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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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綿綿這回是真的懵了。
這群人怎麽回事？
她扯了扯唇角, 言語間帶著點無奈：“這位姐姐是誤會了吧，我、我才十六歲，還沒……”
話音未落, 剛剛那高挑女孩推開窗子, 眼睛圓溜溜地瞪著許綿綿，才把目光轉向另一個女孩，揚聲：“譚穎, 你跟她說那麽多幹什麽，快過來。”
很顯然，她口中的譚穎就是剛剛問許綿綿話的姑娘，譚穎大概十九二十的樣子，臉上帶著未脫的稚氣，不比剛剛的女孩成熟。
譚穎遲疑了一下，抿了抿唇沖她抱歉一笑，便扭頭往那女孩屋裏去：“茜茜姐, 我來了。”
許綿綿：……
你們要不要說說你們在想什麽？真是離了個大譜，這兩個人是真沒禮貌啊！！！
許綿綿無語了一瞬，才低下頭繼續洗衣服，只是越搓這手勁兒越大。
其實攏共也就兩身衣服, 一身是昨兒穿的，一身是在櫃子裏放的時間長了有點潮味兒, 按理說曬曬也成，但許綿綿實在是嫌棄, 索性一塊洗了。
後院那或是後排房子那有掛衣服的地兒, 她不必跟旁人一樣掛在大院子裏。
許綿綿心想：果然還是得介紹一下自己才成, 要不然今兒這種誤會，說不得得有多少呢。等哥哥回來了吧！
許綿綿感覺有人看她, 頓時擡眸看過去，她的眼睛清清亮亮的，歪著頭看人的樣子很是可愛。
到底只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
偷偷觀察她的是兩個四五十的中年婦女，一高一低，但臉頰都是飽滿圓潤的，眼角雖有皺紋，但高高盤起的頭發上烏油油的，可見日子過得不錯。
許綿綿不認識她們，但想著可能是鄰居，索性大大方方沖著她們笑笑點點頭，自我介紹：“嬸子好，我是許綿綿。”
“許綿綿？你也姓許啊！”高大嬸一臉驚訝，“你不會是許主任的親戚吧？”
“對呀，嬸子好眼力。”許綿綿笑吟吟，“嬸子嘴裏的許主任就是我親哥，最近我都住我哥這兒。”
高大嬸震驚：“原來你是許主任的親妹妹啊！”這可是大新聞！那些個小姑娘爭來爭去，還給人家小姑娘臉色看，但誰也沒想到吧，人家小姑娘是許主任的親妹妹！等著吧，人家小姑娘指不定怎麽跟親哥哥哭訴呢。
一時間，高大嬸有點想笑，這幾個小丫頭要翻車出局嘍。
高大嬸笑容和煦：“我姓高，你喊我高嬸子就是了，我兒子啊和許主任一個廠的，都是鋼鐵廠的。”
一旁的幾個婦女也紛紛說：“我姓王，比她們幾個年紀都大，你叫我王大娘就成。我男人啊是制衣廠的車間主任，我在街道辦事處工作。”
“我姓陳，喊我個嬸子就是了，我男人兒子都在鋼鐵廠上班，平時啊許主任沒少照顧他們，大院裏要是有啥事不明白你來問我就成，我家就住那。”
許綿綿心中有數，能住這邊大院的多是家裏有點背景能耐的：“大娘嬸子們好，我年紀輕，以後還得麻煩大家多照顧我點。”
“你叫綿綿對吧？綿綿，你今年多大了，看著可小。”陳嬸子好奇問了一嘴，“才上初中？”
許綿綿靦腆一笑：“我今年十六，上高二了，馬上就要高考了。我哥不放心我，就把我接到身邊要監督我學習呢。他啊，就是愛操心。”適當的吐槽既顯得自己沒什麽心眼，又叫大家知道自家哥哥重視自己，讓他們不敢小覷。
“綿綿啊，你哥可是大學生，他輔導你這不是手到擒來？”高嬸子嗔怪一句，“你啊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家小兒子跟你差不多大，他十七了，讓他好好考大學就是不聽，不過他啊前些天過了招工考試，現在也進了機械廠當工人。”
“這年頭，能有個好工作比什麽都強。”許綿綿順著誇了一句，“能過招工考試的，都是人才呢。”
高大嬸笑瞇瞇湊過來：“哎呦，綿綿真是會說話，一看就可人疼。”
王大娘抿了抿頭發：“可不是，小姑娘跟她哥一樣，都是人中龍鳳，說不得今年咱們大院裏就要出個大學生了。”
其他嬸子一唱一和的，倒是許綿綿挺不好意思。
許綿綿：“還不知道考的怎麽樣呢，嬸子們對我也太有信心了，我自己都沒多大信心呢。”
“你啊，其實不用著急，這城裏的機會多著呢，怎麽說你也是個高中生。而且有你哥在，都好說。”高嬸子是過來人，意味深長道，“只要有畢業證，都好說。”
許綿綿幹笑一聲：“快畢業了。說起來，我才來這大院，也只認識嬸子大娘們，其他人都還不認識呢。”
高嬸子來了興致：“也就我們好相處些，其他幾家的老太太哦，嘖。”
“嘖！”
“嘖嘖……”
眼瞅著她們眼底的玩味，許綿綿也有些好奇。
陳嬸子撇了撇嘴：“你啊是剛來，過些日子就知道了。喏，住在門房那家人，可不是省油的燈。”
“吃絕戶的，能是什麽好東西。小董立不起來啊，讓那家人拿捏住了，董老師兩口子多好的人啊，可惜了可惜了。”
許綿綿若有所思看了眼大門口的位置，看來女主人是姓董。
“對面那家，別看現在安安靜靜的，到夜裏又成事兒了，他家大人光吵架打架，連帶著孩子也受驚嚇，好好的孩子成了夜哭郎，哭哭哭天天哭。”王大娘撇了撇嘴，“我家和他家挨著，真是倒了黴了，夜裏也不安生。”
“小林兩口子本來沒啥事，還不是小林他媽光挑事兒，挑撥的兒子媳婦反目成仇。打從她來這大院，就沒安生過。”
……
許綿綿聽了一嘴八卦，衣服可算是洗成了，心下也松了口氣。
根據她的經驗，門口聊天拉呱沒啥事的老大娘一般都是掌握全大院/小區/大隊的傳話頭子，凡事兒只要她們知道了所有人都會知道的，這下總不會再有人誤會了吧。
她還真沒猜錯，這幾個大娘嬸子家裏條件都不錯，有些把工作給了兒子女兒以後，閑的沒事兒就東家長西家短的，不僅是本大院的傳話頭子還是這條胡同的輿論制造者。
不過嘛，許綿綿年紀小，長得漂亮又乖巧，說話軟綿綿的帶著一股機靈勁兒，倒是挺討長輩們喜歡的。
因此，高嬸子一行人說起她便都是好話。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許綿綿洗完衣服，和她們打了個招呼便回屋去了。
一進門，許綿綿松了口氣。
只是竈臺上的鍋子咕嘟咕嘟冒泡，她剛準備晾衣服就聽見動靜了，連忙跑過去關上氣兒，想把蓋子拿起來，奈何這蓋子太燙了。
她的指尖只是微微觸了一下，就立刻收了回來，嘴裏“斯哈”“斯哈”的，燙得不輕。
許綿綿嘟起嘴，今兒真是倒黴！
剛才叫人誤會了去，這又燙了手。
她長長嘆了口氣，只得用冷水沖一沖，好一陣那股火辣辣的刺痛感才消退。
出發時，許綿綿裝模作樣帶了點野菜，索性晚上清炒了野菜，又熱了熱中午的剩菜，配上剛熬好的蘋果粥，可以說晚餐是格外豐盛了。
廚房不大，也就剛剛好做個飯菜，小方桌立在裏頭只覺得擁擠。
許綿綿想著，還是得換個地方吃飯才行，院子裏她想掛上繩子準備晾衣服、晾被子用呢，而且在院子裏吃飯雖然有樂趣，但刮風下雨的也不合適，思來想去還是後排屋子一進門的位置正合適。
剛剛好一張方桌，兩把凳子。
剛把飯菜放好，用罩子罩上，就聽見敲門聲。
許綿綿快步來到前屋，前屋同後院中間的過道門敞開著，只用了一張席子擋著，左邊是哥哥的房間，右邊是客廳，被墻隔開，因此住起來並不擁擠。
“綿綿！”
許綿綿估摸著是剛認識的幾個嬸子。
“來啦來啦。”許綿綿打開門插。
站在門口的人正是高嬸子，她家離自家挺近，就是前頭那戶人家，自家那間五六平的小屋子正是租給他們家當廚房做飯用了。
高嬸子眉眼寬和：“綿綿。”
“嬸子來啦，快進屋坐吧。”許綿綿往後挪了挪，邀請她進屋。
高嬸子搖搖頭，舉了舉手裏的盤子：“我就不進去了，想著你們兄妹倆平日裏估摸著也不怎麽會蒸饃，我正巧蒸了點花卷，給你們送點嘗嘗鮮。”
這花卷是用細糧和粗糧混著蒸的，沒有粗糧那麽拉嗓子，也沒細糧那麽軟挺，這麽一中和剛剛好。
許綿綿眸子裏亮起光來：“這怎麽好意思。”
“這鄰裏鄰居的，別客氣。”高嬸子嗔怪了一句，“快去拿盤子吧。”
許綿綿“欸”了一聲，趕忙去拿盤子接過花卷，嘴上甜甜道：“這花卷一看就蒸的可好，謝謝嬸子啦，回頭我做好吃的也給您送點。”
高嬸子樂呵呵道：“行，那嬸子先回去了。你哥估摸著也快下班了。”
許綿綿同她聊了幾句，她就回家去了。
許綿綿四處瞅了幾眼，只依稀能看見正對著那邊的幾乎人家這會兒忙的不行，這邊開始做飯，那邊也開始了。
她家門口種著一顆茂密的小樹，剛好防住外人往屋裏瞅的視線，許知遠平日裏也不怎麽開窗，一般都是打開屋裏的門跟小院透氣。
許綿綿瞥了眼熱騰騰的四五個花卷，感慨著果然還是大院裏人大方又熱情，不像是大隊裏都聞著味兒，誰家吃肉了都捂著藏著，生怕有些人去討要，當然也有可能是這邊的人大多是工人，不差這點錢。
她索性把花卷拿去廚房那裏，看見那張方桌，驀然想，如果把它挪到屋檐下，她可以放幾本書在那裏看書啊。
光線好不說，還通風。
於是許綿綿便把方桌挪到了樹下，又拿了幾本書放過去，開始演算例題。
剛寫了一會兒，就聽見外頭傳來自行車的聲音，緊接著便是敲門聲，許綿綿起身走去，依稀能從模糊的窗戶縫中瞧見來人高大的身影，她眼前一亮，推開門就抱住他的胳膊，仰著頭聲音軟糯糯的：“哥，你回來了。”
只是……
許綿綿睜大了眼睛，和來人面面相覷。
來人生了一雙桃花眼，鼻梁高挺、俊俏非常，白襯衣黑色西褲，渾身上下帶著一股矜貴的氣息，一看就是上位者。
可他、他不是哥哥！
那人瞥了眼她那張天真中帶著點稚氣的瑩白小臉，女孩笑得很甜美，生得也很標志，像是出水芙蓉一般美麗。
只是她那柔軟的胳膊還正緊緊抱著他的胳膊呢，他不禁輕咳一聲，骨節分明的手掌拂了拂她的胳膊，提醒著：“小妹妹，我是你哥的同學，你哥呢？”
許綿綿短暫的懵了一下後，小臉噌的一下紅了起來，趕忙送開手後退了兩步。
她透過窗子四處瞅了幾眼，發現大家都忙著自己的事兒，沒人註意這兒才松了口氣。
“不好意思啊，我、我以為是我哥。”許綿綿垂下眼簾盯著地面，尷尬一笑，“不如進屋坐下等吧，我哥應該快回來了。”
那男人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窘迫，溫和安慰：“沒事，你哥跟我是同學，我倆認識十來年了，跟親兄弟一樣，你喊我一聲哥也沒錯。哦，對了我叫陸霄。”
“陸、陸同志好！”許綿綿到底是喊不出陸大哥三個字，只覺得太暧昧了，“你先坐，我去給你倒點水喝。”
眼瞅著小姑娘別別扭扭的，陸霄不禁哂笑：“好。”他和許知遠可太熟了，大學同學又是隔壁鄰居，幾乎是天天見了，這屋裏他熟悉的很。
陸霄索性自顧自進了客廳，找了個位置坐下。
許綿綿跑到廚房，洗幹凈一個杯子，提上熱水壺去了廚房。
“喝點水吧。”許綿綿倒好水，把水杯遞過去，“現在溫溫熱熱的，應該剛好。”
“好，麻煩妹妹了。”陸霄接過水杯，客氣了一句。
許綿綿：“不麻煩的。”
她也找了個離他遠一點的位置坐下。
兩人都不吭聲，就這樣沈默地坐在凳子上。
陸霄見她不自在，索性開了個話題：“妹妹今年多大了？聽你哥提起過你，好像是高一？”
許綿綿：“我今年十六，上高二了。”
“高二啊，那快高考了。”陸霄感慨一句，“要努力了。”
許綿綿：“是啊，是該努力了。”
倆人大眼瞪小眼，似乎是都沒話說了。
好在這時，又有人敲門了。
應該是哥哥回來了。
門沒鎖，許綿綿才剛站起身，許知遠就已經推門進來了，他扛著自行車進了屋。
“哥，你回來了。”許綿綿噔噔噔跑過去，乖乖巧巧的，“對了，哥，家裏有客人來啦。”
“綿綿，乖。”許知遠擡手揉了揉妹妹的頭發，隨後挑眉，“客人？”
他探了探頭，往客廳看了一眼，頓時笑了：“他啊，他可不算客人，老熟人了。”
陸霄挑眉：“老熟人了，也不知道跟我說一聲妹妹來了，我好給你們接接風啊。”
許知遠把自行車推到角落，笑著說：“你不是也才出差回來嗎？我哪兒有功夫給你報告。”
“嘖。”陸霄搖搖頭。
許綿綿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果然是很熟啊！
記憶中，哥哥是沈默內斂的，可眼前的哥哥卻是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果然這人還是要有好朋友的。
她唇角揚起一抹笑容來。
許知遠擡手虛虛攬了一下妹妹，眉宇間滿是歡喜：“這是我妹，綿綿。乖乖巧巧的，羨慕吧？”
“剛剛已經聽妹妹說了，她叫許綿綿。”陸霄低笑一聲，“知遠，咱倆是兄弟，你的就是我的，那你妹妹不就是我妹妹嗎？我有什麽好羨慕的。不過這白得個妹妹，真不錯。”
許知遠語塞了一瞬：“平時怎麽沒看出來你這麽厚臉皮，什麽叫我妹妹就是你妹妹？我妹妹就是我妹妹，可不是你妹妹。去去去，邊去。”
陸霄淡然：“說不過我就開始動手動腳了，嘖。妹妹，別管他，坐。”
“你喊誰妹妹呢？”許知遠不悅。
陸霄：“就是咱妹妹啊。”
許綿綿風中淩亂：……
這不就是小學生互啄嗎？
不過，這還是我那成熟穩重的哥哥嗎？這還是那個初見矜持有禮的陸霄嗎？行吧行吧，這才是真實的他們啊。
倆人皮過之後，便是說說正事了。
許知遠：“行了，別鬧了啊。綿綿，這是你陸霄哥，你喊他一聲陸哥或者霄哥都成，他是咱制衣廠的副廠長，以後想買新衣服了，給他說一聲，他們廠裏款式可多了。”
許綿綿有些驚訝，這麽年輕的副廠長？
陸霄笑瞇瞇：“都是自己人，綿綿可別跟我客氣。”
“謝謝霄哥。”許綿綿眨了眨眼睛，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答應再說，“以後說不得就得麻煩你啦。”
“綿綿呢，我是準備讓她在家學習，然後我下班了指導指導。對了，你沒事兒了也來指導指導，反正我看你一時半會也升不上去了，也別浪費那個功夫了。”許知遠說話也很直白，“你與其跟他費功夫，不如等一等，我估摸著他也快退休了。”
陸霄沈默了一瞬，嘆了口氣：“我知道。”
許綿綿睜大眼睛，這個他不會是制衣廠廠子吧？這麽快的嘛！
許綿綿支起耳朵聽著倆人聊天，只覺得雲裏霧裏，好無聊，一點沒有聽外頭大媽嬸子們聊八卦時有興致。
她真的好想回屋坐會兒了，在這裏聽也聽不懂，出也出不去，因為她坐在裏頭，倆人一左一右給她包圍住了。
好在，很快有人解救了她。
“咚咚咚……”
許綿綿眼前一亮，整個人都來了精神：“我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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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綿綿這回是真的懵了。
這群人怎麽回事？
她扯了扯唇角, 言語間帶著點無奈：“這位姐姐是誤會了吧，我、我才十六歲，還沒……”
話音未落, 剛剛那高挑女孩推開窗子, 眼睛圓溜溜地瞪著許綿綿，才把目光轉向另一個女孩，揚聲：“譚穎, 你跟她說那麽多幹什麽，快過來。”
很顯然，她口中的譚穎就是剛剛問許綿綿話的姑娘，譚穎大概十九二十的樣子，臉上帶著未脫的稚氣，不比剛剛的女孩成熟。
譚穎遲疑了一下，抿了抿唇沖她抱歉一笑，便扭頭往那女孩屋裏去：“茜茜姐, 我來了。”
許綿綿：……
你們要不要說說你們在想什麽？真是離了個大譜，這兩個人是真沒禮貌啊！！！
許綿綿無語了一瞬，才低下頭繼續洗衣服，只是越搓這手勁兒越大。
其實攏共也就兩身衣服, 一身是昨兒穿的，一身是在櫃子裏放的時間長了有點潮味兒, 按理說曬曬也成，但許綿綿實在是嫌棄, 索性一塊洗了。
後院那或是後排房子那有掛衣服的地兒, 她不必跟旁人一樣掛在大院子裏。
許綿綿心想：果然還是得介紹一下自己才成, 要不然今兒這種誤會，說不得得有多少呢。等哥哥回來了吧！
許綿綿感覺有人看她, 頓時擡眸看過去，她的眼睛清清亮亮的，歪著頭看人的樣子很是可愛。
到底只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
偷偷觀察她的是兩個四五十的中年婦女，一高一低，但臉頰都是飽滿圓潤的，眼角雖有皺紋，但高高盤起的頭發上烏油油的，可見日子過得不錯。
許綿綿不認識她們，但想著可能是鄰居，索性大大方方沖著她們笑笑點點頭，自我介紹：“嬸子好，我是許綿綿。”
“許綿綿？你也姓許啊！”高大嬸一臉驚訝，“你不會是許主任的親戚吧？”
“對呀，嬸子好眼力。”許綿綿笑吟吟，“嬸子嘴裏的許主任就是我親哥，最近我都住我哥這兒。”
高大嬸震驚：“原來你是許主任的親妹妹啊！”這可是大新聞！那些個小姑娘爭來爭去，還給人家小姑娘臉色看，但誰也沒想到吧，人家小姑娘是許主任的親妹妹！等著吧，人家小姑娘指不定怎麽跟親哥哥哭訴呢。
一時間，高大嬸有點想笑，這幾個小丫頭要翻車出局嘍。
高大嬸笑容和煦：“我姓高，你喊我高嬸子就是了，我兒子啊和許主任一個廠的，都是鋼鐵廠的。”
一旁的幾個婦女也紛紛說：“我姓王，比她們幾個年紀都大，你叫我王大娘就成。我男人啊是制衣廠的車間主任，我在街道辦事處工作。”
“我姓陳，喊我個嬸子就是了，我男人兒子都在鋼鐵廠上班，平時啊許主任沒少照顧他們，大院裏要是有啥事不明白你來問我就成，我家就住那。”
許綿綿心中有數，能住這邊大院的多是家裏有點背景能耐的：“大娘嬸子們好，我年紀輕，以後還得麻煩大家多照顧我點。”
“你叫綿綿對吧？綿綿，你今年多大了，看著可小。”陳嬸子好奇問了一嘴，“才上初中？”
許綿綿靦腆一笑：“我今年十六，上高二了，馬上就要高考了。我哥不放心我，就把我接到身邊要監督我學習呢。他啊，就是愛操心。”適當的吐槽既顯得自己沒什麽心眼，又叫大家知道自家哥哥重視自己，讓他們不敢小覷。
“綿綿啊，你哥可是大學生，他輔導你這不是手到擒來？”高嬸子嗔怪一句，“你啊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家小兒子跟你差不多大，他十七了，讓他好好考大學就是不聽，不過他啊前些天過了招工考試，現在也進了機械廠當工人。”
“這年頭，能有個好工作比什麽都強。”許綿綿順著誇了一句，“能過招工考試的，都是人才呢。”
高大嬸笑瞇瞇湊過來：“哎呦，綿綿真是會說話，一看就可人疼。”
王大娘抿了抿頭發：“可不是，小姑娘跟她哥一樣，都是人中龍鳳，說不得今年咱們大院裏就要出個大學生了。”
其他嬸子一唱一和的，倒是許綿綿挺不好意思。
許綿綿：“還不知道考的怎麽樣呢，嬸子們對我也太有信心了，我自己都沒多大信心呢。”
“你啊，其實不用著急，這城裏的機會多著呢，怎麽說你也是個高中生。而且有你哥在，都好說。”高嬸子是過來人，意味深長道，“只要有畢業證，都好說。”
許綿綿幹笑一聲：“快畢業了。說起來，我才來這大院，也只認識嬸子大娘們，其他人都還不認識呢。”
高嬸子來了興致：“也就我們好相處些，其他幾家的老太太哦，嘖。”
“嘖！”
“嘖嘖……”
眼瞅著她們眼底的玩味，許綿綿也有些好奇。
陳嬸子撇了撇嘴：“你啊是剛來，過些日子就知道了。喏，住在門房那家人，可不是省油的燈。”
“吃絕戶的，能是什麽好東西。小董立不起來啊，讓那家人拿捏住了，董老師兩口子多好的人啊，可惜了可惜了。”
許綿綿若有所思看了眼大門口的位置，看來女主人是姓董。
“對面那家，別看現在安安靜靜的，到夜裏又成事兒了，他家大人光吵架打架，連帶著孩子也受驚嚇，好好的孩子成了夜哭郎，哭哭哭天天哭。”王大娘撇了撇嘴，“我家和他家挨著，真是倒了黴了，夜裏也不安生。”
“小林兩口子本來沒啥事，還不是小林他媽光挑事兒，挑撥的兒子媳婦反目成仇。打從她來這大院，就沒安生過。”
……
許綿綿聽了一嘴八卦，衣服可算是洗成了，心下也松了口氣。
根據她的經驗，門口聊天拉呱沒啥事的老大娘一般都是掌握全大院/小區/大隊的傳話頭子，凡事兒只要她們知道了所有人都會知道的，這下總不會再有人誤會了吧。
她還真沒猜錯，這幾個大娘嬸子家裏條件都不錯，有些把工作給了兒子女兒以後，閑的沒事兒就東家長西家短的，不僅是本大院的傳話頭子還是這條胡同的輿論制造者。
不過嘛，許綿綿年紀小，長得漂亮又乖巧，說話軟綿綿的帶著一股機靈勁兒，倒是挺討長輩們喜歡的。
因此，高嬸子一行人說起她便都是好話。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許綿綿洗完衣服，和她們打了個招呼便回屋去了。
一進門，許綿綿松了口氣。
只是竈臺上的鍋子咕嘟咕嘟冒泡，她剛準備晾衣服就聽見動靜了，連忙跑過去關上氣兒，想把蓋子拿起來，奈何這蓋子太燙了。
她的指尖只是微微觸了一下，就立刻收了回來，嘴裏“斯哈”“斯哈”的，燙得不輕。
許綿綿嘟起嘴，今兒真是倒黴！
剛才叫人誤會了去，這又燙了手。
她長長嘆了口氣，只得用冷水沖一沖，好一陣那股火辣辣的刺痛感才消退。
出發時，許綿綿裝模作樣帶了點野菜，索性晚上清炒了野菜，又熱了熱中午的剩菜，配上剛熬好的蘋果粥，可以說晚餐是格外豐盛了。
廚房不大，也就剛剛好做個飯菜，小方桌立在裏頭只覺得擁擠。
許綿綿想著，還是得換個地方吃飯才行，院子裏她想掛上繩子準備晾衣服、晾被子用呢，而且在院子裏吃飯雖然有樂趣，但刮風下雨的也不合適，思來想去還是後排屋子一進門的位置正合適。
剛剛好一張方桌，兩把凳子。
剛把飯菜放好，用罩子罩上，就聽見敲門聲。
許綿綿快步來到前屋，前屋同後院中間的過道門敞開著，只用了一張席子擋著，左邊是哥哥的房間，右邊是客廳，被墻隔開，因此住起來並不擁擠。
“綿綿！”
許綿綿估摸著是剛認識的幾個嬸子。
“來啦來啦。”許綿綿打開門插。
站在門口的人正是高嬸子，她家離自家挺近，就是前頭那戶人家，自家那間五六平的小屋子正是租給他們家當廚房做飯用了。
高嬸子眉眼寬和：“綿綿。”
“嬸子來啦，快進屋坐吧。”許綿綿往後挪了挪，邀請她進屋。
高嬸子搖搖頭，舉了舉手裏的盤子：“我就不進去了，想著你們兄妹倆平日裏估摸著也不怎麽會蒸饃，我正巧蒸了點花卷，給你們送點嘗嘗鮮。”
這花卷是用細糧和粗糧混著蒸的，沒有粗糧那麽拉嗓子，也沒細糧那麽軟挺，這麽一中和剛剛好。
許綿綿眸子裏亮起光來：“這怎麽好意思。”
“這鄰裏鄰居的，別客氣。”高嬸子嗔怪了一句，“快去拿盤子吧。”
許綿綿“欸”了一聲，趕忙去拿盤子接過花卷，嘴上甜甜道：“這花卷一看就蒸的可好，謝謝嬸子啦，回頭我做好吃的也給您送點。”
高嬸子樂呵呵道：“行，那嬸子先回去了。你哥估摸著也快下班了。”
許綿綿同她聊了幾句，她就回家去了。
許綿綿四處瞅了幾眼，只依稀能看見正對著那邊的幾乎人家這會兒忙的不行，這邊開始做飯，那邊也開始了。
她家門口種著一顆茂密的小樹，剛好防住外人往屋裏瞅的視線，許知遠平日裏也不怎麽開窗，一般都是打開屋裏的門跟小院透氣。
許綿綿瞥了眼熱騰騰的四五個花卷，感慨著果然還是大院裏人大方又熱情，不像是大隊裏都聞著味兒，誰家吃肉了都捂著藏著，生怕有些人去討要，當然也有可能是這邊的人大多是工人，不差這點錢。
她索性把花卷拿去廚房那裏，看見那張方桌，驀然想，如果把它挪到屋檐下，她可以放幾本書在那裏看書啊。
光線好不說，還通風。
於是許綿綿便把方桌挪到了樹下，又拿了幾本書放過去，開始演算例題。
剛寫了一會兒，就聽見外頭傳來自行車的聲音，緊接著便是敲門聲，許綿綿起身走去，依稀能從模糊的窗戶縫中瞧見來人高大的身影，她眼前一亮，推開門就抱住他的胳膊，仰著頭聲音軟糯糯的：“哥，你回來了。”
只是……
許綿綿睜大了眼睛，和來人面面相覷。
來人生了一雙桃花眼，鼻梁高挺、俊俏非常，白襯衣黑色西褲，渾身上下帶著一股矜貴的氣息，一看就是上位者。
可他、他不是哥哥！
那人瞥了眼她那張天真中帶著點稚氣的瑩白小臉，女孩笑得很甜美，生得也很標志，像是出水芙蓉一般美麗。
只是她那柔軟的胳膊還正緊緊抱著他的胳膊呢，他不禁輕咳一聲，骨節分明的手掌拂了拂她的胳膊，提醒著：“小妹妹，我是你哥的同學，你哥呢？”
許綿綿短暫的懵了一下後，小臉噌的一下紅了起來，趕忙送開手後退了兩步。
她透過窗子四處瞅了幾眼，發現大家都忙著自己的事兒，沒人註意這兒才松了口氣。
“不好意思啊，我、我以為是我哥。”許綿綿垂下眼簾盯著地面，尷尬一笑，“不如進屋坐下等吧，我哥應該快回來了。”
那男人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窘迫，溫和安慰：“沒事，你哥跟我是同學，我倆認識十來年了，跟親兄弟一樣，你喊我一聲哥也沒錯。哦，對了我叫陸霄。”
“陸、陸同志好！”許綿綿到底是喊不出陸大哥三個字，只覺得太暧昧了，“你先坐，我去給你倒點水喝。”
眼瞅著小姑娘別別扭扭的，陸霄不禁哂笑：“好。”他和許知遠可太熟了，大學同學又是隔壁鄰居，幾乎是天天見了，這屋裏他熟悉的很。
陸霄索性自顧自進了客廳，找了個位置坐下。
許綿綿跑到廚房，洗幹凈一個杯子，提上熱水壺去了廚房。
“喝點水吧。”許綿綿倒好水，把水杯遞過去，“現在溫溫熱熱的，應該剛好。”
“好，麻煩妹妹了。”陸霄接過水杯，客氣了一句。
許綿綿：“不麻煩的。”
她也找了個離他遠一點的位置坐下。
兩人都不吭聲，就這樣沈默地坐在凳子上。
陸霄見她不自在，索性開了個話題：“妹妹今年多大了？聽你哥提起過你，好像是高一？”
許綿綿：“我今年十六，上高二了。”
“高二啊，那快高考了。”陸霄感慨一句，“要努力了。”
許綿綿：“是啊，是該努力了。”
倆人大眼瞪小眼，似乎是都沒話說了。
好在這時，又有人敲門了。
應該是哥哥回來了。
門沒鎖，許綿綿才剛站起身，許知遠就已經推門進來了，他扛著自行車進了屋。
“哥，你回來了。”許綿綿噔噔噔跑過去，乖乖巧巧的，“對了，哥，家裏有客人來啦。”
“綿綿，乖。”許知遠擡手揉了揉妹妹的頭發，隨後挑眉，“客人？”
他探了探頭，往客廳看了一眼，頓時笑了：“他啊，他可不算客人，老熟人了。”
陸霄挑眉：“老熟人了，也不知道跟我說一聲妹妹來了，我好給你們接接風啊。”
許知遠把自行車推到角落，笑著說：“你不是也才出差回來嗎？我哪兒有功夫給你報告。”
“嘖。”陸霄搖搖頭。
許綿綿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果然是很熟啊！
記憶中，哥哥是沈默內斂的，可眼前的哥哥卻是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果然這人還是要有好朋友的。
她唇角揚起一抹笑容來。
許知遠擡手虛虛攬了一下妹妹，眉宇間滿是歡喜：“這是我妹，綿綿。乖乖巧巧的，羨慕吧？”
“剛剛已經聽妹妹說了，她叫許綿綿。”陸霄低笑一聲，“知遠，咱倆是兄弟，你的就是我的，那你妹妹不就是我妹妹嗎？我有什麽好羨慕的。不過這白得個妹妹，真不錯。”
許知遠語塞了一瞬：“平時怎麽沒看出來你這麽厚臉皮，什麽叫我妹妹就是你妹妹？我妹妹就是我妹妹，可不是你妹妹。去去去，邊去。”
陸霄淡然：“說不過我就開始動手動腳了，嘖。妹妹，別管他，坐。”
“你喊誰妹妹呢？”許知遠不悅。
陸霄：“就是咱妹妹啊。”
許綿綿風中淩亂：……
這不就是小學生互啄嗎？
不過，這還是我那成熟穩重的哥哥嗎？這還是那個初見矜持有禮的陸霄嗎？行吧行吧，這才是真實的他們啊。
倆人皮過之後，便是說說正事了。
許知遠：“行了，別鬧了啊。綿綿，這是你陸霄哥，你喊他一聲陸哥或者霄哥都成，他是咱制衣廠的副廠長，以後想買新衣服了，給他說一聲，他們廠裏款式可多了。”
許綿綿有些驚訝，這麽年輕的副廠長？
陸霄笑瞇瞇：“都是自己人，綿綿可別跟我客氣。”
“謝謝霄哥。”許綿綿眨了眨眼睛，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答應再說，“以後說不得就得麻煩你啦。”
“綿綿呢，我是準備讓她在家學習，然後我下班了指導指導。對了，你沒事兒了也來指導指導，反正我看你一時半會也升不上去了，也別浪費那個功夫了。”許知遠說話也很直白，“你與其跟他費功夫，不如等一等，我估摸著他也快退休了。”
陸霄沈默了一瞬，嘆了口氣：“我知道。”
許綿綿睜大眼睛，這個他不會是制衣廠廠子吧？這麽快的嘛！
許綿綿支起耳朵聽著倆人聊天，只覺得雲裏霧裏，好無聊，一點沒有聽外頭大媽嬸子們聊八卦時有興致。
她真的好想回屋坐會兒了，在這裏聽也聽不懂，出也出不去，因為她坐在裏頭，倆人一左一右給她包圍住了。
好在，很快有人解救了她。
“咚咚咚……”
許綿綿眼前一亮，整個人都來了精神：“我去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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