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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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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聞聲的那一刻, 月火谷所有人都看向塗栩心。

青年容貌的塗栩心怔怔站在原地,表情已然失控。

要知道,在他冷靜地同師門交代自己哥哥可能沒死的時候, 語氣尚且留住了幾分沈穩鎮定。

像是早已劃清界限, 明白正邪有別。

可塗栩生真的來了。

而且被南淵主一聲令下, 就此收網。

在那一瞬間, 塗栩心滿臉蒼白, 嘴唇都失了血色。

他真心以為他死了。

他親眼看見他死在荒草地上, 神魂俱滅。

怎麽會——怎麽會!!

高處話音未落, 已有黑袍身影踏雲而來,吹起長聲尖利呼哨。

同一時間各個方向的捆仙繩都一齊撲向各宮師尊,還有毒煙從那南淵主的座駕嘴裏噴湧而出。

“有毒!快避開!”

“南淵魔徒竟然這般囂張!”秦簇華提劍罵道:“敢闖我緞紅坊,當真不要命了!”

話音未落,她被身後師妹快速撲開。

“方樓主!你做什麽!!”

護住她的緞紅坊師伯看向拔劍而來的霸鯨樓樓主惱怒道:“你看清楚, 這是——”

沒想到那樓主置若罔聞, 一雙眼瞳裏隱隱有魔氣湧動。

“不好!”秦簇華厲聲道:“有內鬼, 躲開霸鯨樓的人!!”

她反應極快, 料到魔界不僅僅是滲透進了金煙渦,還要奪一眾仙門的權勢。

那寄生的眼睛怪病都已經蔓延去了北方,又何況會放過親自進了金煙渦的霸鯨樓!

此刻樓主沈默不語, 像是一切偽裝都不肯再披上, 提劍一步一殺,使現場許多弟子直接驚聲尖叫,不敢向前對抗。

那可是位及天權境的方樓主,他們哪裏打得過!!

姬揚第一時間按住了宮霧, 如同第一時間想起她赴死的事。

“你現在是杜橘。”他的眼神少有凝色,嚴聲道:“有事我來。”

塗栩心和嚴方疾都同一時間伸袖把宮霧護在身後, 但塗栩心一直眼睛死死盯著高處試圖擒住一眾道人的塗栩生,牙齒都在打顫。

“師父,恕徒兒冒犯一句。”宮霧低聲道:“當年,您哥哥是怎麽死的?”

嚴方疾皺眉看向天際,欲言又止。

塗栩心察覺到師兄的維護,許久開口,有幾分破罐子破摔的坦然。

“他入了邪道。”

“我哥哥,從前是和我一起拜入師父門下,我是丹修,他是符修。”

“我天資平平,他卻是比揚兒還要出色的天才。”

“他少年得志,最終卻卡在天權境許久,熬到最後心魔叢生,堪稱狂熱地想要突破最後一步,飛升成仙。”

宮霧立刻想到塗栩心如今的處境,啞聲道:“成仙者一向少之又少……他明明都已經到了天權境。”

“那又如何呢。”塗栩心自嘲般笑起來:“只要久久未能飛升,在天權境和在洞明境都無區別。”

“我哥哥求升心切,直接跑去萬人盛傳的轉生庵裏,要問成仙的方法。”

“轉生庵連這個都能解答?!”

塗栩心每次提起這三個字,表情就會變得極冷。

像是有抑制不住的恨意和嘲諷,終究滿到快要溢來。

“轉生庵說,有辦法能讓他一夜登仙。”

“但代價是要他活剖一個富人家女嬰的心臟。”

此話一出,連嚴方疾都為之掩面,暗暗嘆息。

“轉生庵知道他的顧慮,直接把宿命因果都講了出來。他們說這富人家作惡多端,主母殘害過四五個婢女,公子爺更是放浪形骸,讓可憐丫鬟有了身孕。”

“可這丫鬟生得孩子有不治之癥,孩子天生心弱,如果不換一顆好心,會就此夭折。”

“轉生庵說,再過五日,這丫頭就會因著宿命過來哭求,而她們只會收下一根芒草,還給這苦命丫鬟一個活蹦亂跳的好孩子。”

“至於這富人家的千金死活,就當是替爹娘祖宗們還了孽債。”

轉生庵如同無數輪回裏的一環,事事殘酷,句句當真。

而塗栩生枯坐一夜,最後還是動了手。

“等師祖帶著我們去的時候,那嬰兒屍身在他懷裏,一顆心臟還在他的手上跳。”

“師祖怒不可遏,讓他就此償命,自己毀去所有修行。”

“爭執裏,嬰兒屍身墜地,心臟也被毀了個幹凈。”

塗栩生看到最後的希望被意外毀掉,當場形狀瘋魔,拔劍自刎,將元神都悉數散了。

“怎麽會這樣——”宮霧聽得心裏發苦:“他明明都已經升到了天權境,如此都不夠嗎!”

這世上有多少人連啟蒙開竅都難上加難,月火谷年年送走多少平庸弟子,有幾個人能修到天權境?!

即便是不得永生,不得神職,天權境在當下世界裏也是高修大能,一路會受到多少人的敬仰!

她面露悲怒,嚴方疾卻按住她的手腕,深深搖頭。

“小霧,如果你命裏沒法留在月火谷,眼睜睜看著自己最後被送走,會肯認命嗎?”

“那時候,就算所有人誇讚你掃地出色,羨慕你背書流暢,你就甘心嗎?”

只有無情道才能完全斷絕所有欲望,讓一顆道心清明到剔透無塵。

就連嚴方疾這樣古板自律的性格,聽到別谷宮主飛升的消息時都會喝幾盞悶酒,又何況是在天權境徘徊不前的塗栩生?

姬揚一直沈默不言,直到此刻舊事講完了,才低聲詢問:“師父,您是什麽時候去的轉生庵?”

“塗栩生死後,別說轉生庵,他聽見尼姑兩個字都會眼睛發紅,”花聽宵說:“得是又過了十年,像是都想通了以後想找個活頭,才終於肯開宮收徒。”

這件事到底有轉生庵的幾分責任,還是都怪人間欲望所引發的癡魔,實在難以評說。

“那富人家的情況……難道真如轉生庵所言?”

“我不知道。”塗栩心閉上眼睛:“我後來再也不肯去那裏。”

花聽宵猶豫了幾秒,小聲道:“是真的。”

“你哥哥走了以後,我悄悄去了一趟,真找到了那家地主。”

“沒過多久,那兒有個丫鬟死了個女兒,沒過多久連丫鬟也上了吊。”

四條人命就此輪回,來得實在令人嘆息。

宮霧聽得一時難受,還未出聲安慰幾句,仰頭看見那暗紅繩索已經捆了過來。

“喲,月火谷躲在這麽偏僻的地方呢?”那淵主騎著羽蛇笑道:“栩生,要不要看看你那弟弟?”

黑袍蒙面人同樣側身看過來,聲音古井無波。

“還有更重要的事。”

“哦?”淵主佯裝不知:“那還有什麽呢?”

“當然是為了抓宮霧。”

蒙面人直直看向陣內陣外兩個少女,仍是不假思索地說出下去:“然後讓淵主煉得墮天丹,一統三界。”

老頭兒騎著羽蛇哈哈大笑:“良將!忠將!我的好魔將!!”

話音未落,仿佛一陣雷電劈到面前,那蒙面人已帶著數百兵將殺了過來。

嚴方疾和花聽宵同時出手向前,塗栩心揮手召咒,把四個弟子護在數重結界裏。

那捆仙繩劈頭蓋臉地灑下來,被姬揚反手一扇燒得盡數成了灰燼。

“破他們的陣界!”老淵主大聲喝道:“把月火谷的人都捆走,我就不信他那個不滅不死的小徒弟還縮著不敢出來!”

“最好是統統抓個幹凈,一個都別漏!!”

幾十人把三個師尊團團圍住,隨著重傷倒地又有密集人群補上,如同渾然不顧生死的蟻群。

這其中許多人雖然法力平平,可使出的招式都遠遠不該是他們能學到的普通術法。

姬揚飛出結界助戰其中,一眼就看見好些魔兵雙眼濁黃,極有可能也吸取了那些瘟病裏的靈氣精血。

杜韌膽子很小,又不擅長打鬥,此刻抓著宮霧的手緊緊不放,在努力忍著哭。

“我要堅強點,我不能慫,”她又摸出大把毒針給自己壯膽,跺了跺腳道:“不行我就跟他們拼了!死就死吧!”

可現在根本沒得選。

許多魔兵已經在憑蠻力揮砍那重重結界,哪怕會被灼燒的血肉模糊,在刺鼻焦臭味裏渾然不覺疼痛。

塗栩心一面在應付各面的奔襲揮砍,一面還要不斷加固結界。

紀開也是盡全力修補結界,咬著牙把所剩不多的靈力都往裂隙上續。

宮霧直覺一股血湧上頭頂。

“師兄。”她喚道:“你真覺得,我能一輩子都躲在你們身後嗎。”

姬揚反身看她,此刻臉上肩頭都是血跡。

“來。”他對她伸出手:“我陪你。”

她一步跨出結界,張開了那把鶴傘。

一傘一扇,在烏雲沈暗裏光芒相合,隨即便有熠熠星華倏然綻開!

“九霞劍法第四式,”他在她耳畔平靜道:“觀落月。”

赤炎寒霜匯集作同一道靈氣,狂烈劈開數十殺兵!

“第十二式,踏歸燕。”

傘間無數寒刃如霰雪般驟然破空而出,扇間銳氣緊隨其後!

僅此兩式,便立刻破開蟻群般的重重兵陣,如氣浪般把他們都盡數掀翻!

他們的靈力在雙天器合力擊出時好似江水潮湧一般,直接破開了塗栩生的面罩。

兄弟兩果真長得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區別僅僅是一顆痣。

塗栩心右肩側受了一擊,此刻單手捂著出血處,嘴角也淌著血。

“你開心嗎?”他盯著那張臉,似笑似哭:“哥,這些,都是你安排的?”

塗栩生雖生得完全一樣的五官,但早已失去幾分人間氣息。

他並不作答,看向眼前兩人。

“宮霧在哪?”

宮霧並未接話,腦裏傳來師兄的密音。

“走,我們去殺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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