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元啟三十二年，半月城將營。

青色紗裙下昭娘那雙玉腿微微顫動著，體下熱流還在湧動。

昭娘感受著陳錦朝灼熱的體溫，不由緊了緊環在他臂膀上的雙手。

“將軍，你曾說這仗打完，便跟我成婚，可還算數？”

將營外，她的婢子小玉附和著她的憧憬——

“將軍心儀於我們姑娘，日後將她迎為妻室也有可能。”

她嬌羞的別過臉看向男人堅毅側臉。

可下一瞬，男人利落抽離，一掃往日柔情，他翻身下榻，對著營外守夜的將士沈聲道：“方才胡言亂語那婢子，責二十軍杖。”

聞言，昭娘身子一僵，所有的歡愉似是抽幹了。

小玉，是與她一同長大情同姐妹。

二十軍杖，即便是硬朗的漢子也受不住，遑論小玉是個女子，不死也非殘了不可。

小玉慘叫連連，昭娘直直跪下身來：“將軍，小玉年紀小，口無遮攔，求您高擡貴手！”

陳錦朝神色未見波瀾，緩緩將衣物整理好，隨即冷冷道：“她識不清自己的身份，罪不可恕。”

昭娘滯了一瞬，陳錦朝這是在點她。

自嘲湧現眼底，她俯身長跪，心似被萬蟻噬咬：“將軍說得是，奴為軍妓，如螻蟻卑賤，不該妄想。”

話音剛落，長劍冰涼落在她那掩不住的洶湧。

陳錦朝向上一挑，挑去她遮掩臉上傷疤的面紗，言語冷冷：“昭娘，醜人就該有醜人的自知之明。”

是了，她如今只是昭娘，是毀了容貌的下賤軍妓，玩物而已。

昭娘忍住了喉間腥甜，淚卻又湧入鼻腔。

她俯身跪拜，額頭叩在潮濕的地上，強忍著不讓聲音發顫：“昭娘謝過將軍教誨。”

男人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玉從刑凳上滾下來，顧不得身體的劇痛爬到昭娘身前跪下。

“小姐，小玉罪該萬死。”

“小姐你為什麽還不肯讓知道小姐便是他愛慕多年的徐昭茹，他若是知道了，定會……”

“小玉，”昭娘低聲打斷她，淡淡道：“這頓板子還不夠你長教訓嗎？”

昭娘額間鬢發微亂，身上褻衣還染著男人身上的沈香味。

就在剛剛，她是要告訴他的，只要他答應，自己便把一切都告訴他。

告訴他，自己從前不是昭娘，她是徐昭茹，是護國公之女，是陛下親封的嘉禾縣主，是他曾朝朝暮暮愛戀的青梅徐昭茹。

從前，鎮國公陳大將軍府與她家一墻之隔，她總愛倚在窗前，捧著詩書吟讀。

她身子不好，他便在墻角種滿了草藥，聞著藥香身子竟也漸漸康覆。

許母卻不知緣由，只謝菩薩：“許是天意護佑，昭茹來年必定康健。”

只有她知道，不是菩薩，是他陳錦朝。

她知道他放飛的每一只斷了線的落在她的庭院中的風箏，是他精心計算過的。

足足一百二十只風箏，每一只她都妥善收藏了。

她以為有機會用那些風箏換來他的紅妝十裏。

沒想到卻等來一場有預謀的兵變，她徐家滿門被屠，她僥幸逃生卻又落了賤籍成了營妓。

又那麽巧合的，與他重逢，在他身上承歡。

不過五六年的光景，回想起卻覺是上輩子的事。

半晌，昭娘囁嚅著：“我知他對我的心意，可皎皎月光今已成跗骨蛆。”

她的臉慘白得嚇人，小玉握緊她的手，啜泣安慰：“陳將軍一定沒有忘記小姐的，否則他怎會遲遲不娶。”

昭娘的心一瞬瞬回溫，今夜他能私自回營只為見自己一面，總歸心裏還有自己。

門外，有妓子窸窸窣窣將紅紗布高高掛上軍營，而那妓子的嘲諷聲卻如針般緩緩紮入耳中——

“將軍不日便要迎娶榮安郡主，怕是要掃掃府內的汙濁之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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