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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來回首已三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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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來回首已三生(3)

蘇盈倒吸一口涼氣,看向小少年的眼神裏,完全充斥著不可思議。洛孤絕也怔住了,茶色的眼眸一時深沈得看不見底。

葉雪蘭沒有說話,纖細的手指卻不易察覺地攥緊。

顧廷繼續道:“後來葉初能順利逃出神水門,只怕也是你在背後暗中指點吧?”

面對他的質問,葉雪蘭總算開口,神情輕蔑:

“就許你們耍計策抓阿初,不許我用計放他離開?若不是為了查清當年的真相,給夫君覆仇,我早就帶光兒離開這裏了!”

“夫君?你口中的夫君,到現在都還是被人唾棄的叛徒,在中庭如過街老鼠般人人喊打!”顧廷譏諷道。

他不說還好,一說葉雪蘭徹底被激怒,連聲質問顧廷:

“叛徒?究竟誰才是叛徒?若不是你和蕭逸兩個豺鼠子,十多年前設計騙得我夫君的信任,和齊王氏那個賤人沆瀣一氣,我夫君怎會身敗名裂,最後不得不離開中庭,遠走西州?!”

回憶起往事,葉雪蘭閉上眼睛,然後重新睜開,語聲裏帶著刻骨銘心的恨意:

“——天理昭昭,循環不爽,如今蕭逸已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今天,也該輪到你了!”

不等蕭逸開口,她又道:“你不是一直很好奇,蕭逸是如何走火入魔的嗎?現在你應該清楚了吧,是我在他閉關時候,服用的膳食裏添加了所謂的神藥。他不是想等光兒回到神水門,就讓他來替自己試用神藥嗎?既然如此,不如自己先以身試毒好了!”

雖然早有懷疑,但是聽到葉雪蘭親口說出蕭逸遇害的真相,顧廷還是怒急攻心,怒罵一句“賤人”,揮刀就要朝葉雪蘭砍去!

“叮當”一聲,洛孤絕出手快似閃電,輕松擋住了顧廷這一擊。

面對顧廷的憤怒,葉雪蘭絲毫不畏懼,只是微微一笑,雲淡風輕地道:

“別光顧著生氣,剛剛忘了告訴你,你現在如果運功,或許會有驚喜呢。”

顧廷微微一楞,下意識運功調息,卻發現自己周身血脈凝滯不前,猶如被堵住一般。

再低下頭,曾幾何時,可怖的青色已然爬滿了整條手臂。

心知這是藥人化的前兆,顧廷趕忙摸出藥丸想要服下,不料一直沈默不語的侍女阿青突然開口,輕嗤道:

“奴婢奉勸二當家,別白費力氣了,你手裏的藥已經被奴婢換過了,還有,二當家的情況可不比大當家,夫人特意吩咐在裏面多添加了一味化功散呢。按照時間算來,也該一齊發作了。”

“你!”顧廷對著阿青怒目而視,但正如阿青所言,藥效已經開始發作,他全身都遭受著鉆心的痛楚,冷汗順著額頭潸然而下,終於悶哼一聲,直直跪在了地上。

時至今日,他才知道曾經的自己錯的有多離譜,十多年的時間,幾千個日日夜夜,居然……居然不知道一條毒蛇就潛伏在自己和大哥身邊,還對毒蛇抱了一絲幻想。

“二當家!”

看到顧廷的樣子,一名親信忍不住上前,想要攙扶住顧廷,卻被他斷然阻止:

“你帶著弟兄們還有大哥趕緊離開,外面的人總會有法子解開大哥身上的毒。”

“想逃?呵,真是癡心妄想。阿青,我有些乏了,你來告訴二當家,碼頭上的情況。”葉雪蘭淡淡囑咐侍女,然後拿起銅壺,繼續給一旁的蘭草澆水。

阿青點點頭,她向著顧廷微微一福身,緩聲道:

“啟稟二當家,如今神水門所有的船只,都已經被鑿穿,所以二當家很可能沒法如意,在場的弟兄們都得留下來,一道成為藥人的吃食呢。”

最後的求生希望被斷絕,剩下的神水門弟子無不是怒火中燒,“殺了她們”的罵聲不絕於耳。

幾個膽大的甚至就要沖入院子裏,一場混戰就要爆發,洛孤絕足尖猛地一點地,淩空躍起數丈,雪亮的劍光交織成網,連串的血滴振落開去,仿佛被風吹散的朱紅色櫻花。

“敢進幽蘭軒一步者,死。”他冷冷出聲,先前發動攻擊的弟子躺倒在不遠處,已無一絲生氣。

不過即便洛孤絕威脅至此,仍有不少人對著院子裏的葉雪蘭虎視眈眈,目光之中充斥著仇恨。

葉雪蘭不慌不忙,依然仔細地照料著那些纖弱的蘭草。等走到蕭懷光身邊時,似是不經意般提了句:

“光兒,我本想等所有的事情都結束後再告訴你,既然你已經知道,若是就此解決顧廷,也算為你生父盡了一份孝心。”

“畢竟。”她澆水的手微微一頓,譏諷地看向半跪在地的顧廷,“他如今也和一個廢人,沒什麽兩樣了。”

面對母親的囑咐,蕭懷光一反常態地沒有照做,只是默然不語。

與蕭懷光的沈默相反,聽到她的話,顧廷如同想起了什麽,突然冷笑起來,“殺我?蕭懷光殺我?哈哈哈哈,可笑,可笑!”

他指著蕭懷光,問葉雪蘭,聲音嘲諷無比:

“你知不知道,大哥上次派他去西州,為的是什麽?”

葉雪蘭微微蹙眉,疑惑地註視著兒子,而蕭懷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雙手緊握成拳,微微地發著抖,似是因為顧廷的話而受到極大的刺激。

看到蕭懷光的樣子,顧廷帶著報覆的快意,一字一字,清晰無比道:

“哈哈,他不敢說,好,那我來說!大哥派他去西州,為的是讓他殺了光明聖教的風使,帶回他的龍紋玉玦覆命,只有這樣,大哥百年之後,才會將神水門當家的位置傳給他——”

見顧廷說出自己不敢承認的事實,蕭懷光整個人猛地一顫,咬緊牙關垂下了頭。

“哐當”一聲,葉雪蘭手裏的銅壺猝然落地,水流在青石板上肆意橫流,仿佛是不可置信般,她顫抖著聲音,問兒子:

“光兒,他說的……都是真的?”

聽到母親的問話,蕭懷光沈默著一言不發,鮮艷的血珠順著指縫一點一滴打落在地。

一直關註在場形勢的蘇盈緊握著流光鞭的手同樣微微地發抖,不曾開口說出一個字。

“所以,阿炤……死了?”葉雪蘭木然地說著,轉頭看向洛孤絕,目光哀婉欲絕,仿佛在乞求他否認這個事實。

洛孤絕以沈默代表自己的回答,這也是他得知蕭懷光真實身份後,一直不曾向葉雪蘭提起雲炤的原因。

看到他們的反應,顧廷再度狂笑起來,厲聲道:

“父不認子,子不認父。父殺子,子弒父。哈哈哈,報應,全都是報應!”

被顧廷的笑聲和話語弄得心煩意亂,蘇盈忍不住開口,怒聲道:

“吵死了,再笑我就讓你永遠笑不出來!”

不知是不是她的威脅起了作用,顧廷突然從地上暴起,朝著眾人沖來!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顧廷並未攻擊蘇盈,而是拔刀砍向洛孤絕!

洛孤絕下意識揮劍格擋,顧廷卻趁著刀劍相抵的一瞬,左手緊握成拳,擊向洛孤絕前胸。

洛孤絕步法一移,敏捷地避開顧廷的攻擊,同時左腳飛出將顧廷踹出幾丈遠。

伴隨重物落地的悶響,顧廷壓倒一片蘭草,赤色的血從他身下緩緩蔓溢出來,將碧綠的葉片染得通紅。

然而也正是因為這番交手,一直藏於洛孤絕衣襟內的龍紋玉玦掉落出來,“啪”的一聲摔在地上,重新分為兩截。

看見龍紋玉玦,顧不得臟汙,葉雪蘭踉蹌著跑過去,撿起玉玦的一瞬間,她身子猛地前傾,“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母親!”蕭懷光急急喊出聲,上前扶住葉雪蘭。

誰知道葉雪蘭反手甩了他一個清脆的巴掌,打得他一個踉蹌,直接跪了下來。

“不要喊我母親,你知道、你知道自己都做了什麽嗎?!”

手捧著碎玉,葉雪蘭不住地咳嗽著,血在地面上盛開出一朵又一朵猩紅的花。

未幾,阿青突然指著葉雪蘭,目光中滿是驚惶,斷斷續續地道:

“小姐,你的頭發……頭發……”

葉雪蘭低下頭,發現自己的頭發,從發梢開始,迅速地變為灰白色。

很快,她的一頭黑發全白,發如雪,衣如雪,那個艷若桃李的葉三小姐,轉瞬之間,竟然蒼老了十多歲!

苦心籌謀,忍辱偷生,到頭來,皆為鏡花水月。

葉雪蘭伸手捋著一把發絲,似乎想說什麽,然而一個踉蹌,直接暈死過去!

目的已經達到,顧廷咳嗽著,發出斷續的笑聲,不知為何,笑聲裏卻多了幾分蒼涼意味。

剛剛一擊已經是強弩之末,耗盡了他最後的力氣,徹底闔上雙目之前,只聽得顧廷喃喃地道:

“大哥……我,為你……報仇了。”

另一邊,蕭懷光依舊捂住生疼的面頰半跪在地上,葉雪蘭那一巴掌用足了力氣,抽得他半張臉都紅腫起來。

阿青不忍地移開目光,夫人自幼對小公子寵溺非常,還是第一次如此對他。

然而等阿青取了濕毛巾走到蕭懷光身邊,準備扶他起身時,卻被蕭懷光推開,他恨恨地註視著阿青:

“不要你的假好心!既然都是我的錯,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現在就去殺了蕭逸,然後自刎謝罪!”

眼看形勢不妙,情急之下,蘇盈顧不得在洛孤絕跟前暴露自己的身份,慌忙勸阻道:

“別沖動!師父本就有傷在身,即便你未曾行刺,他也……”

她說這話,一半是為了安定蕭懷光的情緒,另一半,卻也是事實。

當日,三長老聯手發動叛亂,齊光率領守嵐衛拼死反抗,好不容易與哥哥一起誅殺了三長老。

本就是精疲力盡的時候,遍地死屍之中,誰知道突然冒出個蕭懷光,直接一劍刺向齊光,壞了無涯祭司設下的封印,致使他身上的血毒再度發作。

當然,這些都是蘇盈回到天之宮以後,才查清楚的。

她也曾疑惑過,以齊光的實力,即便身負重傷,也不可能輕易就被人行刺成功。

不過如今看來,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釋——蕭懷光與葉雪蘭的樣貌是如此之相似,連右眼角的一點朱砂痣都如出一轍。

想必……在看到蕭懷光的一瞬,齊光,定然是想起了什麽吧?

只是所有的所有,蘇盈都來不及向蕭懷光細說了,因為小少年已經越過墻,從外面殺出一條血路,直徑朝著關押蕭逸的木樓而去。

“我跟過去看看。”蘇盈果斷對洛孤絕道,“既然他是師父的血脈,我決不能讓他發生任何意外。”

不料蘇盈才向前一步,就被雪亮的長刀攔住,只見一直跟隨顧廷的親信轉過身,對著其餘的弟子道:

“既然二當家已經死了,我們也沒其他活路,就算是死,也要拉著他們陪葬!”

“對,給二當家陪葬!”聽到親信的話,那些弟子紛紛應和。

由親信帶頭,他們一個接一個地仰脖子吞服下異化的藥物。

等藥物開始發揮作用,一雙雙血紅的眼睛惡狠狠地盯住院子裏的人,發出含混不清的咕嚕聲:

“今天,誰也別想活。”

“那就要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洛孤絕橫劍在握,擋在蘇盈跟前,語畢,又微側過來臉,對她道:

“這邊有我解決,你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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