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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如豆(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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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如豆(二十)

“西瓜,沙瓤西瓜,保熟保甜。”

一大早,瓜販王小五就推著小車,沿街招攬生意。不一時,他來到“淳新布鋪”門口,放下車,喊得更加起勁,一面喊一面瞅著鋪門,眼中滿是盼望。

誰知那門板閉得緊緊,根本無有夥計出來。

“敢是被別個搶了先?”王小五心道。這布鋪每日都要兩只大瓜,已連續十多天,是很穩定的財源,是以他日日早起先來這邊,發個利是,討個吉利。

“會是誰?誰能比我早?”他正默默盤算同行冤家時,忽見布鋪夥計引著個大夫急急過來。

“金夥計——”王小五滿面堆笑地招呼,那夥計沖他擺手,“今兒不吃瓜了,你別處發財。”

說罷,叩開鋪門,同著大夫進去。

在門板的閉合聲中,王小五失望地推起車,決定去真武觀碰碰運氣,那裏近日正在修倉房,匠人們歇息時,高興了沒準舍得買個瓜解渴。

剛走兩步,一條黑狗猛地從側面窄巷中跑出,翹著只後腿,嘴中嗚咽,一看就是被打了。

王小五好奇地扭頭,想看看是哪個厲害孩子,但只瞧見了個背影,甚是高大。

“你也是倒黴,見著厲害的還不跑,不打你打誰。”王小五瞥那黑狗一眼,又看看布鋪,扯起嗓子,吆喝著,慢慢往前走去。

*

淳新布鋪後坊,西側廂房裏,黃雅琴躺在竹床上,蜷縮著身子,面色暗紅,頭發衣衫盡被汗水濕透。

“虎子娘,大夫來了,你伸出手來診脈,啊!”其夫牛峽,拖著跛腿,小聲道。

黃雅琴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遞出右手。

大夫立刻上前切脈,之後又問了幾個問題,不由地緊了眉頭,對牛峽道:“恕我直言,尊夫人得的乃是瘧疾,需好生調養。”

聞言,立在側旁的隋巧娘白了臉,這瘧疾就是打擺子,傳染性極高,一個閃失,是會死人的。

不等牛峽開口,她立刻道:“大夫,請您救命,務必救好我這姐姐。”雖然跟黃雅琴相處的時日不長,但兩人甚是投緣,一個會織,一個擅繡,有說不完的話。

大夫頷首,表示自當盡力,旋即開了小柴胡湯,讓每兩個時辰餵一次。

牛峽應著,就要去抓藥,卻被大夫攔下。

“藥,我會讓人送來!”大夫沈聲道,“你們現在哪裏也不要去!七日後確認無礙,方可外出。在家需保持潔凈,焚熏艾條,所有入口之物必須熟透。”

一頓又道,“這打擺子,十分兇險,按照規定,我須得向縣衙呈報。你們的生意,這幾日怕是做不成了!”

送走大夫,隋巧娘立刻讓夥計在鋪門外掛了暫時閉店的木牌,又寬慰眾人幾句,請大家趁此機會,好生歇息。

“主管,是不是得告訴東家一下啊?”一個夥計道,這麽大的事,要是縣衙追究起來,他們可擔不起責。

隋巧娘很是發愁,是該告訴,可大夫已經下了禁足令……

就在這時,忽聽坊後小門嘎吱一聲被推開,錢禾慢慢步了進來,青桃、羅雲兒跟在後面,提著果簍跟食盒。

“夫人,您、您怎麽來了!”隋巧娘迎上去,急道,“快回去,您不能在這兒。”

錢禾以為她怕自己動了胎氣,遂笑道:“羅姨說了,要多走走才好。我來是給……”

“夫人聽我說!”隋巧娘打斷她,把黃雅琴確診打擺子事說了一遍。

“夫人,您快走,要是縣衙來人,您就走不了了。快呀!”

錢禾聞言一怔,下意識地擡手按住鼓腹,這才註意到院中諸人,特別是牛家人,個個惶恐不安。

“大家莫慌,有大夫有藥,琴姐一定能康覆!”這話她說得堅定,仿佛面對的只是頭疼腦熱,睡一覺就能好。

若問錢禾信嗎?

她一定會說信!因為過坎的時候,拼的就是信心!所謂人定勝天,靠的也是這份心氣!

錢禾還想說什麽,卻被隋巧娘扶住胳膊,催著快走。

青桃、羅雲兒已是聽得明白,放下手中簍盒,就去喚車夫掉頭,卻是晚了一步,只見巷中滿是人,人人手中拿著布匹,爭先恐後地湧向門口,口中直喊:“別人壞老板跑了,讓他退錢!”

*

縣衙二堂,池舟正在看大理寺回文,之前裁決狗牙鎮崔林一案,主犯崔亮被判斬刑,需上報核準。

呈文層層遞送,級級審核,是以兩個月才批覆下來。

看著那一連串的“準”字,池舟松了口氣,喚過刑房丁安,說事不宜遲,今日午堂就把流刑等從犯先發落了,這樣大獄中只剩崔亮一個死囚,獄卒也輕省些。

丁安稱是,接著道:“那崔亮倒是心寬,每日該吃吃該睡睡,就連大雨那些時日,別犯都嫌木床潮濕,他卻不聞不問。”

正說著,只見門吏來報,說濟安堂倪大夫求見大人,有急事。

濟安堂乃永淳首屈一指的醫館,倪大夫更是因醫術精湛被稱為倪華佗。

之前錢禾有孕,就是請他確的診。

池舟讓快請。

只見倪大夫急步入堂,長揖為禮,不給池舟寒暄的機會,開門見山說城中發現了瘧疾病例。

“大人,請務必嚴防。淳新布鋪那邊,我已告知鋪內人不可外出,但人慌多會逃走,還請縣衙出面,暫時封鎖七日。”

“淳新布鋪?”池舟重覆一遍,尾音有些發顫,倪大夫跟丁安都聽得清楚,忍不住看大人一眼。

“是,就在北城跟東城的搭界街口,以賣麻布為主,主管是個隋姓婦人,病人姓黃,至於老板……”

池舟擡手打斷他:“我這就派人過去。倪大夫辛苦,還請多多費心。”

倪大夫又道:“此病傳染極快,雖說別處無有病例,但為萬一計,還請大人準許,在下制備藥囊,投放城中各處水井。”

預防疾疫,清潔是必須的,池舟自是應允,還提出縣衙將會發布告示,要求民眾註意飲食及個人衛生。

送走倪大夫,池舟立刻點派人手。

見他要親自過去,丁安趕緊勸阻:“大人,那布鋪甚是危險,您乃一縣之主,萬不可冒險,讓屬下先過去探個究竟!”

話音未落,就見裴勇一路狂奔沖到堂前。

“大人,有人鬧事,要放火燒——”

裴勇在真武觀監工修建常平倉,聽到此處,池舟甚是驚訝,“誰敢在真武大帝面前放肆?”

“不不,是布鋪,淳新布鋪!”

*

“退不退?退不退?”一群壯漢圍在櫃臺前,隔著亂七八糟的布匹,沖隋巧娘並兩個夥計喝道。

適才眾人圍堵後門,錢禾聽清其要求,知道一時辯解不得,立即讓隋巧娘開了鋪門,退布退錢。

可那些布一看就不是鋪裏的,隋巧娘自是拒絕。

“我們的麻布,很是精細……”

“少廢話,我就是在這兒買的!你敢不認!你個黑店,給我砸!”

“誰敢!”羅雲兒抱刀立在櫃臺側旁,冷冷掃視眾人一圈,“拿上你們的破布,立即滾!不然我可不客氣!”

“是嗎?我倒要看看是你嘴硬,還是我拳頭硬!”為首的壯漢,根本不把她個小姑娘放在眼裏,說著就使出勾拳。

羅雲兒一把抓住他手腕,一擰一甩,人就直直砸向人群,哐哐哐,倒了一地。

“滾!”羅雲兒喝道。

吃了虧的壯漢哪裏肯罷休,見硬的不成,旋即使出楞的,從懷裏掏出火折子,忽地吹燃,“我燒了你這黑店!”

這話喊得震耳欲聾,給路過的裴勇聽見,他雖不知內情,但見眾人聚集,氣勢洶洶,唯恐生亂,立即以工房胥吏身份要求眾人散去。

誰知人們根本不聽,見他一身布袍,反說他是個冒牌貨。

他只好急急回縣衙稟報。

池舟聞言驚覺事情不對,再不耽擱,急急上馬,一路加鞭。

遠遠地,就見人頭攢動,人聲喧沸。池舟不得不勒馬,剛要飛身過去,卻見謝飛高舉銅鑼,大喊道:“知縣大人在此,全都讓開。”說罷猛敲三錘。

眾人見池舟穿著便袍,還想不聽,奈何兩隊衙役快步趕到,手持長矛,強行把人隔開,讓出道路。

池舟策馬到了鋪前,見羅雲兒正跟五個壯漢對手,地上還躺著七八個。

“住手!”

聽見池舟命令,羅雲兒再不戀戰,使出無影腳,砰砰砰,五漢也重重撲地!

“大人!這黑店賣臟貨!我等要求退錢,他們就出手傷人。”適才拿火折子的壯漢,掙紮著想起身未果,只得仰起頭大喊大叫。

“什麽臟貨?說清楚!”池舟冷聲道。

“他們用病人織布,還是打擺子的角山人!誰不知道,打擺子傳染人,這樣的布誰敢用!得燒了才是!”

池舟勒緊韁繩,緩緩掃視眾人一圈,方道:“你們都知道這鋪的織工患病,所以來退錢的,是嗎?”

“是!”眾人齊聲道。

“很好!”池舟一字一頓道,“這鋪中確有病人,方圓二裏地暫時封閉,七日內不得出入,你們即來了,就留下!”

說罷揮手,示意衙役們拿人。

眾人慌了,想要跑,誰知衙役們個個身手敏捷,如飛鷹撲兔,旋即就將四十人全部擒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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