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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初霽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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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初霽04

五十年前的事情從霍仙姑嘴巴裏面說出來,主要表達的意思和張海寧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在一九三幾年的時候,長沙的九門提督是長沙最大的勢力。所有想在本地做生意的人,都要通過九門提督的推薦才能順利的進行下去。

唐棠對張啟山這個人了解不深,但憑著霍仙姑說話的語氣以及話語中的態度,能夠判斷出他是個很厲害的男人。

厲害到如今都已經過去了幾十年,步入老年的霍仙姑也依舊能記住他英勇的樣子。

關於鎮守青銅門的任務,霍仙姑承認了他們九門沒有完成約定。

“事已至此,我也不再好隱瞞什麽。”霍仙姑嘆了口氣,“一九六三年,自在四姑娘山那場活動之後,九門的人受到了重創,包括張起靈本人,也受到了質疑。”

“新時代的到來,老的糟粕和舊文明也必須被刷新下來。只有這樣,才能換取新一輩的新鮮血液。”霍仙姑把撚了撚手中的圓木珠,說到這裏的時候,語氣中帶了些惋惜和遺憾。

“我們是真的希望,能夠和張家一起完成契約相關的事情。但並不是我們不做,而是我們做不到。”

唐棠擡眸看著坐在主位上臉色慘白的霍仙姑,輕聲問:“你們發生了什麽?”

霍仙姑:“我不能說。我能告訴你的是,至那之後,老九門分成了兩個派系。一方繼續堅守與抵抗,而一方選擇放棄。”

唐棠皺眉,大概能明白當時出現的情況是為什麽了。

一是因為當時老九門的重創,九門分支無法保留原有的實力,在四姑娘山之後只能韜光養晦。

二是因為活動的失敗,張起靈這個在活動擔任“向導”職務的人,失去了自己的威信,說的話和做的事情無法讓九門的人信服,一部分人選擇了放棄。

第三,就是一九六三年的時候,國家也發生了一些事情。

作為九門提督的張大佛爺,張啟山在那一年也選擇了從政。在現世和社會制度的進化之下,老九門以前的所有事情都將會被提出來重新盤點。

面對這樣即將發生的結局,又失敗了四姑娘山計劃的張啟山,就做了舍棄一方保護另一方的打算。

這種套路唐棠很熟悉,她在澳門的時候也做過。

張啟山對張起靈和老九門做的這一切,用簡單幾句話總結,就是丟黑包,找頂替,然後洗白。

如此一來,所有的都接軌了。

他讓張起靈頂了黑名,所以被人關押在了一九六三年的格爾木療養院,這點正好應對的是張海寧所說的話。

而後面老九門的打散和沒落,是張啟山為了保護他們兄弟的性命,能做出的最大化優異選擇。

可這一切,和張起靈有什麽關系呢?

張起靈憑什麽要背負這一切?

只要一想到他在格爾木療養院出來沒多久後又再次失憶,甚至在幾十年後(西沙考古隊時期)又被囚禁在格爾木,唐棠心裏都格外地不痛快。

“您和我說的情況,我都大概明白了。但您也應該清楚,再過不久,十年青銅門的時限就要到了。”

唐棠雙腿交疊,背脊挺地筆直,那張夭桃秾李的臉上帶著笑意,緩慢道:“您是個明白人,我就想問問您,如果在給您一次做選擇的機會,您願不願意繼續履行這個承諾?”

霍仙姑撚著木珠的手一頓,那雙蒼老的眼裏帶著銳利的光,直直地凝望著唐棠。

“唐小姐,我敬重您是張家的人,我也很清楚您來找我這個老婆子做什麽。但這些話,似乎不應該由您和我來交易吧?”

霍老太太畢竟是常年在商戰上待過的人,雖然被觸及到了痛點,但是提及利益的事情,還是有著自己的自主意識。

唐棠輕笑一聲:“霍當家的,我現在是在和您談合作。如果您不願意,那也沒關系。老九門曾經做過什麽,經歷過什麽,並不是完全沒有痕跡留下的。一個人,一件事情,但凡存在或發生,都會有留下的蹤跡。”

“您現在已經八十歲了,而我才二十四歲。假設您再活個二十年,到一百歲的時候壽終正寢,那接下來二十年的時間,我也願意陪您耗著。”

“一個人可以用自己能力改變許多事情,但最終無法改變時間的流逝。”

“老太太,您是個聰明人,我希望您能夠好好考慮一下與時間做對的可怕。”唐棠把手中的鈴鐺放在一邊的桌子上,慢悠悠地站起身子。

唐棠說的話是戳在霍老太太的痛點上的,現在的霍家和五十年前的霍家有很大的區別。霍仙姑的女兒霍鈴生死不明,偌大的家業就只剩下霍老太太一個人苦撐著。

雖然她有好幾個孫女,但最喜歡,最能接手霍家的秀秀今年也還是一副孩子般的單純模樣。

如果真按照唐棠所說耗下去,她是無論如何都耗不下去的。

唐棠在賭她會對自己認輸,也在賭她那副淩厲的模樣是故意做出來嚇人的紙老虎。

她站起身,纖細的手指微屈,輕握住手包,骨節分明的手指根根如白玉,看起來漂亮極了。

唐棠對著霍老太太微微頷首,保持著一開始的謙卑的態度,就像是之前那疾言厲色的人不是她一樣。

“那我就先走了。”

霍仙姑眸子微沈地坐在主座上,聽著高跟鞋的聲音逐漸遠去。

在唐棠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霍老太太大夢初醒一樣,擡起了頭,喊住了她。

“等等!”

唐棠唇角微勾,站在原地沒有轉身。

她賭贏了。

霍老太太:“在早年間的時候,張起靈對我曾有過救命之恩。這承諾的事情,我自然是得答應的。”

聽到她這麽說,唐棠才轉過身子看著她,輕笑了一聲:“您能這麽說,實在是太好了。”

霍仙姑點點頭,沈思片刻後,緩聲道:“按照承諾,今年該是九門吳家去值守青銅門了。”

吳邪?

吳邪竟然是老九門的人?

唐棠之所以那麽去逼問霍仙姑,也只是因為心中的氣在,她替張起靈感到不公平,也為張起靈的遭遇感到窩心。

這麽和霍仙姑說話,也不過是想要這老奶奶的一個態度罷了。

實際上,唐棠是真的沒有想過讓吳邪代替張起靈去守門。

不僅是吳邪,霍秀秀、解雨臣都是自己的朋友。

讓他們正處於青春年華的時候,進入那漆黑又充滿未知的地方守門,不就是斷送人前程嗎?

思及到這裏,唐棠問道:“就沒有什麽辦法,能夠代替人進入青銅門裏去守護背後的終極嗎?”

霍仙姑怔了一下,似乎有些猶豫。

她一定是知道什麽。

又不願意說。

唐棠一只手支著胳膊肘,手指纏繞著肩上的長發,看著霍仙姑,語氣輕柔:

“霍老太太,如果您有辦法,請一定要及時說出來。未來十年守門的是吳邪,再過幾輪,總會有霍家人去守門的時候。到時候,正處於年芳十八的霍家妹妹進到了那不知生死的青銅門,出來了年齡也就大了。”

“你我都是女人,知道這年齡對於女孩子來說意味著什麽,也應該清楚,這倒鬥的行頭有多臟多累,青銅門就有多危險。”

聽到唐棠的話,霍老太太竟然沒有生氣,反而心情頗愉悅地笑了一聲。

“唐小姐,您正應該生在我們霍家。”

這話是在誇獎唐棠了。

唐棠:“您過獎了。”

霍仙姑被唐棠的話說服,她嘆了口氣,聲音低沈了下來:“……罷了,事已至此,我只能把我們霍家最近些年調查的事情全部都告知與你了。”

唐棠點點頭,揚了揚一邊的手,“您請說。”

霍仙姑:“坐吧。”

見她在自己的吩咐下坐好,霍老太太站起身子,慢慢地走到唐棠身邊,緊挨在她的左側,身子微斜,面對著唐棠。

“唐小姐,不知道您是否聽說過‘物質化’?”

唐棠好奇:“您說的可是人在進化過程中,產生的社交群體間的一種心理現象——思想物質化?”

霍老太太笑了一聲,搖搖頭。

“看來,唐小姐確實對盜墓的事情不甚了解。”

霍仙姑:“早年期間,我們霍家有一個夥計。我派她去魯黃帛記載的鬥穴,幫我探測一些情報。沒想到,從那墓穴裏回來後,就發生的一些奇怪的現象。”

唐棠點點頭,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如何個奇怪法?”

霍老太太說:“最開始是一清晨,她在霍家的習武場練習武術,對戰的時候說了一句‘來個鞭子就好了’,在下一刻,她的手中就出現了鞭子。其次是在下鬥任務中,別人都沒有了水喝,她的手在空中一揮舞,就出現了一瓶滿蕩蕩的水。”

這話說出來實在是太驚駭了,怎麽聽都像是不可能發生於現世的事情。

應有盡有,想要就能得到,這不是小說裏面神仙的本事嗎?

唐棠緩聲問道:“會不會是手下們因為心理壓力,或者處於一種極度神經緊繃的時期,出現的一些幻覺?”

“不會。”霍老太太搖頭,“在霍家,這些事情都是我親自處理的。之後還專門把那夥計關押在一個房間,用錄像做了測試。”

“這種能力,我叫它‘物質化’。指的是人把心中所想的東西,具象化呈現。”

唐棠聽來聽去,似乎明白了些什麽。

霍老太太在自己提及解決青銅門問題的時候,把這物質化的東西拿出來說。是希望自己找到可以物質化的夥計,利用夥計的能力去守護青銅門?

霍仙姑一看唐棠的表情,就知道她理解錯了。

她嘆氣道:“你不要高興的太早。這‘物質化’的能力並不是誰都可以做到的,且這能力有很強的副作用。”

唐棠點頭,問道:“怎麽說?”

霍仙姑:“霍家最早擁有物質化的女夥計,在獲得這種能力之後,只活到了二十七歲。在她死後,屍體迅速老化,衰敗成了八十歲的模樣。之後,我為了調查清楚物質化怎麽得到,又派了一些夥計下那個墓,結果再也沒有人能擁有這種能力。”

唐棠沈思了許久,淡然道:“也就是說,這種能力不是每個人都有,就算擁有也會操控不了自己的生死。”

霍仙姑點點頭,滿臉顧慮。

“這不是人類的力量,而是來自於神明。因為這個墓穴,準確來說並不是墓,而是上古神祭祀的圖騰臺遺址。”

唐棠卻沒有半分憂慮,甚至笑了起來。她望著霍仙姑,語氣輕柔了:

“霍當家的,可否願意把這個墓穴所在的位置告訴我?”

霍仙姑在她那張嬌美的臉上凝望了許久,見那黑色的眸子裏滿是堅定,便知道她已經有了要去的決心。

霍仙姑不再多說什麽,只道:

“陜西秦嶺。”

*

離開霍家回到酒店的時候,張起靈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那雙漆黑的眸子一直沈沈地看著唐棠,待她走近也沒有轉移視線的打算。

看見他倚靠在門口,唐棠這才想起來今天早上他走的時候,自己忘記把房卡給他了。

“抱歉啊,忘記給你房卡了。”

唐棠打開房門,扭頭對著張起靈露出一個笑:“吃了嗎?”

張起靈沈默地搖了搖頭,擡手越過唐棠的頭頂,手指輕輕扣在門口的燈鍵上。

隨著他的動作,房間裏燃起了一片明亮。在驟亮的光線之中,唐棠微仰著頭和他對視著。

黃色系的暖光照耀在張起靈臉上,可能是燈光的原因,這會兒唐棠面前的他,表情似乎微微柔了下來。

宛如神祇的臉就在近處,那如雪如松的清冷模樣讓唐棠心裏悸了一下。

她擡起手,指尖微微撥了撥張起靈額間的劉海,輕輕笑了一聲。

唐棠緩聲道:“劉海長長了,貝貝。”

張起靈喉嚨滾動一下,悶悶的嗯了一句。

唐棠的手指從他的額頭劃過他的臉頰,手心在他下頜上輕輕摸了摸,最後勾住了他的脖子。

迤邐嬌美的臉上帶著些懶散,她把頭靠在張起靈的肩膀上,另一只手環繞著他的腰肢。

“餓了嗎?”

張起靈不是很餓,他飯量一向很小。

這可能和他時常下墓倒鬥有關系。下鬥之後,帶進去的食物大多都是壓縮餅幹,這種東西並不好吃,勉強可以果腹。

但食物數量畢竟有限,下了鬥也無法確定自己要在墓穴中呆多久。

長久的習慣下來,就形成了他現在這個胃口。

他本不是很餓的,但看到唐棠那臉後,不知怎的,違心的嗯了一聲,並松開了放在開關鍵上的手,抱住了她的腰肢。

唐棠踮起腳,輕輕咬在他凸起的喉結上。

小虎牙輕輕在那塊肉皮上撕咬著,舌尖抵在上面,感受到他喉嚨的滾動。

她在張起靈的頸邊吸了個小草莓後,往後退了一步,歪著頭望著張起靈。

那雙鳳眼微挑間滿是風情,若塗朱紅的唇微微啟合,她輕聲問道:

“那,你是想先吃飯呢,還是想先吃我呢?”

聽到這話,張起靈那雙漆黑的眸子越發沈了些。

他什麽也沒說,只默默地轉過身,關上了背後的房門。

……

空氣裏彌漫著奇怪的味道,濃濃的麝香卷繞著清雅的花香。

黑色的窗簾拉下,床上的被子蠕動了兩下,低低的聲音響起。

伴隨獵豹迅捷的動作,森林中的飛鳥被驚起,發出婉轉的聲音。

溪流滾卷和林中揚起的塵煙裊裊,遠處的獵豹軀幹微躬,用爪牢牢地壓著獵物,展現出最原始的野性和力量。

脆弱的兔子被抓住後無法逃脫,只能處在被宰割的地位,讓獵來豹操控自己的生死。

許久之後,獵豹終於吃飽喝足,瞇起了眸子。

唐棠壓在張起靈身上,手指卷繞著他微長的發絲,鼻尖微動,在他胸膛前嗅了嗅。

張起靈用手壓了壓她的腦袋,示意她不要這樣做。

“難聞。”

“還行啊。”唐棠歪了歪頭,摸了摸他的腦袋,“待會兒剪個頭發吧。”

“嗯。”

這種事兒一向是唐棠在管。

她是個細心到穿什麽內褲都會提前找好的女人。

當她說出剪頭發的事情時,張起靈也沒有反對。

唐棠松開手,雙臂如同藤蔓一樣緊緊地挽著他有力的胳膊。

“拍賣會結束後,我要出門一趟,有事情要處理。你和吳邪在杭州等我,我忙完就回來。”

張起靈皺了一下眉:“去哪兒?”

“去陜西,調查一下貧困山區的事情。”唐棠對著他眨了一下眼睛,“我想弄一個兒童慈善會,怎麽樣?”

張起靈手頓了頓,沈默地看了她許久,最後緩緩地點了一下頭。

“早點回來。”

唐棠輕啄在他的下巴上,笑道:“那必須的,不然你這麽好看,要是別人把你拐跑了怎麽辦?”

這樣子的唐棠讓張起靈想起了一些模糊的記憶。

在很早之前,他和唐棠兩個人住在澳門的時候,她也是如現在這樣,耍無賴一般問著一些廢話問題。

張起靈把被子蓋在她的身上,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裏多了些認真。

他淡聲道:“不會的。”

唐棠笑了笑,沒再接話。

對於自己要去秦嶺去獲得物質化的事情,唐棠並不想讓張起靈知道。

自己做的這一切,張起靈也不需要知道。

你已經為別人背負太多了,所以,這次,換我來幫幫你吧。

我也想當一次你的港灣。

唐棠坐起身子,從手邊拿起睡袍搭在臂彎。

白皙小巧的赤足踩在絨毯上,唐棠雙手握著張起靈的手,半是撒嬌半是驕橫。

“走啦。”

“你陪我去洗澡。”

只要是有可能的事情,唐棠都願意為張起靈去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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