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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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夜空裏萬家燈火，林立的高樓上空星光閃爍與耀眼霓虹燈交相輝映，高架上車流如織，往日寂寞安謐的小城此刻熱鬧而喧囂，亮如白晝。
孤單的少男少女穿過張燈結彩的街道，漸漸遠離身後的明光瓦亮，居民樓裏有光輝傾瀉而出，團聚的歡笑在暗夜掌燈，甜蜜和溫馨穿街走巷，讓伶俜的人心神向往。
簡適的發絲在風中變化著姿態，偶爾調皮的貼到了男生的耳廓，莫測的暧昧被大風拉扯著，流轉在二人之間，直到拐彎時一個猛剎車，正在跑神的簡適再次猝不及防撲上去。
快速倒退的建築物掠過他們，如水的冷風再次拂過耳畔，她貼著男生後背，渾身緊繃感受到了紊亂的氣息以及那令人臉紅心跳的灼熱體溫。
還好是晚上，還好她坐在後面，不然白帆一定會看到她臉紅的張揚，簡適偷偷的噓口氣。冷風吹到臉上好像也染上了青澀的溫度，沿著脈絡朝前走也染紅了白帆的耳尖。
白帆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第一次覺得一段路程遠的沒有盡頭，有些煎熬又有些萌動。
心照不宣的兩人都強裝淡定著，繃成一線的唇邊浮著怎麽也壓不住的溫暖笑容。
簡適想一定要說些什麽，手指滯澀的戳白帆的後背， “我們要去哪，怎麽還沒到”
“再有一個紅綠燈就到了。”他從後視鏡裏看到簡適不安亂動的腦袋，東瞅瞅西瞅瞅環視著陌生的街道，他唇角翹起問， “害怕”
“才沒有。”簡適答得幹脆，敞露的聲音被風吹著搖搖欲墜。
“冷嗎”白帆察覺到了，側頭問她。
“有點。”
遇到紅綠燈，白帆長腿支著地，清越的眉目轉過來，看到簡適的衣服是無兜設計，一路垂在外面被吹得發紅， “手不冷嗎放這吧。”他自然的拍了下自己兩側的口袋
簡適臉又紅了一個度，說話磕磕絆絆暴露她心神慌亂， “不，不用了。”
紅燈跳了幾下，綠色小人開始閃爍，兩邊的車子紛紛起步離開，白帆轉回頭笑了下， “這會怎麽害羞了。”
明明抱了他一路，這會倒想起男女授受不親了，簡適忸怩起來，心跳如擂鼓。
視線裏的樹木多起來，氣溫更低了些，再也看不到聳立的高樓，眼前是一片空曠熱鬧的草地，幾米一盞的路燈亮而刺目，空闊的人工草皮上有散步的，遛狗的，還有和親朋好友躺在墊子上暢飲笑談的。
這裏不同市區居民樓裏的喧豗，熙來攘往的人潮裏多了種舒展的自由，夜幕上飛著各式的風箏，底下的人兒牽著長線在草地上跑得歡脫，高高的風箏快要和星子平齊，被耀眼的路燈照出清晰的輪廓。
簡適從未來過這裏，她一眼就愛上了這個地方。
白帆停好車回來手裏也拿著個大大的風箏，是嶄新的白色帆船形狀，說完要領後就遞給簡適。
“是這樣嗎”碩大的風箏在簡適的手裏很不安分，認主似的一換到白帆的手中就乖乖聽話。
白帆沒有取笑她的笨拙，耐心的說， “先掌握好風向，等風力穩定下來再放。”他修長的身型逆風奔跑著，撩起的額發在風中輕晃，腳下的影子也肆意的大步向前。
他邊跑邊回頭看，貼在地上的風箏慢慢向天上爬著，與此同時手裏放線，風箏抖了兩下後安穩的飛在天邊，他向簡適招手，傾身靠近把線軸給她。
“風力不足的時候這樣收線，避開障礙物就好。”簡適幾乎是被圈在懷裏，不經意掠過白帆的手。
他的手掌比她大許多，不像女生柔軟，骨節明顯的凸起，硬硬的。白帆脊梁微微彎著，低著聲說話時莫名多了種蠱惑，偶爾掀起眼皮看看她再看看天上的風箏，輕扯唇角敲擊她的腦門， “怎麽又發呆。”
簡適不自然的抿唇，又將註意力全放在風箏上，碎發掉下來被風纏繞黏在臉頰上，白帆站在她身側，手從兜裏抽出來，替她勾下來繞到了耳後。
風箏越飛越高，簡適慢慢放松下來，看著自己是放得最好的，驕傲的踮腳跳了幾下， “快看，我的小白船最厲害!”
白帆笑意明顯點綴在琥珀色眸裏，啞聲笑， “嗯，你最厲害。”
他們的衣角在夜風裏獵獵作響，白帆只擡頭看了一眼，就低下頭目光鎖在簡適的臉上。女生光潔的臉色被興奮渲染著，過白的臉頰有了血色，衣衫牽動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簡適激動的對上白帆視線，白皙的臉上刷了層粉嫩，眼尾柔軟的彎下來， “小白船要越飛越高噢——”她得意洋洋，眼裏零碎的光像融化成了液態，輕松又恣肆的在明眸裏游來游去。
夜闌裏，好似所有沈睡的歡躍從體內蒸騰，空中蕩著歡喜的因子，削弱了寒風的銳利凜冽，連寂寥的冬季都變得毛茸可愛。
後來，這一晚的白色帆船多次出現在簡適的夢中，深邃夜空跟深海沒什麽分別，那白色帆船飄蕩在海上，輪廓不曾染上黑色巨浪，桅桿直挺，船旗飄搖，永懸掛她夢中。
……
年快過去了家裏的旅館重新營業，經常是簡適一個人在看店，來住店的人很少，尤其是這種不幹凈便宜的小旅店，下了場雪後屋裏更潮濕，樓上的情侶積攢著怒氣下來，質問水怎麽又不熱。
簡適從作業題裏擡起頭，面無表情說，抱歉這個要等我家長回來看一下。
接著就能聽到小女人尖銳的聲音說，再也不來了，衛生都不搞一下，臟的要命。
退房這邊登記一下，稍等。簡適擱下筆，沒什麽表情說。女人聞言又皺皺眉擺擺手，尖著嗓門說還是等你家長回來再說。
轉身上樓進了房間，安靜數秒後，樓板不隔音再次有嘈雜的人聲傳來，樓上房間裏把電視機的聲音開到最大，信號不好的臺灣偶像劇尷尬的臺詞清晰可聞——
“你能不能不要留其他女人的電話”是女主嗔怪的埋怨。
“我都說了，她只是個是賣牛奶的阿媽，今年五十多歲了你也要懷疑嗎你不信任我!”是男人的怒吼。
“我哪裏不信任你，我是太愛你了，我多想讓你看看這顆為你跳動的心每時每刻都為你著想。”
簡適正在寫寒假作文，不受控制跑了神，手下跟著寫下“每時每刻都為你著想”，回過神來她直泛惡心，重重的把寫了個開頭的作文紙撕掉。
樓上電視機裏傳來女主潑婦的暴呵，門口的軍綠色門簾被掀起，一男一女擁著進來，簡適頭也不擡問， “標間，大床房一晚，兩晚”
外面漏進來的寒風在屋裏穿行，顯得擺設寒酸磕磣，很難不讓人懷疑這裏更像是冰窖。
“怎麽這麽冷啊，沒暖氣嗎”女生嬌滴滴的問，摸了摸溫涼的暖氣片。
簡適翻了頁作業， “一樓不供暖，住店在二樓，有空調。”寫完最後一個字，她放下筆擡頭看到了一個長相美艷的女生，大冬天黑貂配短褲，踩著雙恨天高，嘴上口紅的顏色紅的嚇人，眼睛周圍描著粗線天黑眼線，蒼蠅腿睫毛看著她，眨了眨。
身旁的男生站沒站相，把兩張身份證甩到桌上， “大床房，一晚，麻溜點。”
簡適看過去，跟丁景傲慢無禮的目光交匯，對方還挑釁的上下掃視，上揚的嘴角勾出一道冷弧，把手搭在美艷女生的肩上，油膩的問， “寶貝，住兩晚早上有送餐服務，要不我們……”
女生顯然不吃這一套，嬌嗔的打掉他的手， “我媽明天就從老家回來了，你是想讓她知道我不在家嗎”
“好吧好吧。真掃興。”丁景無畏的止住話題，嘴裏嚼著檳榔，看著登記的簡適， “搞快點。”
簡適找出鑰匙， “二樓右拐第三間。”
兩人抓起鑰匙膩歪的上了樓，簡適繼續做作業，在幾何體上畫了幾條輔助線，覆雜圖形裏出現一個菱形，下面兩條線比上面的線長二分之一，正好是個風箏的形狀。
想起前幾天和白帆放風箏，她輕輕彎唇，抓起擱在桌上的手機給白帆編輯了一條信息，正要準備發時，又覺得奇怪起來，刪刪減減，最後把這道數學題發過去，佯裝向他請教難題。
等了好半天也沒等到回覆。簡適悻悻放下手機，正打算再做一套試卷時，手機嗡嗡震動。
她迫不及待拿來看，心裏有點落空，是白念逾。
【有個勁爆的消息，聽說丁景跟龍中一姐搞到一起了。我靠聽說一姐是個大美女，沈入落雁閉月羞花，丁景這個癩蛤蟆總想吃天鵝肉!】
白念逾: 【照片JPG。】
照片上就是和丁景一起來的女生，簡適回了句: 【見到了，他們來我家旅館了。女生確實挺好看的，就是圖有點糊。】
白念逾: 【我靠!他倆開房了!!丁景不是挺有錢嗎，怎麽不去住大酒店。】
樓上再次傳來肥皂劇跟嘩嘩的流水聲，腳步聲在頭頂走來走去，像是窸窣的老鼠，簡適感覺頭疼。
她問: 【下午圖書館去不去，我要換書。】
白念逾: 【我不在煬安，最近跟我哥回海城了，開學再回去。想你啊小適適】
簡適看著發來的消息，冷不丁打聽到白帆的消息。原來他回老家啊，簡適熄滅手機，盯著數學題上的菱形發呆，心空蕩蕩的，跟海城幾千公裏，跨越大半個中國的距離。
她這裏雪虐風饕，而他那裏溫暖如春。
接下來一周，謝序也回了老家，簡適的生活平靜如水，簡母倒四班時她就要一整天待在旅店，煬安是座小城，小到用她之前在書上看的一句話形容就是:立在南門城樓撒泡尿，就會撒進北門城邊的茅坑。
全靠重工業撐起的小城，經濟水平低下，每年能看到西邊鋼廠的煙囪裏濃煙滾滾，陰霾天積聚在冬季，長達數月被壓抑的灰色籠罩。
地理老師講風向玫瑰圖常說，家庭好的都去東區買房，騎車從東區來鐵西，白襯衫都被臟兮兮的風刮成灰色。
班裏東區的同學居多，大多哈哈一笑，一副有錢人鄙夷的嘴臉，近年汙染愈加嚴重，大家都搬進東區的大房子裏，簡適是少有還住在西邊的同學。
去年下的雪還是潔白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今年的雪片感覺有點濁，地上的雪被車胎碾成一道道臟灰色水漬，踩在上面像踩在大地軟軟的心臟上，發出“啪嘰”的聲音，濺起的泥水是蒼老的呻/吟。
四方天地都是冬日沈重的氣息。
簡適和白念逾靠網絡一線牽，丁景隔三差五來旅館，身邊女生的面孔每次都不一樣，什麽年齡段的都有，打扮的花枝招展。簡適沒過多交流過，迅速登記好就把鑰匙拿給他。
翌日上午他會退房，隔一段後會再帶新面孔來。
他跟簡適的父母混的熟起來，都知道是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簡母還會佯裝生氣說，臭小子不學好，長得多機靈一小夥，心思要是在學習上準能考第一。
簡母像苦口婆心的家長，但笑得合不攏嘴暴露出市井女人的小家子氣。
她巴不得這不學好的混小子天天來開房，多住一晚大床房她上牌桌時就多一分底氣，手裏一有錢就拿去賭，去買酒喝。
樂的悠哉自在。
快開學的時候，丁景又帶了一個女孩來，不同往日的漂亮艷麗，女生是乖巧好學生的模樣，右臉上有一塊紅色胎記，一直用劉海和口罩遮擋，跟人對視時顯得單純無害。
簡適正趴在桌上寫英語閱讀理解，最後一個空拿不準，舉棋不定最後選了個A。
丁景帶來的女生指了下題目，開口說: “選C。”
她眼神真誠純粹，簡適懷疑的去翻後面的答案，果然是C，她拿紅筆劃掉自己的答案，在旁邊改正， “謝謝。”
“沒事。”女生歪頭笑了下，一副“你看我說的沒錯”胸有成竹的模樣。
簡適接過身份證，看到她的名字——乎琬琬。
乎琬琬穿著藕色棉服，內搭的白色冬裙及膝，小皮鞋上有兩朵蝴蝶結，背著白色雙肩包，黑長直柔順的垂在胸前，要不是有那塊胎記，她大概率會個大美女，長相溫柔乖巧，就是漆黑的雙眼總是躲閃著。
大概也知道未成年來開房不是什麽光彩事，她略顯局促站著那，跟丁景像陌生人。
簡適把鑰匙交給丁景，樓下只剩下她和乎琬琬兩人，她好心的提醒， “那個男生很渣，我見過他和數不清的女孩來。你最好離他遠一點。”
是看在乎琬琬的氣質太與眾不同，不像自甘墮落的壞孩子模樣，簡適才熱心腸提醒。
“我知道。”乎琬琬忽然笑了，劉海垂下來把醜陋的胎記遮擋得嚴實，使她看起來楚楚動人，白的像個瓷娃娃。她其實一直在用餘光偷看簡適，沒想到對方會友善的提醒。
乎琬琬臉上掛著半昧笑容，外面的風雪呼嘯而過，她站在靠門的地方，裙擺被吹動像寒風中抖落雪水的臘梅。她的面容身形被凜風描摹，那抹笑漸漸收攏，意味深長之意，回轉間竟變得狡黠。
在簡適疑惑不解中，她拋擲出莞爾一笑。
幾年後簡適再回憶初見乎琬琬，她時而倨傲清高時而卑微低賤，所有好似謎一樣的兩面，不過是她欲蓋彌彰的虛榮。
遠觀的人以為她是純潔殘缺的梅花，走進了才發現花攢錦簇，假象後的花苞巨大而詭秘，在稀薄的深夜散發出陣陣濕熱汙濁的瘴氣。
她身後是荒涼蠻風，回頭看著簡適笑得輕軟無辜， “你就是三中的簡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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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裏萬家燈火，林立的高樓上空星光閃爍與耀眼霓虹燈交相輝映，高架上車流如織，往日寂寞安謐的小城此刻熱鬧而喧囂，亮如白晝。
孤單的少男少女穿過張燈結彩的街道，漸漸遠離身後的明光瓦亮，居民樓裏有光輝傾瀉而出，團聚的歡笑在暗夜掌燈，甜蜜和溫馨穿街走巷，讓伶俜的人心神向往。
簡適的發絲在風中變化著姿態，偶爾調皮的貼到了男生的耳廓，莫測的暧昧被大風拉扯著，流轉在二人之間，直到拐彎時一個猛剎車，正在跑神的簡適再次猝不及防撲上去。
快速倒退的建築物掠過他們，如水的冷風再次拂過耳畔，她貼著男生後背，渾身緊繃感受到了紊亂的氣息以及那令人臉紅心跳的灼熱體溫。
還好是晚上，還好她坐在後面，不然白帆一定會看到她臉紅的張揚，簡適偷偷的噓口氣。冷風吹到臉上好像也染上了青澀的溫度，沿著脈絡朝前走也染紅了白帆的耳尖。
白帆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第一次覺得一段路程遠的沒有盡頭，有些煎熬又有些萌動。
心照不宣的兩人都強裝淡定著，繃成一線的唇邊浮著怎麽也壓不住的溫暖笑容。
簡適想一定要說些什麽，手指滯澀的戳白帆的後背， “我們要去哪，怎麽還沒到”
“再有一個紅綠燈就到了。”他從後視鏡裏看到簡適不安亂動的腦袋，東瞅瞅西瞅瞅環視著陌生的街道，他唇角翹起問， “害怕”
“才沒有。”簡適答得幹脆，敞露的聲音被風吹著搖搖欲墜。
“冷嗎”白帆察覺到了，側頭問她。
“有點。”
遇到紅綠燈，白帆長腿支著地，清越的眉目轉過來，看到簡適的衣服是無兜設計，一路垂在外面被吹得發紅， “手不冷嗎放這吧。”他自然的拍了下自己兩側的口袋
簡適臉又紅了一個度，說話磕磕絆絆暴露她心神慌亂， “不，不用了。”
紅燈跳了幾下，綠色小人開始閃爍，兩邊的車子紛紛起步離開，白帆轉回頭笑了下， “這會怎麽害羞了。”
明明抱了他一路，這會倒想起男女授受不親了，簡適忸怩起來，心跳如擂鼓。
視線裏的樹木多起來，氣溫更低了些，再也看不到聳立的高樓，眼前是一片空曠熱鬧的草地，幾米一盞的路燈亮而刺目，空闊的人工草皮上有散步的，遛狗的，還有和親朋好友躺在墊子上暢飲笑談的。
這裏不同市區居民樓裏的喧豗，熙來攘往的人潮裏多了種舒展的自由，夜幕上飛著各式的風箏，底下的人兒牽著長線在草地上跑得歡脫，高高的風箏快要和星子平齊，被耀眼的路燈照出清晰的輪廓。
簡適從未來過這裏，她一眼就愛上了這個地方。
白帆停好車回來手裏也拿著個大大的風箏，是嶄新的白色帆船形狀，說完要領後就遞給簡適。
“是這樣嗎”碩大的風箏在簡適的手裏很不安分，認主似的一換到白帆的手中就乖乖聽話。
白帆沒有取笑她的笨拙，耐心的說， “先掌握好風向，等風力穩定下來再放。”他修長的身型逆風奔跑著，撩起的額發在風中輕晃，腳下的影子也肆意的大步向前。
他邊跑邊回頭看，貼在地上的風箏慢慢向天上爬著，與此同時手裏放線，風箏抖了兩下後安穩的飛在天邊，他向簡適招手，傾身靠近把線軸給她。
“風力不足的時候這樣收線，避開障礙物就好。”簡適幾乎是被圈在懷裏，不經意掠過白帆的手。
他的手掌比她大許多，不像女生柔軟，骨節明顯的凸起，硬硬的。白帆脊梁微微彎著，低著聲說話時莫名多了種蠱惑，偶爾掀起眼皮看看她再看看天上的風箏，輕扯唇角敲擊她的腦門， “怎麽又發呆。”
簡適不自然的抿唇，又將註意力全放在風箏上，碎發掉下來被風纏繞黏在臉頰上，白帆站在她身側，手從兜裏抽出來，替她勾下來繞到了耳後。
風箏越飛越高，簡適慢慢放松下來，看著自己是放得最好的，驕傲的踮腳跳了幾下， “快看，我的小白船最厲害!”
白帆笑意明顯點綴在琥珀色眸裏，啞聲笑， “嗯，你最厲害。”
他們的衣角在夜風裏獵獵作響，白帆只擡頭看了一眼，就低下頭目光鎖在簡適的臉上。女生光潔的臉色被興奮渲染著，過白的臉頰有了血色，衣衫牽動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簡適激動的對上白帆視線，白皙的臉上刷了層粉嫩，眼尾柔軟的彎下來， “小白船要越飛越高噢——”她得意洋洋，眼裏零碎的光像融化成了液態，輕松又恣肆的在明眸裏游來游去。
夜闌裏，好似所有沈睡的歡躍從體內蒸騰，空中蕩著歡喜的因子，削弱了寒風的銳利凜冽，連寂寥的冬季都變得毛茸可愛。
後來，這一晚的白色帆船多次出現在簡適的夢中，深邃夜空跟深海沒什麽分別，那白色帆船飄蕩在海上，輪廓不曾染上黑色巨浪，桅桿直挺，船旗飄搖，永懸掛她夢中。
……
年快過去了家裏的旅館重新營業，經常是簡適一個人在看店，來住店的人很少，尤其是這種不幹凈便宜的小旅店，下了場雪後屋裏更潮濕，樓上的情侶積攢著怒氣下來，質問水怎麽又不熱。
簡適從作業題裏擡起頭，面無表情說，抱歉這個要等我家長回來看一下。
接著就能聽到小女人尖銳的聲音說，再也不來了，衛生都不搞一下，臟的要命。
退房這邊登記一下，稍等。簡適擱下筆，沒什麽表情說。女人聞言又皺皺眉擺擺手，尖著嗓門說還是等你家長回來再說。
轉身上樓進了房間，安靜數秒後，樓板不隔音再次有嘈雜的人聲傳來，樓上房間裏把電視機的聲音開到最大，信號不好的臺灣偶像劇尷尬的臺詞清晰可聞——
“你能不能不要留其他女人的電話”是女主嗔怪的埋怨。
“我都說了，她只是個是賣牛奶的阿媽，今年五十多歲了你也要懷疑嗎你不信任我!”是男人的怒吼。
“我哪裏不信任你，我是太愛你了，我多想讓你看看這顆為你跳動的心每時每刻都為你著想。”
簡適正在寫寒假作文，不受控制跑了神，手下跟著寫下“每時每刻都為你著想”，回過神來她直泛惡心，重重的把寫了個開頭的作文紙撕掉。
樓上電視機裏傳來女主潑婦的暴呵，門口的軍綠色門簾被掀起，一男一女擁著進來，簡適頭也不擡問， “標間，大床房一晚，兩晚”
外面漏進來的寒風在屋裏穿行，顯得擺設寒酸磕磣，很難不讓人懷疑這裏更像是冰窖。
“怎麽這麽冷啊，沒暖氣嗎”女生嬌滴滴的問，摸了摸溫涼的暖氣片。
簡適翻了頁作業， “一樓不供暖，住店在二樓，有空調。”寫完最後一個字，她放下筆擡頭看到了一個長相美艷的女生，大冬天黑貂配短褲，踩著雙恨天高，嘴上口紅的顏色紅的嚇人，眼睛周圍描著粗線天黑眼線，蒼蠅腿睫毛看著她，眨了眨。
身旁的男生站沒站相，把兩張身份證甩到桌上， “大床房，一晚，麻溜點。”
簡適看過去，跟丁景傲慢無禮的目光交匯，對方還挑釁的上下掃視，上揚的嘴角勾出一道冷弧，把手搭在美艷女生的肩上，油膩的問， “寶貝，住兩晚早上有送餐服務，要不我們……”
女生顯然不吃這一套，嬌嗔的打掉他的手， “我媽明天就從老家回來了，你是想讓她知道我不在家嗎”
“好吧好吧。真掃興。”丁景無畏的止住話題，嘴裏嚼著檳榔，看著登記的簡適， “搞快點。”
簡適找出鑰匙， “二樓右拐第三間。”
兩人抓起鑰匙膩歪的上了樓，簡適繼續做作業，在幾何體上畫了幾條輔助線，覆雜圖形裏出現一個菱形，下面兩條線比上面的線長二分之一，正好是個風箏的形狀。
想起前幾天和白帆放風箏，她輕輕彎唇，抓起擱在桌上的手機給白帆編輯了一條信息，正要準備發時，又覺得奇怪起來，刪刪減減，最後把這道數學題發過去，佯裝向他請教難題。
等了好半天也沒等到回覆。簡適悻悻放下手機，正打算再做一套試卷時，手機嗡嗡震動。
她迫不及待拿來看，心裏有點落空，是白念逾。
【有個勁爆的消息，聽說丁景跟龍中一姐搞到一起了。我靠聽說一姐是個大美女，沈入落雁閉月羞花，丁景這個癩蛤蟆總想吃天鵝肉!】
白念逾: 【照片JPG。】
照片上就是和丁景一起來的女生，簡適回了句: 【見到了，他們來我家旅館了。女生確實挺好看的，就是圖有點糊。】
白念逾: 【我靠!他倆開房了!!丁景不是挺有錢嗎，怎麽不去住大酒店。】
樓上再次傳來肥皂劇跟嘩嘩的流水聲，腳步聲在頭頂走來走去，像是窸窣的老鼠，簡適感覺頭疼。
她問: 【下午圖書館去不去，我要換書。】
白念逾: 【我不在煬安，最近跟我哥回海城了，開學再回去。想你啊小適適】
簡適看著發來的消息，冷不丁打聽到白帆的消息。原來他回老家啊，簡適熄滅手機，盯著數學題上的菱形發呆，心空蕩蕩的，跟海城幾千公裏，跨越大半個中國的距離。
她這裏雪虐風饕，而他那裏溫暖如春。
接下來一周，謝序也回了老家，簡適的生活平靜如水，簡母倒四班時她就要一整天待在旅店，煬安是座小城，小到用她之前在書上看的一句話形容就是:立在南門城樓撒泡尿，就會撒進北門城邊的茅坑。
全靠重工業撐起的小城，經濟水平低下，每年能看到西邊鋼廠的煙囪裏濃煙滾滾，陰霾天積聚在冬季，長達數月被壓抑的灰色籠罩。
地理老師講風向玫瑰圖常說，家庭好的都去東區買房，騎車從東區來鐵西，白襯衫都被臟兮兮的風刮成灰色。
班裏東區的同學居多，大多哈哈一笑，一副有錢人鄙夷的嘴臉，近年汙染愈加嚴重，大家都搬進東區的大房子裏，簡適是少有還住在西邊的同學。
去年下的雪還是潔白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今年的雪片感覺有點濁，地上的雪被車胎碾成一道道臟灰色水漬，踩在上面像踩在大地軟軟的心臟上，發出“啪嘰”的聲音，濺起的泥水是蒼老的呻/吟。
四方天地都是冬日沈重的氣息。
簡適和白念逾靠網絡一線牽，丁景隔三差五來旅館，身邊女生的面孔每次都不一樣，什麽年齡段的都有，打扮的花枝招展。簡適沒過多交流過，迅速登記好就把鑰匙拿給他。
翌日上午他會退房，隔一段後會再帶新面孔來。
他跟簡適的父母混的熟起來，都知道是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簡母還會佯裝生氣說，臭小子不學好，長得多機靈一小夥，心思要是在學習上準能考第一。
簡母像苦口婆心的家長，但笑得合不攏嘴暴露出市井女人的小家子氣。
她巴不得這不學好的混小子天天來開房，多住一晚大床房她上牌桌時就多一分底氣，手裏一有錢就拿去賭，去買酒喝。
樂的悠哉自在。
快開學的時候，丁景又帶了一個女孩來，不同往日的漂亮艷麗，女生是乖巧好學生的模樣，右臉上有一塊紅色胎記，一直用劉海和口罩遮擋，跟人對視時顯得單純無害。
簡適正趴在桌上寫英語閱讀理解，最後一個空拿不準，舉棋不定最後選了個A。
丁景帶來的女生指了下題目，開口說: “選C。”
她眼神真誠純粹，簡適懷疑的去翻後面的答案，果然是C，她拿紅筆劃掉自己的答案，在旁邊改正， “謝謝。”
“沒事。”女生歪頭笑了下，一副“你看我說的沒錯”胸有成竹的模樣。
簡適接過身份證，看到她的名字——乎琬琬。
乎琬琬穿著藕色棉服，內搭的白色冬裙及膝，小皮鞋上有兩朵蝴蝶結，背著白色雙肩包，黑長直柔順的垂在胸前，要不是有那塊胎記，她大概率會個大美女，長相溫柔乖巧，就是漆黑的雙眼總是躲閃著。
大概也知道未成年來開房不是什麽光彩事，她略顯局促站著那，跟丁景像陌生人。
簡適把鑰匙交給丁景，樓下只剩下她和乎琬琬兩人，她好心的提醒， “那個男生很渣，我見過他和數不清的女孩來。你最好離他遠一點。”
是看在乎琬琬的氣質太與眾不同，不像自甘墮落的壞孩子模樣，簡適才熱心腸提醒。
“我知道。”乎琬琬忽然笑了，劉海垂下來把醜陋的胎記遮擋得嚴實，使她看起來楚楚動人，白的像個瓷娃娃。她其實一直在用餘光偷看簡適，沒想到對方會友善的提醒。
乎琬琬臉上掛著半昧笑容，外面的風雪呼嘯而過，她站在靠門的地方，裙擺被吹動像寒風中抖落雪水的臘梅。她的面容身形被凜風描摹，那抹笑漸漸收攏，意味深長之意，回轉間竟變得狡黠。
在簡適疑惑不解中，她拋擲出莞爾一笑。
幾年後簡適再回憶初見乎琬琬，她時而倨傲清高時而卑微低賤，所有好似謎一樣的兩面，不過是她欲蓋彌彰的虛榮。
遠觀的人以為她是純潔殘缺的梅花，走進了才發現花攢錦簇，假象後的花苞巨大而詭秘，在稀薄的深夜散發出陣陣濕熱汙濁的瘴氣。
她身後是荒涼蠻風，回頭看著簡適笑得輕軟無辜， “你就是三中的簡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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