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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黃橘綠(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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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黃橘綠(七)

從南竹鎮到京城,水陸並運,一斤貨物的運費是二十文,一個精巧的小玩意在京城的售價不低於三十文,那麽只要單件小玩意的成本不高於十文,就有很大的利頭,值得做。

錢禾腦中快速盤算著,脫口就要買女童手中的梅花形竹籠。

“阿妹,這個賣給姐姐好不好,多少錢?”

女童看看錢禾,又看看少年,搖了搖頭。

“不賣嗎,為什麽?”錢禾不死心,又問。

少年道:“自家編的,不值錢,你喜歡,讓阿妹編個給你就是。”

聞言,池舟開口道:“這麽多竹子,都是直接砍掉造紙,不做他用嗎?”

“還能做什麽?”少年臉現迷茫,“竹子遍地是,能賣掉就不錯了!”

能做的很多。但一句兩句講不清楚,池舟也不多言,只是問一根竹子賣給紙坊多少錢。

“一錢銀子,一畝竹林。”

“這麽便宜?”錢禾簡直不敢相信。

“還有更便宜的呢。我們這竹子好,才給這價。”少年頗有些自豪,說完大口啃粽子。

錢禾問那女童,能不能教她編竹籠。

女童點頭,指了指竹林外。

“需要去你家,是嗎?”錢禾笑著問,她正有此意。

女童又點點頭,轉身先走。

錢禾跟池舟對視一眼,彼此會意,辭別少年,跟上女童。

*

一進女童家門,錢禾登時楞住,竹屋,竹棚,竹桌,竹椅,竹筐,竹碗,竹籮,竹箱……一應器物,全是竹制,且樣樣都很精巧,仿佛工藝品。

女童跑進廚房,拉著個三十多歲的婦人出來。婦人手裏拿著竹笊籬,頭發盤得緊緊的,一身未染色的土布褂褲,腳穿草鞋,那細長臉,大圓眼,跟女童、少年一模一樣。

“竇大嫂。”錢禾問過少年,知道他家只三口,守著五十畝竹林過活。

“我想買竹籠,阿妹手裏的這種,你看多少錢合適?”

竇大嫂一怔,顯然第一次遇到買主,她打量著錢禾,好看,還一臉喜氣,不像騙子。

她想了想,說出個“兩文”。

“兩文?會不會太便宜,你再加點兒!”錢禾忍住大笑的沖動。

“還加呀!”竇大嫂有些無措,實話實說道,“沒賣過,也不知多少錢合適,你看著給吧。”

錢禾拿出五個銅板,遞給竇阿妹。女童喜歡得雙眼發光,立刻把手裏的竹籠遞給錢禾,就要帶著錢禾去竹棚下,那裏擺著竹篾,竹刀,幾個竹籮。

錢禾笑著擺手:“阿妹,我手很笨的,學不會。我呀,想看看你還能編什麽,兔子能編嗎?”

女孩點了下頭,立刻跑到竹棚下動起手來。

竇大嫂拿出張竹桌放在院中,請錢禾坐,倒上杯熱水:“我在煮筍片,等我一下啊。”

“我夫君在外面,能請他進來坐一下嗎?”適才擔心唐突了竇大嫂,池舟留在了院外。

*

池舟在桌前坐下不久,竇大嫂端著一籮煮好的筍片從廚房出來,放在日光下晾曬。

錢禾吸吸鼻子:“好香,很特別的清香。”

“吃起來更香,特別是煲湯。”竇大嫂開心道,“兩位客人,不嫌棄的話,中午就在這兒用飯吧。鍋上燉著湯呢。”

“好啊。”錢禾一口答應。

竇阿妹編好小兔子,拿給錢禾看。

那兔子,惟妙惟肖,甚是可愛,錢禾喜歡極了,以十個銅板買下。

竇阿妹握著銅板就沖出了院子。

“竇大嫂,像這種小兔子,若是您來編,一天能編多少?”錢禾把玩著小竹兔,心下開始盤算,運到京城,一個賣多少錢才合適。

“二十個總是有的。”

“如果是竹籮呢?”

“大件就慢了,五個吧,五個編得出來。”

一直安靜聽著的池舟,忽地咳嗽起來,似被水嗆到了。

“抱歉,失禮了。”池舟拿出青絲帕擦擦嘴角,悄悄同錢禾遞了個眼色,示意她打住話題。

錢禾雖是不解,但照做了,同竇大嫂說些閑話,說來說去就到了吃中飯的時候,竇大嫂請兩人稍坐,自己進了廚房。

院中剩了池舟、錢禾兩人。

錢禾忍不住問他,剛才怎麽回事。

“你可是想趕年節?”

錢禾頷首。今日是十月十七,只要二十六能發船,那麽臘月二十六就能入京,年前發賣三日,還有燈節廟會,兩千個小兔子不成問題,畢竟新年是兔年。

池舟輕輕搖頭,表示不讚成。

“時間太趕。兔年應景之物很多,這小竹兔雖精巧,但一個三十文,尋常人家舍不得,富貴人家看不上,不上不下的,不好。”

“但竹編器是個機會。”錢禾急道,“南竹鎮這麽多竹子,一畝才賣一錢銀子,虧大了。要是能把竹編做起來,永淳全縣買米的錢也有啦!”

“是,所以我們第一單必須賣出名堂!讓世人知道永淳竹編。”池舟攥緊手,“竹編器,蘇杭一帶也有,那裏離京城更近,成本更低,至少運費低,我們想出奇制勝,須得拿出不一樣的產品!”

他擡眼望向竹棚,“你看,這些籮筐,是精致,但別人也能編,就算價格壓低,也賣不了多少,我們得好好想想。”

兩人靠得很近,又故意壓低了聲音,是以竇大嫂並未聽見他們說了什麽,只是覺得兩人親密無間。

然當她端著飯菜上桌時,卻見錢禾臉上的笑容有些僵。

錢禾是個急性子,想到就要做的那種。她承認,池舟的話有理,但等籌劃好,不知何時,年節眨眼就過去了,這可是一年一次最大的商機。

竇大嫂盛了竹筍老鴨湯遞給錢禾。

錢禾捧碗,看看院門外,道:“阿哥、阿妹還沒回來?”

“竹子砍完才得回來。客商等著,不能耽擱。”原來那少年甚是孝順,自從父親去世,他主動包攬了家中重活,一點兒也不讓母親受累。

竇大嫂又給池舟盛上,讓兩人趁熱喝。

一匙入口,錢禾眨了眨眼睛,鮮香無比,比昨晚在竹鮮三味吃到的還香。

“大嫂,你這湯怎麽做的?”她立刻問。

“筍片,老鴨,一點鹽巴,燉足兩個時辰就是。”

“沒有別的料?”

“筍片就夠了呀。只有我們這兒的筍片才有這個味。”竇大嫂笑道,“我不是誇口啊,柳州府,桂林府,乃至南寧府,也尋不出這種筍片。我們這兒山地好。”

“多少錢一斤啊?”錢禾下意識地問。

“你喜歡拿些去吃就是。但鮮筍不成,放不住,我給你拿筍幹,能放三年呢。”竇大嫂放下勺子,去廚房,拿了一竹籃淡黃筍幹出來,“吃前拿水泡開就好了。”

錢禾看池舟一眼,對方默然喝湯,她想了想,又道:“大嫂,這筍片,我需要三千斤,你開個價。”

竇大嫂楞住:“這麽多,吃到何時啊,每年都有新筍幹的。”

“送朋友。這麽好的筍幹,送禮也有面不是。”

其實錢禾要送的是京城客戶。她想好了,就算是年末給客戶的好禮。這些客戶都是京城的富戶大家,個個嘴刁,若他們能認可南竹筍幹,再好不過,萬一不認可,也送了份人情,對錢家商隊的經營自有好處。

竇大嫂見她動真格的,也認真道:“什麽錢不錢的,都是自家地裏產的,吃不了就扔掉。你拿去,還不浪費呢。”

又是這樣,錢禾心裏暗暗嘆氣,道:“那這樣,一斤十五文如何?”算上運費、人工,一斤成本在四十文,京城筍幹均價是五十文,還有利頭。

“哎呀,這麽高,太多了,少一點兒。十文足夠啦。”

“不,就十五文,聽我的。”錢禾斷然道,“但這三千斤,本月二十三日,最晚了,就要送到永淳縣城,可以嗎?”

“沒問題的,一定送到。”竇大嫂連聲應著,“一會兒我去找裏長,全村三千斤很容易的。”

三千斤一共是四十五兩銀子,錢禾沒帶這麽多,只交了五兩定錢,講好剩下的等筍幹送到,結清。

“就送到……”錢禾望向池舟,“咱們住的客棧是哪家來著?”

“淳安客棧。”

“對,淳安客棧,我們姓張。”做戲做全,池舟暗中訪看全縣,錢禾自不能露出馬腳,便報了她母親張萱的姓氏。

說到客棧,錢禾問竇大嫂,為何村裏飯館會給宿錢打半價。

“是給客商的優惠。每年這時,客商來收竹子,大家都靠這個吃飯,都盼著客商越多越好。”

待吃完飯,錢禾回到竹鮮三味,寫了信,讓一鏢師立刻回縣城,交給宋琪,讓他準備接貨。

池舟看她忙個不停,甚是心疼,勸她不要這麽急。

“做生意,產品第一,時機也是第一。”錢禾抱住他胳膊,“這些筍幹呢,就是永淳走出廣西府的第一步。只要京城人認可,各地商販自會來的,那時你就等著收銀子吧。”

“可萬一……”池舟遲疑道。

“我是做什麽的!我是做鮮果起家的,對味道有把握。當然這次是幹貨,送給客戶,就是讓他們嘗味的。”

錢禾信心滿滿,“一千多人,總有人喜歡,一傳十,十傳百,南竹筍幹的口碑就有啦。之後,南竹竹編再進京城,也更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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