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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邊草色沐秋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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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邊草色沐秋光(3)

溫熱的狼血噴湧而出,濺了巴圖魯一身。

看到白狼王沒有頭顱的屍體軟軟癱倒在地上,巴圖魯心裏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他轉過身想要問洛孤絕方才到底什麽情況,突然發現他懷裏抱著一個紅衣少女,兩人大眼瞪小眼,顯然都有些懵。

而這名紅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四處尋找赤丹部落的蘇盈。

此時此刻,蘇盈看著洛孤絕沒說話,洛孤絕也看著蘇盈沒說話,雙方眼裏都寫滿了“你怎麽在這”的疑問。

一片寂靜裏,重明鳥在上空盤旋著,發出清越的鳴叫,總算打破沈默。

看到大半個月沒見的黑衣青年熟悉的面容,蘇盈認命地嘆口氣,問他:

“為什麽話本裏英雄救美都是那樣旖旎風光,引人遐想,到你這裏,就跟意外事故一樣呢。”

洛孤絕沈思一會,回答:“大概是你又重了吧。”

“你!”聽見巴圖魯和幾個北疆漢子哈哈哈的笑聲,蘇盈面子掛不住,瞪著洛孤絕,怒道,“姓洛的!你放我下來!”

“你確定?”洛孤絕挑了挑眉,兩人站著的地方正好是河邊。

“廢話!”蘇盈全然沒有考慮周圍環境,拉過洛孤絕的胳膊,磨牙惡狠狠威脅他,“你再不放手我就咬人了!”

看蘇盈的樣子不是開玩笑,洛孤絕想了想,揚手將她往河面上一拋。

蘇盈這才反應過來,眼看即將墜河,罵聲還沒出口,洛孤絕足尖一點水面,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帶著她飛回到岸上。

她從他懷裏跳下來,恨恨踩了他一腳,覺得不夠,又使勁碾了碾,氣呼呼地道:

“叫你作弄我!你故意的嗎你?!”

洛孤絕語聲淡淡:“如你所言,確實是故意的。”

蘇盈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扭過頭冷哼一聲,決定再也不理他了。巴圖魯走過來,問洛孤絕:

“你和這位姑娘認識?”

洛孤絕“嗯”了一聲 ,沒再說話。

蘇盈翻了個白眼,隨便拉過一匹馬,準備上馬離開,卻被洛孤絕攔住,“這是我的馬。”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蘇盈覺得再不罵他,自己就要憋出內傷了。

她清清嗓子,剛想把所有知道的問候長輩的話都一股腦倒出來,洛孤絕忽然伸出胳膊,她還沒回過神,就已被他攬住帶上了馬背。

“沒有多餘的馬,你要想一個人走,外面有的是狼群等著。”

她微微一楞,旋即才明白他是在向自己解釋原因,但現在和他共乘一騎,總感覺怪怪的。

延夏城一別後,再見到洛孤絕,他整個人似乎都不一樣了。

想了又想,她還是忍不住開口,試探著問道:“你……今晚是不是吃錯藥了?你還是我認識的冰塊臉嗎?”

“是。”洛孤絕簡短地丟下一個字,執起韁繩,將巴圖魯等人遠遠拋在身後。

蘇盈自然不知道,當日若非她提出訣別,洛孤絕都已經做好將她介紹給顏舜華,然後帶著她回淩霄閣拜見師父的準備。

即便她未曾對他有意,他也有信心,徐徐圖之。

然而,一場始料未及的告別,終是打亂所有。江陵閣的夜宴,亦是他十二歲那年冬天過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醉酒。

如今既然重逢,無論如何,他已經打定主意,絕不放手了。

不過洛孤絕向來寡言少語,其中門道更是不會向蘇盈細說。

蘇盈餘怒未消,也不想和他說話,於是兩人就都沈默下來,一路寂靜無言,只剩下馬蹄噠噠疾馳的聲音。

北疆的夜空遼闊廣遠,深藍色的天幕綴滿閃爍的光點,銀河浩瀚,星海無垠,壯美得令人驚嘆。

滿天繁星之下,他就那樣攬著她馳騁在無邊無際的草原上,晚風拂過身旁,帶來少女發上的薔薇淺香。

時光的流逝是如此漫長,漫長得……仿佛一生一世。

等到了烈陽部,蘇盈心頭的火氣也消得差不多了。她在烈陽部優哉游哉轉了一圈回來,總算想起正事,問洛孤絕:

“說起來,你不是去找龍血草了嗎?怎麽突然來了北疆?”

“龍牙刀。”洛孤絕正在擦拭劍刃上的血,言簡意賅地道,“沒有刀,采不了龍血草。”

蘇盈“哦”了一聲,差不多理解了他的意圖。

她隨意找了處土丘坐下來,仰頭看滿天的星辰,重明鳥停在她的肩膀上,蘇盈偶爾用手為它梳理一下羽毛。

曾幾何時,洛孤絕也坐了過來,問她:“你呢?你不是要回赤丹部落嗎?”

蘇盈長長地嘆口氣:

“西州那邊找過了,沒找到。向別人打聽消息的時候,聽說阿爸以前有個弟弟去了北疆,就想著過來碰碰運氣。誰知道半路上馬給狼咬死了,大半夜被困在樹林裏,正好撞見你們獵殺白狼王。”

她的聲音不知不覺失落下來,喃喃自語:“也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找到什麽線索……阿爸和阿媽他們,現在又在做什麽呢?”

蘇盈正想著心事,突然巴圖魯一行人從遠處策馬而來,隨後急匆匆擡著一個漢子沖向大合薩居住的帳篷,一邊走一邊喊道:

“快去請大君!有娜仁婭的下落了!”

洛孤絕與蘇盈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決定過去看看。

進了帳篷,一群人圍半死不活的病人跟前,蘇盈擠進人群,這才發現塌上躺著的北疆漢子半條大腿都不見了,傷口周圍飛舞著蒼蠅,斷斷續續地發出呻.吟聲。

而洛孤絕在看見傷者臉上的一道舊疤後,心下一驚,瞬時聯想到烏蘭要自己帶話的圖索。

“傷勢太重,沒救了。”大合薩檢查過圖索的身體,搖搖頭,對烈陽部的大君那日松說到。

聽到大合薩的話,那日松神情愈發凝重,圖索的致命傷並不是因灰狼撕咬,而是他左腰處一處燒焦的傷口,皮肉翻卷,形容猙獰。

據他所知,這樣的傷口,整個北疆乃至西州,只有一種武器能做到,那便是……光明聖教懷雪營的火銃。

——難道,守嵐衛來了北疆?

不等那日松多想,巴圖魯將一把金質的匕首遞給那日松,開口道:

“大君,發現這個人的時候,他身邊放著娜仁婭的匕首,娜仁婭的失蹤,會不會和他有關系?”

那日松接過匕首,如巴圖魯所言,確實是她十二歲生日時,自己送給她的禮物。和之前女奴依朵發現的瓔珞一樣,都是娜仁婭平日從不離身的東西。

他正思索著,巴圖魯又道:

“白狼王和那群游蕩的灰狼,今晚差不多都被殺得幹幹凈凈,但我和大家沿著呼延河找過,並沒有發現娜仁婭的蹤跡,大君你看要不要加派人手,在整片草原上搜尋?”

那日松沈吟不語,在看到圖索身上火銃的傷口後,他總覺得整件事情沒有表面看起來這樣簡單。身為烈陽部的大君,即便娜仁婭是自己的女兒,他也無法立即做決定。

巴圖魯還想再說什麽,床上的圖索突然睜開眼睛,“蘇達爾,救……救蘇達爾……”

“蘇達爾是誰?”巴圖魯一頭霧水,他蹲下身子打算問圖索,誰知道圖索兩眼一翻白,徹底沒了氣息。

蘇盈在聽到“蘇達爾”三個字後,心頭一震,全身上下猶如被冰水澆了般,冰冷無比。

顧不得身邊還有旁人,她扶住圖索的屍體,用力搖晃:

“醒醒,你怎麽知道蘇達爾的,蘇達爾在哪!你告訴我,蘇達爾哥哥在哪!”

與此同時,圖索的妻子烏蘭已經接到消息,帶著兩個孩子趕了過來。

認出丈夫的一瞬間,她一把推開蘇盈,撲在丈夫身上嚎啕大哭起來,彌麗和吉達也喊著“阿爸”,不住地抽噎著。

人群外,洛孤絕沈默看著這一切,他剛剛已經打聽過了,圖索並不是烈陽部的人。

——七八年以前,圖索從西州來烈陽部做生意,途中遇到悍匪,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被路過的烏蘭救下來。後來烏蘭不顧父親反對,執意與他成親,兩人就搬到部落外圍居住。

這樣看來,蘇盈口中她阿爸的弟弟,大概率就是圖索了。

蘇盈顯然也意識到這點,初始的震驚後,她稍稍冷靜下來,打算好好詢問烏蘭關於圖索的事情,進一步確認對方身份。

然而烏蘭還在哭嚎丈夫的逝世,根本不願理會任何人。

一片悲傷裏,那日松走到烏蘭身邊,對她道:

“你先帶著彌麗和吉達搬回來,兄妹倆長大以前,吃住都由我提供,畢竟你父親跟在我身邊多年,最後也是為了烈陽部犧牲。”

“謝……謝謝大君。”烏蘭抹著眼淚,哽咽著道。

然而看到丈夫闔上的雙眼,她又忍不住哭起來,“你個狠心的死鬼,當初我就該聽阿爸的,你現在拋下我們幾個走了,你讓彌麗和吉達以後怎麽辦啊……”

彌麗和吉達聽見母親的話,也哭得更加大聲,整個帳篷裏,大人和小孩的哭聲混作一團,氣氛壓抑莫名。

縱然巴圖魯生性粗枝大葉,此時都看不下去,搖搖頭,和幾個北疆漢子一道出了帳篷。

洛孤絕拉了拉蘇盈衣袖,讓她和自己先出去。

蘇盈猶豫再三,看了看烏蘭和兩個小孩,終於還是嘆口氣,跟他離開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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