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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來幽夢忽還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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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來幽夢忽還鄉(1)

風吹過星落池的湖面,碧水微瀾,閃爍著點點金光。

湖岸上,整整齊齊站著數名守嵐衛。左護法奎瑯註視著紅衣少女,她正跪在地上,將一朵雪蓮花餵入昏迷不醒的黑衣青年口中。

“殿下真的要救他?”奎瑯皺眉,指了指黑衣青年身側的佩劍。

“名劍純鈞,位列十大名劍之一。若我沒有猜錯,他應該是淩霄閣的首座弟子洛孤絕。”

“你想說什麽?”日聖女頭也不擡。

“中庭宗派與光明聖教敵對已久,雙方向來以鳴玉關為界,各自為政。洛孤絕此行擅自來到烏裏蘇達雪原,已經犯了禁忌。”

“那又如何?”她淡淡道,“我十分欣賞他這種不怕死的精神。”

“所以?”左護法挑了挑眉。

“簡而言之,他成功引起了我的註意。”日聖女正色道。

奎瑯無言以對,只能靜靜看著她的動作。等洛孤絕服下半朵雪蓮花,日聖女方才施施然起身,將龍紋玉玦展示給左護法看。

“奎瑯,你看這塊玉佩。”

奎瑯接過玉佩,上好的羊脂玉,溫潤細膩,雕刻成燭龍穿梭於流雲間的模樣,正是之前風使一直懸掛在腰間,卻不慎於內亂之中遺失的龍紋玉玦。

不同的是,這次不是半塊,而是完整的一整塊。

凝視著龍紋玉玦,奎瑯的眼神微有變化,半晌,道:“原來中庭那些傳聞是真的……”

“什麽傳聞?奎瑯,你知道他與齊光的關系?”日聖女蹙眉。

奎瑯點頭:“昔年風使之父,正是延夏齊家的家主齊桓。齊桓武功不怎麽樣,風流債卻欠下不少。”

“原配夫人過世後,他先是與金刀王家的大小姐糾纏不清,後又傾心於雲夢庭的花魁,花魁擅歌,他便日日捧場,當時的延夏城裏,甚至有‘一曲清歌引萬金’的傳聞。”

“可這和洛孤絕又有什麽關系呢?”日聖女不解。

“當年的齊恒雖贏得了美人芳心,卻無法迎她入門,最後還是娶了王家的大小姐為妻。而花魁的名字,正好叫洛維水。”

奎瑯語聲波瀾不驚,仿佛議論閑話的人並不是自己,“他既然拿著齊家的劍,除了洛維水的兒子,還能有誰。”

“所以,所以他是……齊光的弟弟?”

日聖女微微一驚,看青年的眼神也不覺起了些許變化,喃喃自語:

“難怪你會不遠萬裏來西州,出現在星落池。你也是來悼念他的嗎?可他……他已經死了啊,除了憑吊以外,你又能做什麽呢?”

聽到日聖女的話,奎瑯語聲亦有幾分感慨:

“沒想到現如今的中庭,還是有血親記掛著風使的。若他泉下有知,大概會有幾分欣慰吧。”

想起宴席上那兩名貴族的談話,日聖女心中一時五味陳雜,從奎瑯手中拿過龍紋玉玦,和剩下的雪蓮花一起,重新放回洛孤絕身邊。然後對左護法道:

“走吧,我知道你來找我做什麽,我會回去繼續參加宴席的。”

旋即,她話鋒一轉:“不過話說回來,奎瑯,你奉命追捕刺殺的兇手多時,依舊進展全無。若是你們一直抓不到,我不介意親自前往中庭,為風使報仇雪恨。”

“我與風使師徒五六年,我絕不容許,有人傷了他,還能安然無恙地脫身。”

說完,她又一指洛孤絕:“至於他,他離開西州之前,我不準有任何人動他。否則——”

她驀地擡起眼睛,直視著不遠處的守嵐衛:“格殺勿論。”

離開星落池之前,日聖女又回過頭,瀲灩的湖水旁,黑衣青年依然兀自地沈睡,不過有雪蓮花的藥效,想來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蘇醒。

凝視著黑衣青年的睡顏,她接住一片飄落的雪花,眼前仿佛再度出現那個清瘦的身影,氣朗風清,白衣宛如皓月。

當所有人都離去之後,星落池再度恢覆寂靜。

紅日逐漸西沈,然而湖岸上的黑衣青年並未像日聖女預料那般轉醒,他始終眉頭深鎖,似是陷入到什麽深重的夢魘之中。

十五年前,延夏城,弦月樓。

小小的男孩捧著蓮花,順著臺階,努力向上一階一階地爬著。

好不容易爬到最後一階,拂開眼前層層飄動的紗簾,雕花門外的露臺上出現一個女人,她挽著高髻,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頸,美麗優雅就像是只天鵝。

女人正在彈箜篌,青色的長裙如華蓋般鋪開。

他說不出來那是什麽曲子,但總感覺有一種莫名的哀傷。

從露臺向外望去,弦月如鉤,星光垂落,無邊無際的雲夢澤上,潔白的蓮花開成一片雪海。

想起什麽,男孩欣喜地道:

“母親,你看我給你摘的花。”

聽到聲音,女人回過頭,忽有晚風吹來,漫漫的花瓣自空中飄落,紛零如雪。

男孩伸手接住被風吹來的一片花瓣,掌心頓時冰涼無比。

低下頭,那片花瓣不知何時變成了赤紅的血水!

如同被巨石壓住,心臟驀地往下一沈,男孩驚詫地環顧四周,視線之中唯見花瓣漫舞,讓他什麽也看不清楚。

等視線重新變得清晰起來時,紛飛的花瓣早已變成滿天滿地的大雪,他清楚地看見,女人緩緩倒在朱紅的大門前,鮮血將她青色的裙袂染成刺目的殷紅。

這一剎他心神俱裂,卻連哭號都無法說出口,只能伏在女人身體上,任憑大雪落滿肩頭。

“吱呀”一聲,朱紅的大門從中間徐徐打開,門後的白衣少年靜靜地註視著男孩,眼神悲憫。

是了,這就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他所有的悲憤、所有的絕望、所有的痛苦被他盡收眼底。

“父親已經將你登記入族譜,我會送你上天虞山,和我一樣,於淩霄閣中求學。我的師兄岳君霖會照顧好你,你母親的事……”

他眼眸微垂:“學會忘記吧。從今往後,你就是延夏齊家的二公子,你名齊歌。”

“齊歌?”男孩驀地冷笑一聲,“我姓洛,不姓齊!和你口中的齊家沒有任何關系!至於你說的淩霄閣,我決不會去。”

沈默半晌,白衣少年開口:“你若不去,你母親,也算是白死了。”

聽到他的話,男孩身子一顫,握緊了拳頭,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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