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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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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2 章

“你在說什麽?”

陳璃皺起眉頭,再好的脾性也被她這副無所謂的模樣給刺到了。

她真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但是她莽撞不要緊,怎麽能把別人的性命當成兒戲?

“你若送他走,他還是會回到這個地方來的,他在這鬼地方待了一年多沒有走出去,這已經證明了他的決心。”

芷溟慢條斯理地解釋道。

“……”

黎垣垂眸沈默著,他沒想到她竟然會幫他說話,一時間心口隱隱作痛起來,他握緊拳頭,想再說些什麽,卻吐不出半個字。

“你可曾認真籌謀過如何報仇?就這樣一股腦沖動地進入罔境,那不就是等同於送死?”

陳璃望著黎垣,笑得尷尬又苦澀,仍然耐心勸說道。

“若這事真是畢月烏所為,你能留下一條命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你又可知那畢月烏身份之尊貴,法力之強悍,山上師祖都要退避三舍。”

黎垣握緊了拳頭,滿臉都寫著固執。

“好,那就讓她殺了我。”

見陳璃的態度已經有所松動,芷溟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有些無奈道:“你們才是別吵了,這地方我一刻也待不下去,快些離開。”

陳璃眼眸裏燃起了怒火。

“你怎麽就不明白呢,難道你希望他死嗎?”

“你也要明白,沒人願意當懦夫。”

芷溟直視著她,毫不退讓。

林子裏陰濕得很,也暗得很,陳璃說過此處有靈獸,可是此刻沒有半分鳥鳴聲,天地間除了她們一行人以外仿佛沒有別的生靈。

除了黎垣肩頭縛著的一顆小小夜明珠,還散著些人間微光。

“你是個郎君,這般的年齡是該早已定了親的。”

陳璃聊得散漫,卻語含機鋒。

她見此處草和藤蔓交錯著長,極容易被絆倒的樣子,便從懷裏掏出一副青銅羅盤指路,想著先離開這一塊地界。

“和我定親的表姐已經死了。”黎垣的神情黯淡了幾分,看向陳璃的眼睛裏清清明明,毫不畏縮。

“我現今真是一無所有,只有這條命。”

兩人一前一後地跟著陳璃,黎垣在前,芷溟在後。

“其實我有個未曾謀面的舅舅,他叫黎昇,在我出生以前他就已經離開了青州,說是去尋仙山寶地……其實我們家的人,都有些慧根,都迷這個,畢竟先祖的傳說,在青州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黎垣輕咳了一聲,他按耐著想要一吐為快的心情,帶著些傲氣微微昂起了頭。

陳璃盯著遠處出神思索了一陣,這才腦筋轉過彎來——這事怎麽看都像是一樁懸案,誰會相信畢月烏勞動大駕親自出罔境去青州屠殺八竿子打不著的一群凡人?

若真有誰得罪了她,她大可派屬下去就是了。

芷溟頗感無聊,忍不住捏了捏手中的禿毛小鳥,它身上的皮膚比剛握緊的時候紮手得多,她與它對視了一會兒,看著它一雙淩厲惡毒的眸子,像是要把她剝皮拆骨。

“好,我們帶你去,但你要記得,別莽撞。”

草勢漸漸稀疏,陳璃再沒望向黎垣一眼,她踏步起身,速度比之前要慢得多,樹的縫隙裏都是霧氣水珠,如輕紗一般拂在三人面上。

芷溟正用盡全力,耳邊沒有傳來如常的呼呼風聲,且左胳膊某塊地方像是被什麽狠狠地揪著,她痛得說不出話來。

自己的衣角正被某人緊緊攥住,他似乎是用繩子在她的衣角打了個死結,晃蕩著。

芷溟咬緊牙關,忍著痛楚,連著臉都有些變形了。

不知道還有多遠,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或許是瞥見了她眼中明晃晃的嫌惡,黎垣的心又絲絲地泛著疼,他負氣地瞪她一眼——難道他就很想這般臉皮厚嗎?無論如何,他是郎君,靠一下女人怎麽了?

三個人飛出原地近百裏,這算是芷溟頭一次飛得身心俱疲,雖說剛剛那地方陰暗閉塞,樹木如鬼魅一般惑人,只是飛了這麽遠,見到的風景居然都大差不差。

看來整座山都被這些樹占滿了,占得盤根錯節。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溪流出現在視野內,潺潺地歡快流著,如同一條晶瑩剔透的冰綃。

陳璃便領頭停下來了。

芷溟終於能喘口氣把黎垣放下,她迫不及待地去解那根帶子,也許是痛太久了,她咬得後槽牙都麻了。

黎垣咬著下唇一言不發,本來他還挺渴的,見到那溪流的時候他心裏歡欣得很,他在林子裏的時候都是靠為數不多的果子和露水充饑。

但是,見她這般討厭自己,眼眶竟然有些濕。

“你帶著他。”她自作主張地伸手將他推了出去,一直推到了陳璃面前。

黎垣木木地立著,不發一言。

陳璃無奈地笑笑,擡眸瞥見芷溟正站在一旁小心精細地撫平衣角的褶皺,這動作宛如一記重錘般擊中了她的心,七八歲的時候,她見過爹做這個動作。

忽然一陣轟隆隆的聲音,像是要震穿三人的耳膜,開始打雷了,雨嘩嘩地下,下得又急又密。

芷溟眼睜睜看著自己隨著雨勢越大越快地變回了螭身,雖然她早已兩種形態切換過無數次,可是這是唯一一次,心頭湧起些許恐慌。

她聽見了預料之內的尖叫聲,伴著滾滾春雷,倒讓她想起潞州城裏茶樓的口技,一人一尺一案千軍萬馬,忍不住撲哧一笑。

但是陳璃那張悲傷極度到死白的面容,即時又讓她的笑容慢慢凝固。

許是用錯了力,手裏仍然握著的小鳥居然狠狠地咬了她一口,她一下子甩出去老遠,伴隨著咻地一聲,都不知道它是落在了樹上還是草地裏。

“道長!她是妖!她是妖!”黎垣又急又怕,他緊緊地拽著陳璃的胳膊,在她背後瑟瑟地發著抖。

“我知道。”陳璃往前一步,那衣角從黎垣手裏飛速滑了出去,她定定地地看著芷溟,目光溫和。

“你,你們,你……”黎垣嚇得臉色慘白,他戰戰兢兢地望了一眼陳璃,又望了一眼那比他的身軀大過十幾倍的生靈,開始沒命似地往前跑,沒等陳璃開口就跑得不見了人影。

“因為下雨了,對嗎?”陳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地,好奇地開口問道。

“雨涇沒有教過你水火不侵咒嗎?”

“啊?”

“……原來那咒是幹這個用的。”

芷溟恍然大悟,一些舊時記憶紛至沓來,她出神地望向陳璃,她還以為她也會嚇得半死跑走呢,誰知道她不怕。

也對,她說過她的父親是螭族。

自己好像有一點兒把她也當成了朋友。

芷溟集中意念施咒,頃刻間又從螭身變回了人身,她抖抖身上的水,唇邊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那乞丐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還是得去找,”陳璃與她並肩而立,她也是很是無奈,那無奈中又含著幾分欣喜。

“被你這麽一嚇,正好我把他送回家去。”

芷溟不置可否,慢悠悠地往前踏著步,這水火不侵咒在自己周身似乎施加了一層淡淡的光芒,眼前如同橫著一道水晶簾子。

雷聲一直響著,雨也一直下著,沒有半分要停下來的意思。

大約冒雨搜尋了半個時辰,她們才找到了黎垣,他不知怎地暈倒在草地裏,渾身濕透了,臟兮兮的。臉蛋上的汙泥被雨水沖走了大半,露出秀美精致的鼻梁和嘴唇,像是一個被誰丟棄的漂亮人偶。

陳璃蹲下身子替他把脈,淡淡一笑。

“按理來說,他吃了清心丹本不會驚嚇過度而暈厥,莫非身子還是太虛……”

“這雷番山,我之前走的時候真的很順暢,天朗氣清的,不知今日是怎麽了。”

芷溟盯著黎垣看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了什麽,她把頭發上的骨簪拔了下來,它變作一個紫色的刻滿符咒的田螺殼,噗地一聲落了地。

“他不是我們,他是凡人。”她眸光深邃,語氣卻是那樣的漫不經心。

“他要是這麽一直淋雨淋下去,會病死。”

陳璃吃了一驚,像是從來沒有認識過她似的,細細地上下打量著,她一想到某個可能會讓她轉了性的人,心突然開始虛虛地跳著,總沒有著落。

畢竟自己臨走前做了一件“正確的事”。

-

陳璃從來沒有見過田螺內部,當進來的時候,她只感嘆這東西必是天神所造,妖精和人通通沒這個本事。

“我不回家。”

被她們擡著進來的黎垣突然猛地坐起身,他望向陳璃,眸中閃爍著些許恨意和不甘,仍然倔強著開口道。

“我不回,我承認我怕妖,但是等我變得足夠強,我就能用我自己的能力去對抗。”

陳璃微不可見地搖搖頭,反正到了宗門,能不能收下他也是看師尊的意思。

她已經疲於拿自己的道理去說服別人。

“原來你一直在裝睡。”芷溟冷冷地瞪了黎垣一眼,黎垣也又怕又氣地回瞪一眼。

她又如慣常般看向田螺殼的盡頭,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那些景象,她居然還是能看到。

雨似乎不再下了,外界的世界變得明亮,變成了爽朗的淺湛藍色,天幕好像低垂在右手邊。

“……在飛?”

陳璃最先感覺到不對勁的,外界的景象一直在變換,且她腳步有些虛,不是有誰在托著這東西飛又是什麽?

芷溟有些驚慌,也是在這一瞬間,那雙能看到江底景象的眼睛仿佛移到了田螺外界,俯瞰著上下左右四周,她看見了一只巨大的禿毛鳥正叼著這田螺往另一座山峰飛去。

那禿毛鳥全身不僅長出了刺,那刺上都是如灰燼一般的碎毛,看上去直教人倒胃口。

“剛剛那只鳥……”芷溟定定地看著陳璃,剩下的半句話沒敢再說完,她只盼她能懂她心裏的意思。

“我出去應付她。”

陳璃沒等她回應便一溜煙地飛了出去,視野陡然開闊,腳下踩著的虛空反而比剛剛在殼裏實在。

她一回頭,一只金黃色的瞳孔赫然擋在她身前,這眼睛足足有她個頭一半大。

此刻心裏平靜如水。

她不知道她面對的是什麽高階靈獸。

但是受了師尊這麽多年的好,這一點小事還是要替他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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