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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恨不關風與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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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恨不關風與月(3)

日頭逐漸傾斜,這樣一天逛下來,蘇盈總算有些疲憊,洛孤絕手裏拎著大包小包,試探著問她:“回客棧休息?”

蘇盈戀戀不舍地把目光從不遠處的燈架上挪開:“聽說晚上還有花燈會……”

若不是提著數個紙包,洛孤絕真想扶額,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女子逛街,居然有這樣麻煩。

蘇盈看了看他手裏的東西,稍微有些良心發現,道:“先找客棧休息吧,正好吃飯。”

洛孤絕松了口氣,不過他也有個疑問:“你以前在西州,難道沒有見過這些嗎?有些好像就是從西州傳過來的。”

蘇盈搖頭:“大部分時候,我都是呆在天之宮。即便奉命出使其他國家,沒遇到刺殺就是萬幸,哪有閑心出去。再說了,有人帶著逛肯定不一樣啊,我一個人的時候,總覺得……”

總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幼年時,在西州諸國之間流浪的日子,不知來去,無所依靠。

洛孤絕敏銳地察覺出她語氣裏一閃而逝的落寞,眼前的女孩看似活潑喧鬧,但很多時候,她的笑容之下……並沒有那麽快樂。

她的過往,對他而言,同樣是一團迷霧。

“這次來中庭,你哥哥知道嗎?”想起一事,洛孤絕問道。

“當然不知道。”蘇盈聳聳肩,手指繞著垂落的小辮子,“他要是知道了,我怎麽可能順利出來。”

“你不打算回去?”洛孤絕又問。

蘇盈搖頭:“暫時不會回天之宮了。”

洛孤絕微微皺眉,光明聖教的日聖女失蹤,在西州只怕不是小事。

半晌,他道:“你這樣做的理由……”

蘇盈沈默一會,低聲道:“因為我哥哥想與夜涼國聯姻。”

聽了少女的回答,洛孤絕瞬時了然——看來不管是中庭還是西州,聯姻都是掌權者最喜歡的一種方式。

譬如當年的齊家,縱然家主心有他人,最後迎娶過門的,卻是金刀王家的大小姐。

某根心弦被悄然觸動,洛孤絕走到蘇盈身邊,靜靜看她:

“那你想嫁過去嗎?你會嫁過去嗎?”

“如果我要嫁,現在就不會出現在你面前。”蘇盈沖他做了個鬼臉,“又苯又蠢,肥頭大耳,傻子才想嫁給夜涼的王儲呢。”

“所以,你不回光明聖教,是因為——逃婚?”洛孤絕蹙眉。

“逃婚?”蘇盈嗤笑一聲,“你太不了解我哥哥了。夜涼國的蠢貨在宴會上,向哥哥提出求娶我,是,我哥哥答應了,但是在我抵達夜涼國前,他的鐵騎便會借著送親之名,踏破夜涼國的城門。”

“那你為何要逃?”洛孤絕有些不解。

“不是逃,只是……厭倦了這樣的日子而已。”蘇盈輕嘆口氣,“說起來,齊光……在你們中庭,是什麽樣的人?直到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他還叫雲炤,他從沒和我提起過這個名字。”

洛孤絕凝視著她,目光裏有難辨的色彩:“你很喜歡他?”

蘇盈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看向遠方的天空,依稀之中,眼前又浮現出登基大典時的場景。

那日暮色漸晚,夕陽欲頹,年輕的風使白衣勝雪,折扇輕搖,對著新登基的教王緩緩道:

“國,非一人之國。君,卻是萬人之君。”

“我此生效力於一國一君,但真正忠的,卻是萬人。”

現在想來,即便知道會受到猜忌,會被人議論居功自傲,他也從不曾改變自己的初衷——他,向來驕傲如斯。

沈默許久,她終於輕聲道:

“或許……是吧。他和我身邊所有人,都不一樣。”

洛孤絕靜默了一會,轉過身,低聲:

“你剛剛的問題,我也不知道怎麽回答。在淩霄閣裏,按照輩分,我該尊稱雲炤為師叔,但他……也是我同父異母的長兄。”

“他,是我此生見過,唯一擔得起‘風華絕代’四個字的人。”

聽見他對齊光的評價,蘇盈微微嘆息:“果然和我想的一樣。從前的師父,大概真的就是別人常說的天之驕子,若是沒有發生……”

她沒再說下去,卻聽洛孤絕問:“雲炤……在西州,又是何種光景?他對當年之事,可曾有過怨言?”

蘇盈搖頭:“沒有,師父從來沒向我提起。至於你問他在西州是什麽樣的,我只能說,各國的王公貴族都有些討厭他,但又不得不折服於他,而大部分的普通百姓,都十分敬仰愛戴他。”

“知道嗎,師父死訊傳出的時候,很多國家的子民,都自發著白衣,奏喪歌。他當初鎮守的迦煌城,更是滿城縞素,哀樂三月。”

蘇盈聲音極輕,“我離開天之宮的時候,特意翻了現任承修史在編年冊上對他的記載。你要聽嗎?我一字一句,全都背的出來。”

洛孤絕點頭,蘇盈清了清嗓子,開始認真敘述齊光在西州的事跡:

“聖奧教王三世十一年,有齊氏名光者,自中庭而來,時值邊境戰火連綿,百姓苦不堪言,齊光獻策,願為邊境結束戰事。”

“聖奧教王三世十二年,迦煌城大捷,北疆與西州簽訂盟約,化幹戈為玉帛。教王龍顏甚悅,封齊光為風之使者。”

“聖奧教王三世十七年,教王沈迷煉丹,以童子為藥引,風使不忍骨肉分離,勸誡未果,私放稚童,軟禁幽庭,不覆出。”

“聖奧教王三世十九年,雷使聯手風使,推翻教王暴.政,雷使加冕為王,風使婉拒封賞,自言惟願河清海晏,九夷升平。”

“聖因教王一世元年,風使創懷雪營,選守嵐衛,不論身份貴賤,地位高低,凡入營者,均配火銃,享食祿。”

“聖因教王一世二年,風使以抱病之軀,率一千守嵐衛鎮壓朱夷國動亂,未損一車一兵,而朱夷國獻上詔書,以表臣服。”

“聖因教王一世三年,龍襄原大旱,月泉幹涸,風使大病初愈,帶守嵐衛開渠,引雪山之水灌溉農田,終解幹旱。”

“聖因教王一世四年,風使提議開辦學堂,直言有教無類,一時西州諸國,讀書之氣,蔚然成風。”

……

蘇盈背了很久,而洛孤絕也聽了很久,結束的時候,已是傍晚。

華燈初上,望著延夏城漸次亮起的燈火,蘇盈低聲總結:

“在很多人心中,他雖只是光明聖教的風使,卻代表著西州真正的光明。”

“我聽說雲炤遇害,是因為三長老作亂,蕭懷光才能趁機潛入天之宮?”洛孤絕驀然開口。

蘇盈苦笑:“師父執掌懷雪營十萬守嵐衛,一直受到三長老的猜疑與忌憚。他又是中庭人,他們總擔心師父會不會與中庭勾結,對聖教不利。而師父向來與三長老政見相左……”

還有些更深層次的原因蘇盈沒有說出來,因為已經涉及到光明聖教的隱秘,只能嘆息一聲:

“可他們哪裏知道,懷雪營,守嵐衛,自始至終,懷念的,守護的,都只是一個人,一座城,一個國罷了。”

“雲炤被刺殺之時,他……”洛孤絕欲言又止。

半晌,蘇盈才開口,聲音極輕極輕:“我不知道。他遇害的時候,我沒有在他身邊。那時我在出使夜涼國,接到消息趕回時,已經……”

她抽了抽鼻子,抑制住語聲裏的哽咽。

洛孤絕沒再說什麽,他看了看天色,轉移開話題:“去吃飯吧。”

蘇盈點點頭,拿過他手裏的兩串包裹,兩人並肩前行,影子在青石板之間拖曳的斜長。

一旁的道路上,馬車骨碌碌地駛過,車廂裏,齊曜和容煙姑娘調笑著,溫香軟玉滿懷。

兩人正要商議晚上去哪尋歡作樂時,忽有風吹過,掀起窗簾的一角,齊曜從行人之間瞥見到某個熟悉的側臉,慌忙從車廂裏探出頭,卻只看見人群中漸行漸遠的背影。

“奇怪,難道是看錯了。”齊曜喃喃自語,終究還是不放心,他喚來一名隨從,對他耳語了幾句,對方忙點頭,下車向著齊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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