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夜晚的江陵閣，薄紗的窗格掩映著燈火，如同點點星辰，映落在雲夢澤蕩漾的水波之間，又被漁夫的船槳所打散。

九枝連蔓的蓮花燈從穹頂垂落，端著精致菜肴的侍從有條不紊地穿梭在底下的桌席之間。

最上層的雅座裏，延伸而去的露臺兩邊各自放著一座玲瓏七尺的紅珊瑚樹，瑪瑙作盆，珍珠為土。

此刻露臺的門是打開著的，珊瑚樹掩映著其中對坐的兩個人影，無不是身姿挺拔，端坐如松。

“先敬你一杯，慶祝這次神水門之劫，平安歸來。”顏舜華端起白瓷茶盞，他已經知道洛孤絕此番來到延夏的原因，由衷地道。

洛孤絕正要飲茶，突然放下瓷盞，問他：“有酒嗎？”

顏舜華一楞，看了他半晌，發現洛孤絕並不像是在開玩笑，於是輕撫掌，一直守候在門外的侍從恭敬上前來，手腳麻利地換上整套的白玉酒器，然後執著雕花鏤空雙耳壺，為兩人斟酒。

“這裏最有名的梨花釀，號稱‘一壺春’。”顏舜華向他介紹。

凝視著杯中透明的酒液，洛孤絕默不作聲地一飲而盡。

兩人隨意地交談著，偶爾夾幾筷子菜，對飲一番。夜色漸濃，不知過了多久，洛孤絕忽然問顏舜華：

“你當初……都是怎麽與雲無心相處的？”

“嗯？相處？”顏舜華微微皺眉，努力回憶一下後，道：

“我不知道，我五歲的時候，就清楚嘉柔長公主的女兒，以後會是我的妻子。而她亦是如此。”

洛孤絕沒再說話，而是給自己倒滿酒，仰頭飲盡。

看到他的樣子，顏舜華不禁奇道：“好端端的，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而且你平時可是不喝酒的。”

沈默了一會，洛孤絕開門見山地道：“舜華，我喜歡上一個姑娘。”

洛孤絕說話的時候，顏舜華正端起白玉盞，一口酒液直接嗆嗓子眼裏，差點沒緩過來，連連咳嗽好幾聲，才道：

“說來聽聽，能讓你動心的，定然不是一般人。”

“是挺不一般。性格很活潑，瘋癲癲的，有些古靈精怪。”

聽見洛孤絕的回答，半晌，顏舜華才道：“你確定……瘋癲癲是來形容女孩子的？”

“嗯。”洛孤絕篤定地點頭。

註視著洛孤絕的模樣，風雅清絕的貴公子忽而一拍手，朗聲笑起來，連聲道：

“有趣，有趣！聽上去似乎是小妖女類型的。”

小妖女……

想了想蘇盈的表現和身份，洛孤絕難得一見地笑了笑，道：“你說的沒錯，確實是小妖女。”

“那她現在人在……”顏舜華試探著問道。

洛孤絕站起身，遙望著夜空的明月，許久，才道：

“也許還會再見面，也許，此生都不會再見。”

聽到他的話，顏舜華沈默半晌，終於沒說什麽，只是拍了拍洛孤絕的肩膀。

其是時，“嗤”的一聲，半空中劃過一道火光，隨後五彩的煙花接連綻放，淺黃、銀白、清藍、洗綠、淡紫……令人目不暇接。

有簌簌的塵屑自空中飄落，那是煙花的餘灰。

顏舜華拂去衣衫上的灰燼，不由得感嘆一句：“綻放時萬眾矚目，過後卻只剩一地塵埃。”

“你不喜歡這樣？”洛孤絕站在他身旁，同樣凝望著夜空中璀璨而喧囂的煙火。

“只願此世永如我世，似月滿無缺。”顏舜華笑了笑，回答。

延夏城外，重明鳥盤旋在空中，叫聲悠遠清揚，似是在與身後綠竹綺綺的城池告別。

寂靜無人的官道上，紅衣的少女翻身上馬前，又回頭看了夜空一眼。流星般的火花自夜幕之中直直墜落，在她清亮的眼瞳裏映出斑斕的色彩。

直到過了很久，蘇盈才移開目光，輕聲說道：

“再見。”

<驚鴻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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