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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黃橘綠(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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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黃橘綠(十六)

池舟循聲望去,就見韋亭立在斜後方的米鋪旁,正沖他悄悄招手。

“大人,可走南門。”韋亭迎上池舟的目光,急道,“只是要委屈大人扮做鏢師打手。”

“要去南竹鎮麽?”謝飛插言,“追兵怕是會各村搜捕。”

韋亭張嘴,不巧一陣急鼓又起,他的聲音被淹沒,謝飛沒聽清,池舟卻是讀懂了其唇形。

“好!”

池舟用力點頭,讓謝飛帶著五個鏢師,護住家人隨韋亭先行,他自去同鐵萬斷後。

錢禾策馬跟緊馬車,剛走數步,身後傳來刀劍相擊的鏗鏘聲,她忍不住回頭,卻只看見甲兵變了陣法,長龍環繞為圓,圓心幾道黑影。

“夫人,坐穩了。”一個鏢師說著,拿刀柄重重擊上她坐騎臀股,吃痛的青花馬長嘶一聲,撩開蹄子,向前狂奔。

池舟與鐵萬並騎,四個鏢師把住四角,六人緊緊盯住越圍越緊的兵卒。

適才鐵萬並未下死手,畢竟對方只是奉命行事,一旦池舟繼續做這個永淳知縣,少不得要跟他們交道,不能結下生死之仇。

“聽著,他們的目標是我,我引開他們,你帶人出南門,那裏能走。”池舟一面說,一面瞥了瞥城頭的鄭輝。

以他的功夫,一個人脫身,不成問題。

鐵萬會意:“半個時辰,見不到你,我會大開殺戒,你利索點兒!”

“明白。”

話音未落,池舟一手持劍,騰身而起,圍兵們大驚,剛要揮刀舞槍攻殺,卻尋不見那抹青影,只覺頭頂被什麽掃了一下,輕輕的,如細風穿過竹簾。

下一瞬,就聽千戶大喊:“住手,都住手!”

眾兵愕然,齊齊回望,只見其頸下多了柄利劍。

池舟手下用力,劍尖刺入半寸,鄭輝立刻告饒。

“收兵,立刻。”

鄭輝照辦,命小卒鳴金。

鐵萬立刻牽起池舟的坐騎黑馬,帶著四個鏢師離開。

“大人,有事好商量,您要我做什麽,盡管吩咐!”鄭輝顫聲道,雙膝打彎。

“知府帶了多少人過來?”池舟問。

“兩千。加上我這一千,城裏共有三千甲兵。”

“他是如何吩咐你的?”

“徐知府說,你,你草菅人命,罪不容赦,一旦逃匿拒捕,可就地正法。”

鄭輝擡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我吃了迷魂藥,信了他的鬼話,請大人饒恕,小的定當做牛做馬,報答大人。”

“這是你自己說的,你記住了!”池舟沈聲道。

“小的銘記在心,絕不反悔。只要大人……”

話未說完,只覺眼前白光一閃,鄭輝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半響,忽聽一個小卒道:“千戶,沒事了,您醒醒啊!”

鄭輝試探著睜開一只眼睛,哪裏還有池舟的影子!

這廝,功夫當真了得,來去如風!他媽的,下次別讓老子遇上你!

“還楞著幹什麽,快去追啊!賞金不要啦!!”鄭輝摸著脖子沖城下的兵卒狂喊。

*

韋亭帶著錢禾眾人趕到南城門,守衛正在關城門,為首的旗長見他們要出城,立刻走了過來。

錢禾本就提著的心繃得更緊,他們走得急,根本來不及喬裝,要是給認出攔下,可怎麽辦?

誰知那旗長甚是客氣地跟韋亭見禮,道:“姑父,這麽晚了做什麽去?”

“解送銀款,南竹鎮修路用的。”韋亭從車轅上跳下,提高了聲音,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怎不用衙役啊?”旗長打量著謝飛跟五個鏢師,又問。

“這是銀子!要丟了,我可賠不上!衙役也就擺擺陣仗,真遇上匪徒根本沒轍!還得會工夫的鏢師才行。”

正說著,鐵萬等人策馬趕到,個個持刀,驚得門邊的守衛們登時按住刀柄,圍了上來。

韋亭趕緊道:“自己人!適才城中拿人,好不慌亂,多虧鏢師們斷後,我才擠了出來。”

旗長聽了,一抱拳:“姑父辛苦,早去早回。”揮揮手,示意手下大開城門。

一行人不緊不慢地出了城。

聽見城門閉合的聲音,錢禾稍稍松口氣,又看了看鐵萬及他身邊的人。

沒有他!

她剛要問,就聽韋亭對車夫道:“快走,今兒務必趕到小角山!”

小角山乃是永淳、角縣兩地都不管的角落,追兵怕是一時也想不到新任知縣池舟會去山上藏身。

謝飛這才恍然,難怪適才池大人那樣痛快地答應。

車夫揚鞭,鐵萬一夾馬腹,走到前頭,讓眾人跟緊。此時日頭已經沈下,暮色四合,初冬的風嗖嗖刮著,林木微顫,好在南國氣溫頗高,冬風並不刺骨。

青桃挑起車簾,請錢禾登車,錢禾搖了搖頭,讓她跟羅姨坐穩。

行了五裏路有餘,那跟在鐵萬身側的黑馬,忽地長嘶一聲,停步不前。

鐵萬握刀四顧,錢禾心有所感地望向東南方,一道熟悉的身影從林間躍出,如閃電般,眨眼就到了近前。

韋亭跳下馬車,上前施禮:“大人好身手!我等敬佩至極!”

池舟扶住他:“今日承蒙相助,池某全家得以脫險,此等大恩,容後再報。”

“不敢,不敢!永淳得遇大人,幸甚至極!”

這話乃韋亭肺腑之言,他在縣衙熬了二十年,送走六任知縣,小角山無籍民眾的事都沒解決,可池舟一來,這事就辦了。

他感激地都不知做些什麽好!

今日在城中收拾空房時,聽聞徐知府帶人進了縣衙,卻不聲張,他暗暗留意察看。及至見池舟翻墻而出,他毫不猶豫地就來助一臂之力。

雖不知他犯了何事,惹怒頂頭上司,可其成全之恩,必須得報。

鐵萬見兩人謝來謝去,甚是不耐,插言道:“趕路要緊,繁禮休敘。”

池舟讓韋亭上車,他走到黑馬跟前,翻身坐上,一提韁繩,走到錢禾身側,擡手握了握她的手。

“無事了,咱們走!”

“嗯!”錢禾應著,仔細打量他全身上下,無有傷痕,一直擰著的眉頭這才松開。

*

一隊人覆又上路。

很快行過二十多裏,一個小岔路現在面前。

這岔路往東,過小角山,入東竹村,往北,穿過一片桉樹林,就是白橋鎮。

池舟見韋亭直接吩咐車夫往東側岔路而去,便勒住了馬。

宋琪乖覺,也停下馬,問他可是累了,要不要休息。

“你跟著馬車走,別停!”池舟道。

宋琪便又打馬前行,錢禾一直跟緊池舟,此時也停馬,望向他:“怎麽了?”

“小禾,我只能送你們到這兒。”池舟牽住她馬韁繩,兩馬靠近,兩人也肩挨肩,腿碰腿。

一旦追兵趕來,勢必分道攔截,他得擋住。

“你去哪兒?”錢禾抓住他手,“可是要回城?”

事到現在,她隱隱明白他當是遭了冤屈,不然守城甲兵不會圍獵他個知縣大人。

而他尊崇範文正公,想做個送炭人,那麽他勢必要尋找證據,洗脫冤名。

冤在城裏,洗冤也得在城裏。

“無事,我去去就來。”他不否認,只是說得輕松,“你在山上好好的,等我來接你。”

她不能攔他,可又擔心他,略一沈吟,道:“我信你!你可要早點來!我帶著很多銀票,要是給人知道了,不得了,明白嗎?”

明白。就算不做官,她也能養活他!

池舟捧住她雙手,深深凝視她的眼睛:“夫人放心,我一定盡快回來。”

鐵萬耳尖,聽不見熟悉的馬蹄聲,立刻回頭看,就見池舟跟錢禾停馬悄語。

他剛要催促,池舟沖他揮手。

“做什麽?”鐵萬讓鏢師帶隊繼續前行,自己打馬折返,停在池、錢兩步遠外。

“你帶人上山,等我消息。”池舟簡短道。

鐵萬挑眉:“什麽意思?”

“解鈴還須系鈴人!”

“我跟你去!”

“人多更易暴露,再說山上不是十足安全,一旦兵卒搜山,山上所有的人,就都靠你了!你的擔子比我重!”

池舟剛說完,一直在不遠處等候的謝飛提馬上前:“大人,我跟你一起,這片我熟!”

“這不是突圍,不用人多。”

“我得回去看看翠翠。”謝飛坦言。

適才他選擇助力池舟,一是為報恩,二也是料到兵卒不會那麽快找到他家。可此時,城門緊閉,天已黑透,翠翠還小,一個人在家,怕是害怕得緊。

聽他這麽說,池錢、禾雙雙驚覺,一路奔命,竟把謝翠翠丟到了腦後。

“好,你跟我回去。”池舟立刻應道。

當下分工已定,彼此不再耽擱,鐵萬帶著錢禾等人,直奔小角山。

等到隊列不見了,馬蹄聲也聽不見了,池舟跟謝飛才調轉馬頭往北側岔路行去,兩人走得很慢,時時註意身後動靜。

然及至深夜,也無追兵趕來。

這就不追放過他了?

池舟納悶著,卻也暗暗松口氣,請謝飛帶路,抄小道直返永淳縣城。

離城三裏,兩人下馬步行。

臨走前,池舟拍了拍坐騎黑馬的脖子,說聲“去吧”,那馬居然真就嗒嗒跑遠了,帶著謝飛的棕色馬一起。

習武之人,行腳亦快,區區三裏路,眨眼就完了,城墻西南角出現在面前。

城上火把烈烈,值守的兵卒成隊走過。

“我去找人,你且回家,五更在東北角小廟取齊。”池舟道,眼下帶謝翠翠出城已不方便,那小廟有暗閣,藏個小姑娘當是無虞。

謝飛明白他的深意,立刻領命道謝。

兩人瞅個兵卒走過去的空子,立即擰身上墻,潛入黑影,乘著夜深人靜,悄悄進了城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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