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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樹花同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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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樹花同發(1)

時間一晃就到了七絕大會的尾聲。

洛孤絕擊敗昭天門的首座弟子,進入終場的比試。與他一同入圍的,還有齊三公子齊曜。

結果出來的那天,蘇盈在臺下遙遙看著,臺上的黑衣青年身姿挺拔如青松,寫著他名字的象牙牌在金絲架上微晃。

凝視著象牙牌,她心中湧起不知是欣喜還是擔憂的情緒,因為她知道,明日的這個時候,架子上就要掛上齊曜的象牙牌。

屆時,究竟會留下誰的,沒有人能肯定。

與此同時,兵部尚書王懷化端坐於不遠處的席位上,他身旁的齊王氏側過身子,對父親耳語了幾句。

王懷化的面色陰晴不定,註視洛孤絕的目光愈發狠戾。

洛孤絕走下比武臺,蘇盈剛想開口同他說話,不料一個隨從過來,禮貌而恭敬地對洛孤絕道:

“顏莊主說,他在名劍閣等您,希望洛少俠過去一趟。”

聞言,洛孤絕微微蹙眉,等隨從離開,蘇盈問他:

“怎麽回事?顏莊主為何好好的要你過去?”

洛孤絕搖頭,見他沒有跟上來,隨從停下腳步,看向他:

“洛少俠請吧,我為您帶路。”

雖然不明白莊主顏如卿的意圖,但洛孤絕還是跟在隨從後面,去了名劍閣。

傳言承劍山莊的名劍閣,匯聚天下所有的神兵利器,洛孤絕才入其中,便能察覺獨屬於兵器的肅殺之氣。

名劍閣裏並沒有開窗,只是燃著幽幽的燭火。

直到二樓,才得見微薄天光。前方有一青衣人背對著洛孤絕,拿著一塊軟布,耐心地擦拭金絲楠木打造的兵器架。

聽見腳步聲,他轉過身,青衣人正是莊主顏如卿,只見他微微一點頭:“坐。”

洛孤絕站在原地,並沒有依照他的吩咐。顏如卿也未介意,繼續擦拭著兵器架。

等兵器架上的灰塵擦完,他將軟布搭於一旁,隨意地從架上抽出一把利劍。

乍現的寒光瞬時令洛孤絕警覺起來,不由自主摁住純鈞劍的劍柄。

只見顏如卿反手挽了朵劍花,然而劍未舞完,似是意興闌珊般,他突然將手中的劍淩空拋給洛孤絕。

洛孤絕揚手接住,疑惑地註視著顏如卿。

“身手不錯。”顏如卿目光裏流露出讚賞之意。

洛孤絕不解其意。然而下一刻,顏如卿從他身邊掠過,等洛孤絕察覺過來,身側的劍鞘已然空空如也。

“不知莊主找晚輩過來,究竟是何用意。”洛孤絕開口。

顏如卿並未回答,只是打量著純鈞劍,青芒如水般在鋒利的劍鋒上流動,許久,他開口:

“純鈞劍,齊家歷代家主所有,為開國四名將之一的天策將軍齊鳴佩劍,齊鳴曾言,純鈞為守護之劍,護小家,亦護天下。”

洛孤絕不言,顏如卿重新將純鈞劍交還與他,然後拿過自己最開始用的劍,重新放回兵器架。

他的手指從一把把傳說裏的劍上劃過,掩日、含光、斷水、轉魄、滅魂……最後停留在兆朝末年,相傳為燁帝的佩劍太阿上。

“你可知劍分幾等?”顏如卿並未拔出太阿劍,只是看向洛孤絕,語聲沈沈。

洛孤絕凝眉,思索片刻後,回答:“三等——庶人劍,諸侯劍,天子劍。”

“不錯!”顏如卿拊掌,臉上出現難得的笑容,“看來你在淩霄閣這麽多年,還算學了一些東西。”

他快步走到一旁,抽出沈重無比的真剛劍,還未等洛孤絕反應過來,顏莊主出手迅疾如閃電,“當——”,純鈞劍與真剛劍交擊在一起,迸發出悠長的鳴聲。

乍分還合之時,顏如卿緩聲道:

“庶人之劍,上斬頸領,下決肝肺,無所用於國事,唯逞兇鬥狠。”

他丟下真剛劍,重新抽出一把有影而無形的利劍,僅只是簡單地揮動,周圍的燭火卻被劍氣逼得往後一退。

“承影劍——以知勇士為鋒,以清廉士為鍔,以賢良士為脊,以忠聖士為鐔,以豪桀為鋏,為諸侯之劍。”

顏如卿搖了搖頭,語聲之中似是嘆息,又似是緬懷。

“這是顏家的先祖,也就是被後人稱為‘碎玉之將’的顏之墨將軍的佩劍。但與齊家相反,顏之墨將軍逝世以後,顏家再無一人用承影。”

洛孤絕挑了挑眉,卻見顏如卿將承影劍插入劍鞘之中,下一秒,他猝然抽出太阿劍,劍鋒直指著黑衣青年。

淡淡的天光從窗格中透進來,顏如卿的眼神鋒利異常,一如他手中的太阿劍。

“以列國為鋒,四夷萬象,山海陰陽,皆為所容。上決浮雲,下絕地紀。匡諸侯,服天下,方為天子之劍——”

他的聲音並不是十分洪亮,卻字字清晰無比,回蕩在名劍閣內,令洛孤絕整個心神都為之一振。

凝視著顏如卿手裏的太阿劍,冥冥之中,洛孤絕耳邊又響起師父岳君霖曾說過的話:

“孤絕你要記住,為臣之時,無論君主是對是錯,決不能與其背道而馳——除非有朝一日你成為君主,而在那時,首先要註意的,便是臣子的異心。這便是為君之道,亦可稱之為王道。”

就在他神思游弋之際,顏如卿收劍回鞘,話鋒一轉,問他:

“你當真一定要徹查十幾年前的往事,為齊光覆仇?”

洛孤絕定定道:“絕無悔改。”

聽到黑衣青年的回答,顏如卿閉了閉眼睛,許久,終於點頭:

“好,很好。”

他將太阿劍丟給洛孤絕:“今日我將太阿劍贈與你,他日你若能用上,便是我承劍山莊的幸事。若用不上,同樣也是天下的幸事。”

離開之前,顏如卿忽又頓住腳步,註視洛孤絕的眼神裏,竟帶有一絲隱秘的恩慈,仿佛在看什麽血脈至親。他道:

“使用與否,將來的抉擇權,在於你。無論如何,我今日的話,你最好銘記於心。”

“純鈞劍的劍意雖好,卻未免太失之柔和啊。”

話音未落,一席青衣自樓梯口飄然消失。

顏如卿走後,蘇盈小心翼翼地從房梁上跳下來,她剛剛一直藏身在上面,也不知道顏如卿有沒有察覺。

“顏莊主,這是什麽意思……是同意我們去做,還是不同意?”蘇盈問洛孤絕,顯然剛剛那一番言論讓她有些糊塗。

洛孤絕沒有直接回應少女的疑問,只是垂眸凝視著手中的太阿劍,道:

“無論他同意與否,有些事,都勢在必行。”

夜晚,月光映在地上,如積水般空明。

回想著自己白天在名劍閣聽到的對話,蘇盈在床上翻來覆去,始終睡不著。

她從打開的窗戶望了眼月亮,現在應該是亥時,為避免打擾洛孤絕休息,影響明天的比武,自己今天吃過晚飯,就和他道別回房了。可現在……

蘇盈越想越心煩意亂,索性一骨碌爬起來,去對面的玲瓏庭找雲無心要幾冊話本來看。

她前腳剛從茗汀院出來,還沒走到玲瓏庭,突然看見一個人影,鬼鬼祟祟進了不遠處的翊坤軒。

蘇盈頓生疑心,於是也躡手躡腳,跟了過去。

來到翊坤軒,蘇盈這才想起,這裏似乎是齊王氏居住的地方。

“這是大人命我送過來的。”之前在淺雲居見過的王懷化的隨從,跪在地上,雙手捧著一瓶藥,奉到齊王氏面前。

“父親費心了。”齊王氏已經將遮面的輕紗取下,臉上被重明鳥劃傷的痕跡淡化了許多。

她接過瓷瓶,隨後喚來齊曜:

“曜兒,還不過來,趕緊把藥喝了。”

齊曜似是有些畏懼,向後退了幾步:

“母親,我……我可以不喝嗎?喝了以後很難受,我……我……”

“沒用的廢物,你不喝藥明天拿什麽比試?難道還要我眼睜睜看著你被那個孽種贏了不成?”齊王氏柳眉倒豎,斥罵道。

看齊曜沒有反應,齊王氏不耐煩,聲音拔高一些:“你到底喝不喝?”

即便不情願,但畏於母親的威嚴,齊曜總算接過瓷瓶,一仰頭,將裏面的液體全吞了。

剛咽下最後一口藥,他猝然跪下來,摳住自己脖子,似是極力想要吐出什麽,臉色一陣一陣地變幻,連著瞳孔都在黑色與猩紅之間不停轉化著,渾身的肌肉骨骼高高隆起,極其猙獰可怖。

似是再也無法承受,齊曜在地上開始打滾,沙啞地道:

“母親……救我……”

齊王氏慌忙抱住兒子,不停地拍著他的背,喃喃自語:

“曜兒,沒事的,再堅持幾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嘲笑你,你會是整個大翌最出色的世家公子,會比當年的齊光,耀眼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

隨著她的輕聲安慰,齊曜漸漸平靜下來,只是臉色比之前要蒼白許多,頭發都被汗水打濕,貼在額頭上,看上去虛弱異常。

見兒子好轉,齊王氏吩咐下人:

“去,把公子送回房,讓他好好歇息,準備明天的比武。”

齊曜被下人扶走以後,隨從也起身向齊王氏告辭:

“既然公子已經服藥,我就不打擾了,回去向大人覆命。”

齊王氏點點頭,又道:“父親的舊疾情況如何?好些了吧?”

“多謝夫人關心,自從有了神藥,比之前好很多了。”

齊王氏放下心,道:“那就好,記得讓父親保重身體,莫要太過操勞,齊家早晚都是曜兒的,至於王家,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是。”隨從恭敬退下。

蘇盈躲在窗戶底下,聽著房裏傳來的對話,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樣,齊曜這些日子的勝績,果然全是靠神藥得來的。

沒想到王懷化已經將忘憂之藥研制到這種地步,恐怕過不了多久,加上藥引,便能實現傳說中醫死人,肉白骨,令人脫胎換骨的奇效吧?

等翊坤軒沒什麽動靜,蘇盈迅速回到茗汀院,敲開洛孤絕的房門,將情況全都告訴了他。

不過洛孤絕看上去並未有多大意外,仿佛早就在他的預料之中,只是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

“按照齊曜今晚的狀況,明天恐怕功力又有大增。”她擔憂道。

“先去睡覺吧。至於七絕大會——”洛孤絕的聲音如金石交擊般的冷,“齊曜,是不可能贏的。”

蘇盈微微蹙眉,正想開口,洛孤絕卻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蘇盈瞳孔倏地睜大,先是拼命搖頭,對上洛孤絕堅定的眼神,沈默良久,才點了點頭。

“答應我,你一定要以自己的安全為重。”

洛孤絕“嗯”了一聲,從蘇盈的房間出來後,他拔出純鈞劍,月光下劍刃鋒利而寒涼,倒映出一對深茶色的眼眸。

——十幾年的含恨,連日以來的籌謀,成敗皆在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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