的童音突然傳來,令夏侯琮心下一驚。

“父王!”小世子一路踩著枯枝,飛跑向他。

但在距離他十步遠的時候,小世子不知害怕什麽,堪堪停住。

“你怎麽出來了?你母妃呢?我不是告訴過你,服藥以後就要老實呆在王府裏,不要亂跑嗎?”

夏侯琮剛想上前詢問兒子,不料幾只破空而至的羽箭,筆直射入他面前的地上,阻止住他的腳步。

“大膽!誰在放箭?!”夏侯琮又驚又怒。

齊歌一擡手,不遠處的弓箭手收起弓.弩。蘇盈這才發現,曾幾何時,龍棲潭的四周,密密麻麻全部都是埋伏好的金吾衛。

齊歌不再看石壁上的字,悠然轉身,註視夏侯琮。

“看樣子,懷安王很意外?”

“是你?齊歌,你想做什麽?”夏侯琮登時警惕起來。

齊歌不置可否:“或許,比起放箭的人,懷安王此時最應該關心,整個王府的安危吧。”

他淡淡看向小世子,“我想,你應該告訴你父王,他離開天耀城後,發生了什麽。”

小世子似乎很怕他,眼裏寫滿了恐懼,嘴唇蠕動著,訥訥不出聲。

“你說呀!府裏到底怎麽了?你為何會來這裏?!”夏侯琮心急如焚,罕見地對這個平日裏寵愛有加的兒子發了火。

半晌,小世子總算開口,卻是“哇”的一聲大哭:“府裏來了好多官兵!他們抓走了母妃,還、還發現了地牢裏關著的那些怪人!”

夏侯琮如遭重創,整個人晃了晃,不自覺向後退了一步。

即便早有心理準備,但最擔憂的事情化作現實,還是讓他眼前一黑。好不容易緩過來,他握緊拳頭,怒聲質問旁邊的林閣老:

“怎麽沒人告訴本王?!林閣老,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這件事?故意瞞著本王,等著看本王的笑話?!”

齊歌對旁邊的林閣老一擡下巴,“林閣老,現在可以說了。”

林閣老頷首,清了清嗓子後,道:

“聖上口諭,懷安王殘害良民,暴虐無道,貶為庶人。”

在夏侯琮不可置信的眼神裏,齊歌淡然開口:

“還有什麽想知道的嗎?盡管問吧,趁我還願意回答你。”

夏侯琮的手指不自覺攥緊,從前他輕視齊歌,認為他不及自己多矣,如今他總算明白,自己遇上的對手,究竟有多可怕。

他自以為是請君入甕,不料對方卻是甕中捉鱉。

縱使如此,夏侯琮依舊嘴硬:“你別得意,最好看看龍棲潭裏有什麽,今日你能不能活著走出這裏,還不一定呢。”

“哦?”齊歌挑眉。

兩人對話的間隙裏,盤旋在龍棲潭裏的巨大黑影,終於破水而出!

一剎那地動山搖,潭邊老榕樹的樹枝搖晃不休,葉片如雨點般紛紛落下,一直藏身在樹上觀察動靜的蘇盈差點從樹上掉下來。

從她的視角看去,碧水裏的蛟龍角聳軒昂,沈沈鐵甲般的黑鱗在陽光下鋥亮發光,一雙黃金的圓瞳恍如明珠,粲然耀眼。

但是……這蛟龍怎麽看上去如此眼熟。

她想起來了,南荒幻花宮贈予光明聖教,用來看守星落池的金瞳玄蛇,可不就長這樣嘛!

只不過龍棲潭這條更大一些,頭上多了只角而已。

她曾聽人說,虺五百年化為蛟,蛟千年化為龍,莫非這蛟龍……也和南荒有關?

蘇盈正神思逸飛之際,齊歌向前走了一步。

龍棲潭的碧水蕩漾,那傳說裏的可怖巨獸死死盯住玄衣青年,和他四目相對,灼熱的龍息,幾乎就要噴到他臉上。

但奇怪的是,蛟龍並沒有露出攻擊的姿態。

仿佛……只是在疑惑什麽。

面對蛟龍,齊歌一絲一毫的懼色也無,薄唇輕啟,毫不容情地吐出兩個字:

“退下。”

語調鏗鏘頓挫,言辭之中,盡是威儀。

蘇盈還沒反應過來,他這話到底是對誰說的時候,潭中蛟龍似乎聽懂人言,竟是閉目垂首,緩緩退回水裏。

看到這一幕,林閣老心生感慨,眼前人的身份,毋庸置疑。

這是流傳數百年的帝王之血,強大,無畏,令人心生臣服。

夏侯琮總算服軟,“你要我做什麽。”

齊歌神態漠然:“告訴我,你朝堂上所有的黨羽都有誰,除此之外,交出調動懷安郡兵營的虎符,從今往後,五萬精兵,奉我為主。”

他的語調不驚輕塵,仿佛在說一件無比尋常的事情,聽到他的要求,夏侯琮的指甲深深摳入掌心,帶來陣陣刺痛。

——難道自己多年的心血與籌謀,就這樣化為烏有麽?

“若是我不這樣做呢?”他猛地擡起頭。

齊歌目光平靜:“你不敢。”

簡簡單單三個字,便已道出他令小世子來此的原因。

夏侯琮看了看離自己不遠的幼子,又看了看石拱橋上的齊歌,終於低頭,一點一點屈膝下跪。雙膝徹底接觸地面的一剎,他道:

“草民夏侯琮,拜見新任懷安王。”

看到跪地的夏侯琮,蘇盈在心底嗤笑,她還以為對方能有多硬氣呢。不過話說回來,自從決定與林家聯姻,齊歌真的變了很多啊。

他設計夏侯琮的時候,有一瞬之間,她幾乎認不出他。

如此殺伐決斷,如此運籌帷幄,如此居高臨下。

也是如此的……陌生。

她怔怔想著,未曾發現,龍棲潭的山崖上,同樣有一人負手而立。

白衣的公子遙遙註視底下的一切,目光落到夏侯琮身上時,搖頭: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算了,助他一臂之力好了。”

他拿過旁邊女子遞來的赤金弓箭,拉開弓弦,瞄準夏侯琮,松手,利箭離弦而出,精準無比地從夏侯琮的心臟穿過!

艷麗的血花一瞬間盛開,夏侯琮甚至來不及出聲,整個人直直倒向旁邊的棲龍潭。潭水深處盤旋的蛟龍,在嗅到血腥味後,迅速上游。

蛟龍觸及水面的剎那,一箭未停,又是一箭,兩只羽箭伴隨著呼嘯的風聲,穩穩紮入蛟龍後頸。詭異的毒素在蛟龍身上飛快地蔓延開來,令它一對黃金瞳孔都轉為可怖的猩紅色。

親眼看見父親落水,小世子爆發出哭喊:“父王!”

他剛剛奔到棲龍潭邊,想要拉夏侯琮上岸,下一秒,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吼叫,一團黑影從水裏驟然暴起!

蛟龍雙目充血,滿口的利齒寒光森然,閃電般襲向男童!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小世子必死無疑的時候,齊歌足尖連點拱橋欄桿,飛身而起,攬過小世子的腰身,將他送到岸上。

一擊落空,血腥味的驅使,加上毒素與疼痛的作用,蛟龍愈發狂躁。它用尾巴憤怒地拍打著水面,掀起滔滔浪花。

看見蛟龍血紅的豎瞳,齊歌對著林閣老斷喝:“快走!”

話音未落,蛟龍縱身朝著齊歌撲去,在蛟龍沖向他的一瞬,蘇盈想也沒想,直接跳下榕樹,擋在齊歌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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