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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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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回到京城的那一刻, 佟妙安恍惚間有一種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覺。

她挽著黃姜的胳膊,透過被掀開一小角的車窗簾子,看著外面。

“黃姜, 四年前我從白雲觀下山時, 看到京城裏的繁華熱鬧, 也是和現在一樣的感覺。”佟妙安道。

“幾年不見瑪法和觀主, 不知道他們現在可好。上回阿瑪來信說,瑪法年紀大了,他打算努力一些,往後不讓瑪法再上戰場,由他替父出征。不過, 瑪法來信上寫著, 阿瑪是眼瞎看錯了,他還力壯的很, 一點兒不老,不需要阿瑪替父出征。”

“觀主每年只給我寄平安符,也不多寫一些話給我。我給觀裏每年送去那麽多香油錢,還有圖南去特意去京城訂了一座金身像送到觀裏,不知道給祖師爺上香時, 祖師爺是不是特別高興,香吃的十分的快。咱們白雲觀,如今也是個富貴的大觀了。”

佟妙安一連串的感慨,碎碎念的和黃姜說著。

黃姜比佟妙安略大幾歲,但是她懂事後也是在白雲觀長大的。

她的情感與佟妙安是共通的。

鳶尾盡職盡責的守在馬車門口的位置, 將空間留給了佟妙安和黃姜。

她從來沒想跟著黃姜爭主子身邊第一人的位置, 黃姜對主子來說,更像是照顧她長大的姐姐, 而非一個侍婢。

這份情感,沒人能替代。也就是黃姜太過看重主子,有時候被她故意逗得跳腳。

她啊,只想著占著主子身邊第二人的位置就夠了。

主子以後要進宮裏去,再往後還要當貝勒福晉、郡王福晉、甚至是親王福晉,她等回到府上,得央請茉雅奇姑姑多教她一些本事,好不被後來人競爭下去。

人人都知道在主子身邊伺候,是個好差事,各個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她要居安思危,保持進步,讓主子用的舒服,用的趁手。

鳶尾想的那麽多,佟妙安完全不知道。

若是知道了,她大約要給鳶尾再加一些例銀,再給她打一些好武器。

鳶尾是好武之人,對好兵器愛不釋手。

黃姜則喜愛醫書,在廣州時,鄂倫岱福晉特意給了李老爺子一筆束脩,請他給黃姜指點一二。

黃姜每個月會有三天,穿成小廝打扮,去德濟堂給李大夫當學徒,偶爾遇到一些簡單的病癥,就由黃姜親自上手診斷醫治。

黃姜學的更多的,則是婦人病癥。

她所學之本事,本就是以為了照顧好佟妙安為主。

而鉆研婦人病癥的大夫少之又少,好在李大夫的夫人,對此頗有研究,她跟著學了不少。

投桃報李的,鄂倫岱福晉在德濟堂采買了許多藥材,放在廣州宅子裏作為備用。每每診金給的十分大方。

鄂倫岱福晉在廣州生產幼子時,就多虧了李大夫夫人和黃姜在產房內的照顧。

婦人生產,如一只腳踏入鬼門關。縱然是平安生產了,後面的身體修養,也十分重要。

即使鄂倫岱福晉常年練武,身體比尋常女子強壯上十倍不止,在生產這件事上可能遇到的危險,也是一樣的。

不可輕忽。

“不知道介德還記不記得我。他跟著額娘回京時,剛學會喊我姐姐。現在一年多過去了,他怕不知道他還有個姐姐了吧。”佟妙安托著腮,苦惱道。

還沒等黃姜出言相勸,佟妙安又自己安慰好自己。

“甭管小家夥記不記得我,等我回家了,天天在他面前轉悠,他以後肯定不會忘了我。至於兩歲前的記憶,本來長大後就記不得。那不重要。”佟妙安道。

“就是這個理兒。相較於小阿哥可能記不住主子,大爺當初的心情應當更難受些。”黃姜道。

佟妙安噗嗤一笑:“也不知道現在介德看到阿瑪,還會不會被嚇哭。也怪阿瑪,見介德時,故意拿胡子紮他幹嘛。介德的小臉那麽嫩,得多疼啊。”

所以,福晉才將大爺趕去書房了一個月。

這句話,黃姜只敢在心裏說,萬萬是敢說出口的。

哪怕是主子不在意,她也不能僭越了規矩。

當奴才的,再得主子的信任和喜愛,也要拎得清自己的身份。

若不然,時間久了,許是哪天就得意忘形做錯了事情。到時候,被主家打殺了,也無處可告。

守規矩,才能守住命。

這便是這個世道。

沒有人覺得不公,他們打一出生起,就是受著這樣的教導和觀念。

未見過光明,倒也不覺得黑暗是如此的令人窒息。

唯一慶幸的是,佟家撇去鄂倫岱這個暴脾氣外,其他主子還算是講道理的。

只要按著規矩做事,便能安安生生的過日子。有衣穿有飯吃,不會挨餓受凍,走在外面說自己出自佟國公府,也格外的受敬重,有面子。

行至路的一般,佟妙安的車隊,自動和皇家車隊分開,轉向佟國公府的方向。

由於是在京城,不好下車拜別,佟妙安已經提前向康熙拜別過了。

也和胤禛以及八阿哥等人告別過一番。

“主子,咱們馬上就到家了。奴婢有些緊張,心這一塊兒跟藏了只兔子似的,噗通噗通的往外撞著。”黃姜捂著胸口道。

鳶尾坐的位置,最容易看到馬車外面是什麽景象。

“主子,奴婢看到大爺和福晉了,還有幾位阿哥。國公爺,國公爺也從門裏出來了。”鳶尾激動的回頭道。

佟國公府大門口,佟家人也激動的不得了。

“鄂倫岱,你睜大眼睛看清楚點,那是不是咱們家歲歲的馬車過來了?我都四年沒見到我大孫女兒了,你們還攔著不讓我出來接她。我一個老頭子,半截身子都埋了黃土,還能有幾個四年啊。我是看一眼,少一眼啊。”佟國公紅著眼睛,拿著帕子擦了擦眼角。

全家人裏,就屬他和歲歲分別的最久了。

就連法海那小子,出門游學,還特意往廣州繞道了一下,住了幾天。

同時,也給佟妙安布置了一些學業。

佟妙安拿到厚厚一摞的書本時,手臂都是顫抖的。是被書的重量壓的,也是為她要埋頭書海許多天感到絕望而顫抖的。

“阿瑪,是歲歲,是咱們家的馬車。今兒能從這兒過來的,也只有咱們家的馬車。派出去接人的小廝,不是剛回來告訴咱們嗎?您別緊張。”鄂倫岱道。

佟國公深吸一口氣,他不緊張,他不緊張。

要是讓歲歲看到了,誤會他老到手都在抖的程度,他豈不是冤枉。

佟國公瞪著眼睛看向鄂倫岱,都怪這逆子,給歲歲寫的信上胡寫一通,白讓歲歲擔心他。

佟國公這麽一看,樂了起來。

原來,鄂倫岱的手也在抖。

不僅手抖,鄂倫岱也偷偷的抹著眼淚。

男兒眼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與子女相聚,再是硬漢,也心軟到流淚程度。

鄂倫岱福晉儀態端莊的站在鄂倫岱旁邊,看似十分鎮定,誰知她悄悄的問茉雅奇道:“茉雅奇,我今日的打扮和衣著,看起來還不錯吧?”

“主子氣質高貴,儀態萬千,今日美極了。大格格看到您後,肯定要纏著您問您這妝容,她適不適合。”茉雅奇道。

鄂倫岱福晉抿嘴一笑:“女孩子長大了,就該好好打扮,愛漂亮。”

女子拿得起刀劍,也捧得了書,更可以塗脂抹粉點紅唇。女子愛美與其他從不沖突。

鄂倫岱福晉扶了扶鬢上插的紅寶石釵子,相較於四年前的母女重聚,今日的重聚更有不同感情。

大約是少了些當初的忐忑和懼怕母女生疏不親的不安,如今滿是純粹的期盼。

“只是和歲歲分別一年多,我這心裏就日夜想的不行,恨不得把介德往府裏一扔,收拾包袱去廣州陪著她。以後等她出嫁時,家成了娘家,我心裏怕是更不好受。”鄂倫岱福晉的眼眶也是微微紅著。

“福晉,快別說了,你這麽一說,我心揪揪的疼。還是嫁給普通家人好。女婿也是要奉養岳父岳母的。若是訂了個普通人家,我就可以住到女婿家了。可和皇家結了親,我也不能跟著陪嫁住到宮裏去啊。”鄂倫岱委屈極了。

他越想越覺得這個親事定虧了。

難怪當時皇上迫不及待的下了賜婚聖旨,時間趕得不得了。

難怪皇上在沒賜婚之前,見了他都笑的一副好脾氣的樣子,眼睛滴溜溜的轉,時不時打探他家歲歲。

皇上,狡詐啊!

他家水靈靈的大白菜,乖巧可愛的大閨女,終究還是被愛新覺羅家搶去了。

佟妙安下了馬車時,看著站成三排,笑容燦爛的家人們時,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不孝孫女回來了,歲歲給瑪法請安。”佟妙安先向佟國公行禮。

隨後,又向鄂倫岱、鄂倫岱福晉、法海、誇岱依次行禮。

誇岱在宮中擔任侍衛,原本他是今日當差的。但是,得知佟妙安今天回來,他特意跟同僚換了一天,為此他付出了一頓酒樓的席面。

誇岱不覺得這不值。

今兒可是他家大侄女歸家的好日子,別說是一桌席面了,擺上個流水席他也高興。

他只有這一個嫡親的大侄女呢,寶貝的很。

而且,大侄女也很孝敬他這個小叔。逢年過節,都記得從廣州寄東西給他,那叫一個貼心。

這樣的侄女,誰能不疼。

法海不用當差,但是他再過兩年就要科舉,每天功課需要勤學不殆。今日,卻也高興的休息了一天。

總之,今兒是他們佟家的好日子。

隔壁的佟國維一家,也想一同過來的。

只是,這樣實在不合規矩。

自家人出來接孩子,可以說是想孩子了,暫時顧不上規矩。親戚也來接一個晚輩,這不是傳出去讓人罵麽。

佟國綱速來我行我素,不在意他人眼光,但是在大孫女兒的事情上,他是萬分慎重。

為了防止如好蹲在別人家墻角下,聽著墻內事的禦史們,佟國綱特意提前讓府裏護衛將兩邊入口堵住。

他們家宅子大,左右鄰居離得遠,看不了他們這裏的熱鬧。

入口一堵,除了佟妙安,就沒有人能過來了。

這樣,他們在門口等著,也就沒有人能說什麽長幼尊卑不分。

“別站在門口說話了,若是讓人瞧見了,難免要嚼舌根,傳出去對歲歲的名聲不好。咱們進屋去說,也讓歲歲坐著歇歇。”鄂倫岱福晉考慮周全道。

鄂倫岱這個逆子的反骨,突然癢癢的又長出來。

鄂倫岱沖著佟國綱道:“阿瑪,兒子就說您別出來等著歲歲吧。我和福晉是歲歲父母,思念女兒,在門口等就等了。您可是祖父輩的人,在門口站著多不合適,上回皇上過來,也沒見您迎出來。”

佟國綱一巴掌拍在鄂倫岱背上,那結實的聲音,一聽就很疼。

佟妙安無比確信,她阿瑪真的在胡說。

以瑪法這一巴掌的力度,老是絕對不老的。

多少年輕壯小夥兒,都沒這麽大的力氣。

佟國綱道:“老子樂意。老子想孫女都想到夜裏睡不安穩了,往門外走幾步又怎麽了。再說了,我這不是聽著馬車的聲音過來了,才走出來了麽。也沒像你們一樣,坐不住的,在門口站了那麽久。”

佟妙安乖巧上前,挽住佟國綱的胳膊。

“是孫女不孝,在廣州呆了這麽久,讓瑪法惦念了。瑪法,您看我這不是回來了麽。從明兒起,我早晚都向您請安去,讓您看我看到膩歪。”佟妙安道。

佟國綱變臉變得極快。

他瞬間眉開眼笑,聲音慈和溫柔極了:“剛才瑪法就想說了,咱們歲歲哪裏有不孝。歲歲是最最孝順的孩子。你留在廣州,又不是為了自己享樂,你是在廣州吃苦著呢。這麽小的女娃娃,面對的都是那些在官場、商場上奸詐油滑至極的人,偏偏還真就把慈善堂辦好了,辦的人人誇獎,讓心有貪欲的人無孔可鉆,從中謀不了利。沒有瑪法在身邊給撐腰,咱們歲歲辛苦了啊。”

佟國綱不說就罷了,他一句“歲歲辛苦了”,佟妙安的眼淚毫無預兆的落下。

“瑪法,那些人可壞了。要不是我有阿瑪的同僚護著,有佟家的地位護著,怕是只是郡主這一層身份都不夠用。”佟妙安委屈極了。

那些人明明已經足夠有錢有勢,為什麽還想著要去貪窮苦人的活命錢啊。

人心怎可如此之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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