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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清歌酒一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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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清歌酒一觴(2)

正當雲無心一路有驚無險地來到側門,恍然驚覺,一身橙衣的蘇盈垂頭喪氣地呆在那裏。旁邊玄衣青年雙手抱胸,靠在門框上。

看到雲無心過來,洛孤絕挑了挑眉,語聲頗有幾分無奈:

“果然舜華猜得沒錯,你們肯定還想往外跑。”

“那你就不能裝作沒有看見嗎?”蘇盈瞪他。

洛孤絕沈默著,搖了搖頭。

“我們走。”蘇盈氣極,重重一跺腳,隨後拉著雲無心,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兩名少女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重疊的花影之間,洛孤絕微嘆口氣,起身向著鏡花小築走去。

不出他所料,顏舜華果然在臨窗練字,臨摹的乃是兆朝丞相沈撫的《國論》,正寫到“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當如何”。

見他來,他筆也未停,只是道:

“看來兩只不安分的鳥兒,都被關回去了。”

“你既喜歡和頤郡主的活潑,又何苦將她當成籠中雀。”

“她不是蘇盈,我也不是你。若想她好好活在承劍山莊,就只能作籠中雀。”顏舜華淡淡道。

面對他的回答,洛孤絕不再說話。顏舜華擱下筆,靜靜看他:

“話說回來,昨天的晚宴上,你拒絕齊遠,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沒什麽明智不明智的,以一人之傷,換己之幸,於我而言,非幸,是苦。”洛孤絕神色未變。

“倘若將對方換作天下呢?”顏舜華忽地問道。

洛孤絕默然,許久,才道:“不可同日而語。”

凝視著玄衣青年,顏舜華撫掌:“我還以為你會選擇一人,沒想到……”

他搖頭,頗有幾分感慨,“也是,以你在淩霄閣所接受的教育,不可能讓你做出損天下的選擇。”

洛孤絕沈默著,不知如何回應。

顏舜華起身將筆放回架子上,“好了,我也知道你來這裏的意圖,一會就會有人去告訴她們的。”

風吹來,窗外梨花簌簌,白衣公子凝視著好友,語聲寂靜:

“我曾以為你糊塗,卻不想,你比我更清醒。”

玲瓏庭裏,雲無心百無聊賴地蕩著藤蘿秋千。

因為被洛孤絕攔住的事情,蘇盈還在生悶氣,坐在她身邊也不說話,於是兩人之間,罕見地保持著安靜。

就在雲無心數樹葉,數到九十九片的時候,一名侍女忽然過來,對雲無心道:

“公子說了,只要郡主殿下允許人跟著,就可以自由出入山莊。”

雲無心微微一楞,蘇盈果斷站起來,“還楞住做什麽,走,我們現在就出去逛街。”

“可是……也有人跟著呀。”雖然能出門了,但雲無心還是不太情願。

——換誰受得了去茶館聽個說書,還烏泱泱一群人寸步不離地守在旁邊?

反正她是做不到。

“哎呀,不就是跟屁蟲麽,她們跟她們的,我們玩我們的。”

聽到她的話,雲無心起先沒反應過來,等蘇盈向她使了個眼色,她才明白。等兩人來到街上,沒幾下功夫,蘇盈就幫雲無心,甩開了跟隨的侍從。

兩人跟丟的消息傳回承劍山莊,洛孤絕和顏舜華得知,蘇盈帶著雲無心,轉頭就去了梨園聽戲,聽戲過程中,蘇盈順便……還把某個試圖非禮名角小月仙的公子哥,給打了。

他們趕過去的時候,蘇盈一腳踩著公子哥的背,任憑對方怎樣求爺爺告奶奶都不肯松開,十分具有女土匪的氣場。

面對這一幕,洛孤絕默默扶額,雖然很想裝作不認識,但畢竟是自家媳婦,不可能坐視不管,最後以洛孤絕硬生生把蘇盈橫抱上馬車而告終。

——當然,阻止蘇盈仗義行俠的代價就是,她整整兩天都沒和他說話。

備受冷落的這兩天,洛孤絕顯然也覺得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再讓蘇盈胡鬧下去,傳到師父耳朵裏指不定婚事就黃了。

於是下回蘇盈和雲無心再上街,不管蘇盈怎樣嫌棄自己,他都義不容辭地跟在身後。

起初,顏舜華還大大讚揚了好兄弟的義氣,但等到雲無心做了點心,都只分給洛孤絕和蘇盈,沒有自己的份時,後知後覺的顏大公子總算反應過來——

洛孤絕天天在雲無心面前晃,豈不是變相降低自己存在感,你說這叫什麽事?

於是再後來,繼洛孤絕之後,每逢雲無心和蘇盈出去玩,顏大公子都好巧不巧地偶遇,好巧不巧地表示自己正好要上街,不如同行,防止出現什麽意外。

而雲無心則淡定地表示:“你就是最大的意外。”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之間,就到了十五拜月祭的這天。

今晚過後,蘇盈與洛孤絕就要和岳宗主他們一道,啟程返回天虞山淩霄閣,而雲無心也要跟隨爺爺前往帝都天耀城雲家,為三個月以後的大婚做準備。

因此在晚宴上,蘇盈與雲無心靠在一起,說了一車軲轆的話。

先是從“記得分享新出的話本”,變成“有什麽好玩的記得寫信通知”,再轉到“婚禮上要戴什麽首飾比較好看”,“哪種胭脂最顯皮膚白”,以及“雙方都不能錯過對方的婚禮”等等。

見她們如此,洛孤絕與顏舜華頗為無奈,一場晚宴下來,他們仿佛兩個透明人,連句話都插不上。

顏舜華將目光從雲無心身上收回來,深深嘆口氣,道:

“我是真的不太能理解,為什麽女孩子永遠有那麽多說不完的話,還有,她們的話題為什麽永遠跳得那麽快。”

洛孤絕同樣嘆息:“你不是一個人,我也理解不了。”

聊著聊著,蘇盈忽然想起什麽,左右張望一番,然後問雲無心:

“說起來晚宴上怎麽沒見到長公主呀,她是回玉清觀了嗎?”

雲無心擺擺手:“嗨,小時候照顧過我的一個乳娘病了,托話過來,非要見我母親一面。母親念她勞苦功高,又加上多年沒見,所以特意帶了幾個師姐去她家,也方便她過世以後為她念經超生。”

蘇盈微蹙眉,疑惑道:“你怎麽不去?你和乳娘關系不好嗎?”

雲無心嘆口氣:“我倒是想啊……”

她看了看周圍人一圈,確認沒有長輩註意自己,方才壓低聲音,對蘇盈道:

“乳娘消息遞過來的時候,母親本欲帶我一同前往,可是顏家那些老家夥說我婚事在即,不能沾死人的晦氣。我爺爺也是這樣認為的,我就被留下來了。”

蘇盈沈默下來,不知說什麽好。

雲無心又道:“說起來乳娘也是汧靈郡的人,二十年前差點死在戰亂裏,幸好她命大,遇見來汧靈郡為父親收斂屍骸的母親。據母親說,乳娘當時被人刺中了胸膛,沒想到她心臟在右邊,這才撿回一條命。”

“這麽慘?”蘇盈詫異。

雲無心點點頭:“所以乳娘留了後遺癥,身子一直不太好,因此等我長大後,母親就特意給了她一筆銀子,讓她回老家生活。想想如今,她應該也有近四十歲了。”

雲無心和蘇盈聊了一會小時候乳娘照顧自己的事,話題又轉移到搭配喜服的鞋子是翹頭履好看,還是勾頭履好看。

好不容易蘇盈和雲無心說完話,顏舜華終於尋到一個機會,開口:

“今晚拜月祭,我和洛兄商量以後,特意給你們準備了一個驚喜,已經通知過長輩了,馬車停在門口,現在就走吧。”

他的話說得又快又急,就像生怕她們繼續談天說地。

不等蘇盈和雲無心開口,顏舜華一揮手,讓侍女把兩人眼睛蒙上布條,直接送上馬車了。

他和洛孤絕騎馬跟在馬車旁邊,清風朗朗,月明如鏡,道路兩旁的樹上紮滿花燈與彩綢,時不時有煙花升空,散作漫天繽紛的光華,愈發襯得良辰美景,佳期如夢。

車廂裏的兩名少女快要睡著的時候,馬車終於停下。

在洛孤絕與顏舜華的攙扶下,兩人緩步走下車,布條取下以後,無論是蘇盈,還是雲無心,無不是楞在原地——

想來傳說裏的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大概……就是如此了。

浩瀚遼闊的夜空下,汧靈江的江面漂浮著無數的蓮花燈盞,恍如燈火的海洋。

一片輝煌的燈火之間,巍峨的樓船靜靜停靠在汧靈江的江岸,樓船約莫有十層高,上起宮室,飛檐反宇,通體朱砂色,以絲帛裝飾,華麗無比,令人望之驚嘆。

此刻江風浩浩,潔白似雲的帆布被風吹得微微鼓起,巨大的滿月映襯其後,皎潔明亮的月華灑遍船身,恍如天上瓊樓。

“怎麽樣,先帝出游汧靈江時乘坐的樓船,名為赤雲。”顏舜華向兩人介紹道,“我向郡守借來的,今晚就在這裏過拜月祭了。”

不等他說完,蘇盈點足一掠,直接踩著船身飛上了最高層的甲板,她興奮地趴在船舷上,向底下的幾人喊道:

“哎,你們快上來,這裏可以看到整個碧落城的夜景——”

看到她的樣子,洛孤絕無奈搖頭,旋即足尖一點地,也掠上了樓船。

雲無心註視著兩人輕巧如燕子般的身法,又看了看一旁從船上伸下來的長長踏板,第一次如此恨自己不懂武功。

察覺她的為難,顏舜華笑著問道:“要我幫忙嗎?”

雲無心嘟著唇,不說話。

顏舜華故意對她道:“七絕大會晚宴上我說的話,現在還算數——你要是親我一下,我立馬幫你。”

“你!哼!”雲無心指著他,提起裙袂直徑走向踏板。

不料雲無心才轉身,沒走出半步,忽然被人一拉,落入對方溫暖的懷抱,臉頰似是有什麽柔潤的東西一擦而過。

旋即,雲無心整個人被帶著飛了起來,江上的涼風從身邊穿過,帶著兩人的衣帶獵獵飛舞。等她好不容易落了地,一陣頭暈眼花,險些沒站穩。

“無心,快來放煙花!”見她上來,蘇盈趕忙向她招手。

顧不得身邊的顏舜華,雲無心趕緊抱住裙子,小步朝著蘇盈跑過去。蘇盈蹲在筒狀的煙花旁邊,努力地用打火石擦出火星。

洛孤絕看不過眼,對她道:“我來吧。”

“才不要,一邊去。”蘇盈一口拒絕,繼續聚精會神地擦著火石,“煙花這種東西,當然是要自己放才有意思。”

“有火了,有火了!”雲無心提醒,聲音亦是雀躍無比。

聞言,蘇盈趕忙用火石點燃小小的紙卷,然後舉著火焰向煙花的引子伸去。

“刺拉拉”一聲,引子燃起燦爛的火花,蘇盈趕忙拉住雲無心向後跑去。緊接著“嗤”的一聲,耀眼的火焰上升,在夜空中盛開出一朵又一朵絢爛的重瓣千盞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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