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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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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蒲玉差不多是從裏頭撞出來的,由於沖出來的速度過快,根本沒來得及看清前邊站著的人是誰就一頭紮了進去。

方知遠冷不丁將人抱了個滿懷,擡眼,看到裏面沖出來的另一人,身體立刻做出反應,將懷裏的人往地上用力一搡,走上前去,擡手一把扣住對方手腕,將劉爺爺整個人攔在門裏。

蒲玉以為是碰到了救星,沒曾想一句謝謝還沒說出口,便被一股力道推到了地上,她在地上翻滾了一下,後腦勺猛地磕在後邊的防盜門上。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傳來,她有點懵,餘光中察覺到身後站了個人,她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腦袋剛才是撞在了他腿上,但她現在顧不上說謝謝,正仰頭看著不遠處被方知遠及時擋住的劉爺爺。

江柳咬緊後槽牙,長腿往前一邁,從蒲玉身後走出來,步伐有點奇怪。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蒲玉什麽都沒反應過來,就差一點,最後那麽一點,她的脖子就被人砍掉了。

大約十分鐘前,蒲玉坐在沙發上,思考著該怎麽跟劉爺爺打聽劉伊身邊的人,這時劉爺爺說要燒水泡茶,進了廚房,沒一會兒走出來,手裏就多了一把菜刀。

蒲玉嚇得當即跳到了沙發上,看到劉爺爺掄起菜刀就要落下,她一邊躲避一邊著急忙慌地問:“你幹什麽?”

劉爺爺緊追不舍,嘶啞著吼了一聲:“是你殺了她!”

蒲玉從沙發上跳下來,跟劉爺爺手裏的菜刀擦身而過,她急道:“不是!”

她平時很少運動,也絕對不是那種天生就有運動細胞的人,剛才能及時躲開純屬是因為激發了求生本能,此刻回過神來就躲得比較費勁了。

江柳斜靠在門邊,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沒有一點要上去幫忙的意思。

餘光中,蒲玉看到了一旁的劉伊。

此時她才算是發現了不對勁,因為這人全程表情呆滯,臉上分明沒帶墨鏡,但她就是感覺對方的眼睛像是看不見了,似乎從頭到尾,這人的眼睛就一直盯著地面一處,始終沒動過。

菜刀不算是鋒利的那種,也許是生銹的緣故,蒲玉有好幾次差點被砍到,轉瞬看去,卻發現身上只是多了一道很淺的傷口。

不過還是見了血,隱隱傳來刺痛。

她知道今天多半是不能跟人好好坐下談話了,更別說是打聽什麽消息,同時也知道這麽躲下去不是個事,得盡快找機會逃出去,但運動細胞差的缺點在這時候體現出來,她不小心踩到了地上擺放淩亂的鞋,整個人忽然失去了平衡。

下一秒,像是經歷了一遍慢動作似的,她摔下去的動作在最後關頭調轉姿勢,在墻上一撐,躲開了差點抹了她脖子的菜刀。

菜刀在墻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蒲玉瞬時睜大眼,忍不住拔高音量:“你真弄錯了,我沒殺人啊!”

但劉爺爺已經紅了眼睛,咬牙切齒的再次沖向她。

千鈞一發之際,蒲玉從劉爺爺高舉菜刀的那只手下沖向門口,猛地踉蹌了幾步,指尖還未觸及門把手,門便瞬間彈開,她一頭撞向那道黑影。

“方隊救我!”聲音裏已然帶了哭腔。

方知遠畢竟是練家子,劉爺爺上了年紀,力量再大也無法與一個正值壯年的男人抗衡,他很快落了下風,眼睜睜看著對方劈手奪走了他手裏的菜刀。

菜刀離手,劉爺爺像是立刻被人抽走了力氣似的跌坐在地,幹瘦的喉嚨急速收緊又急速松開,那是年紀上來之後,失去了膠原蛋白,跟枯樹皮差不多的皮膚。

方知遠將手銬戴上劉爺爺的手腕,趕緊回頭看一眼蒲玉,驚訝過後便是疑惑,他問:“你怎麽從醫院出來的?”

夏桃跟他說過,精神病院那邊每天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值守,就是為了防止病人逃跑,現在一個住在單人病房的患者突然出現在這裏,很難不讓人感到疑惑。

蒲玉從地上爬起來,看到他手裏的菜刀,心裏還有點發怵,剛才的畫面真的把她嚇到了,她完全沒想到自己的謊言這麽輕易就被人戳破了,此刻她才回過味來,發覺劉爺爺剛才會那樣說,似乎確實是見過她。

也許是在市局。

在那間灰色的房間裏,墻上有一面很大的鏡子,或許是隔著玻璃,難道玻璃的另一面就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那邊有人正在靜靜凝視裏面的人?

這麽一想,她倒是可以理解了。

江柳懶洋洋地靠在樓道的護欄上,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忽然笑了:“你再不說話,恐怕又得進一趟局子。”

蒲玉回神,趕緊解釋:“方、方隊啊,說出來你可能不太信,但我對天發誓都是真的,其實,我見到劉伊了。”

她說完,立馬看向江柳,江柳一掃剛才那副慵懶的姿態,變得警惕,嚴肅地盯著她。

他們做鬼差的,業績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卻是守好陽間的秩序,別讓陽間的人知道太多關於陰間的事。

他知道蒲玉會說實話,畢竟她剛才那副逃命的慌張樣看起來,確實不太像守口如瓶的人。

他想的是,如果蒲玉張口就把鬼差的事抖落出來,他有權立刻處置了她。

可惜沒有。

蒲玉一本正經地轉頭看方知遠,說:“昨晚她給我托夢了。”

坐在地上雙目無神的劉爺爺眼中亮了幾分,渾濁的眼睛看向蒲玉。

方知遠眉頭一皺,正欲開口,卻又註意到對面那戶推開了一條門縫,他匆匆丟下一句:“先進來。”

隨即便將劉爺爺拖進屋裏,蒲玉快步走進,身後的門風吹似的關上了。

那是江柳跟在她身後進來,順帶手拉上門的緣故。

蒲玉既然說到了托夢這種事,現在就算是要編也得硬著頭皮編下去,她沒什麽文字功底,編故事的能力也不怎麽樣,所以開頭總是很難,非常難。

她說的結結巴巴。

“劉伊她、她跟我說有人殺了她,她現在心裏有很多怨氣,沒辦法投胎轉世,所以她的意思就是……就是要我幫她抓到兇手。對,就是這麽回事兒,我我我真不是兇手,如果我要是兇手的話,劉伊肯定早就把我給‘哢嚓’了對吧?”

江柳背對著客廳裏的人,兩手揣兜,靠在鞋櫃上,肩頭起伏不停,顯然在笑。

蒲玉說完,咬了咬後槽牙,擠出一個難看的笑。

她眨巴著眼睛看方知遠,但她很快從對方眼中看出深深的疑惑。

他不信,他當然不信了,她想,畢竟人是刑警,都不知道見過多少死者,破過多少案子了,再說她還穿著這身衣服,該死,她穿著這身衣服感覺說什麽都像瘋話。

托夢?

得虧她想得出來。

方知遠像是沒聽見蒲玉剛才說的話一樣,低頭沖劉爺爺說話:“老人家,我之前就已經告訴過你,驗屍報告顯示,劉伊身上沒有他殺痕跡,這位蒲小姐只是偶然出現在案發現場,我們調取了附近的監控,她確實不是兇手,因為劉伊的死亡時間跟蒲小姐出現的時間完全對不上。”

蒲玉不敢出聲,因為劉爺爺渾濁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她。

劉爺爺沙啞的嗓音再度響起:“妞妞真給你托夢了?”

蒲玉點點頭,雖然說了很像瘋子,但不這麽說,更像。

劉爺爺忽然激動起來,就著跪在地上的姿勢沖上來:“妞妞有沒有告訴你是誰殺了她?”

蒲玉要是知道兇手是誰,也就不費這個勁跑來人家裏調查這件事了。

她搖頭,對於剛才對她喊打喊殺的劉爺爺態度緩和了一點兒。

劉爺爺的眼睛裏湧出眼淚,蒼老的嗓音帶著哭腔,他激動地抓住蒲玉的手:“蒲小姐啊,妞妞到底是怎麽死的?她說了沒有?妞妞會找你,肯定是相信你,你說啊!是誰殺了我家妞妞!”

他突然湊上來,嚇得蒲玉一哆嗦,本想躲遠點,但她看見了老人的眼淚,聽到了幾近喑啞的嗓音。

“我家妞妞……我家……妞妞她那麽小……”眼淚在溝壑裏蜿蜒流轉,顫抖著滴落。

方知遠攔住情緒激動的老人:“你別這樣,蒲小姐她不是兇手。”

蒲玉按住方知遠的手,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沒事方隊,我沒事。”

“我明白你的感受。”她說這話時對上了劉爺爺的目光,鄭重其事地點點頭,像是一種無聲的認同。

方知遠手一頓,松開了渾身抖如篩糠的老人,他的眉頭從頭到尾都沒舒展過,對於蒲玉剛說的話,表示出或多或少的疑惑。

不過這一點疑惑轉瞬即逝,因為他忽然想起了蒲玉的檔案信息。

蒲玉當然能理解失去家人的痛苦,早些年,她也曾切身體驗過,她清楚知道那是怎樣的痛苦,失去家人的一瞬間,就像是失去了一整個人生。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但她每每想起還是總覺得發生在昨天一樣。

時間可以撫平一切傷口,但身體經歷過的痛苦永遠存在,這些年,只要蒲玉回想那一天,那種被人丟棄在深海裏,怎麽掙紮都無法逃出水面的感覺就又湧了上來。

蒲玉看著淚眼模糊,疲態盡顯的劉爺爺,仿佛看到了當初在太平間痛哭流涕的自己。

她說理解,是真的理解,不是嘴上輕飄飄的一句話,而是這一瞬間,徹底的感同身受。

江柳忽然攥緊了拳頭,指尖漸漸掐進肉裏,很快,他松開了拳頭,垂眸看著掌心上的血漬。

傷口明明已經愈合,為什麽他還會覺得很痛?

不僅如此,還有剛才,蒲玉差一點撞上去的時候,他及時擋在了她身後,化解了她原本會受傷的時機,結果變成了他自己受了傷,被撞到的小腿到現在還在隱隱作痛。

他心底的疑惑漸漸升起,但眼下顯然不是最合適解開疑惑的時間點。

劉伊靜靜地站在狹窄的客廳裏,看到此情此景,面上沒有絲毫動容,反而淡定至極,仿佛是在看待陌生人崩潰大哭。

她的眼睛,跟一潭死水沒什麽區別。

蒲玉把劉爺爺扶到沙發上,想了想,她說:“不管那個人是誰,我都會把他找出來。”

方知遠看著她,聽到她用一種堅定的語氣說:“您放心吧,她一定會安心上路的。”

這表情,這語氣,這相似的話,方知遠曾聽過的。

只不過是從另一個人身上,另一個……跟蒲玉看起來完全不同的女人,曾站在他面前這麽對他說過。

蒲玉沒註意到方知遠的異樣,餘光中瞥見了江柳正按著自己心口位置,十分驚恐的樣子。

作為一名合格的社畜,蒲玉立馬察覺到自家老板的不對勁,她暗道不好,以她打工多年的經驗來看,每當老板擺出這副表情,就一定會有壞事發生。

咚咚。

心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江柳楞住了,整個人猶如雷擊。

他是鬼差。

鬼差鬼差,當頭就是一個鬼字。

鬼,是不會有心臟的。

沒有心臟,何來心跳?

現在他這個鬼差竟然平白有了心跳,這要叫他怎麽能不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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