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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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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皇上有瞬間恍惚, 似乎自己也曾這般真摯過,有那麽瞬間他像是看到年輕時候的自己。那種盛烈的感情湧動在血液當中,揮霍在打馬長安街的意氣風發裏, 就越發將現在的遲遲垂暮襯托得一無是處。

他背過手去,早已不在年輕的身軀依舊挺拔極有威嚴, “那到時候你們就先回去吧。”

梁知舟也應了聲,想著等會就將人帶回家,免得陷入到宮裏的彎彎繞繞當中。

當他看到女子在自己面前緩緩倒下的時候,他覺得心臟突然跳漏了幾拍, 便直接越過所有人直接將人給抱在懷中。

他的臉色鐵青,眉眼含著冷霜, 讓人不自覺地給他讓出一條路來, 下意識地不敢去對視。

離得最近的太子妃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而虞念清確實是裝暈, 那樣的情況也不適合她去辯駁什麽, 索性直接裝暈。等恢覆之後,太子妃的這口氣也就洩了, 到時候該查明真相查明真相, 該賠禮道歉就賠禮道歉。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 這個時候皇上居然會過來了。

她差點都沒有裝下去。

就在她想著怎麽給梁知舟暗示,讓他打個配合趕緊將宮裏的事結束掉直接回府時, 突然就被人抱了起來。

她楞住了。

隔著衣服,她仍舊能感覺到男人緊繃著的肌肉,身體蓄滿了力量如同逮捕的獵豹,卻因為壓制而微微顫抖著。

那是一種本能的憤怒。

她頭一次知道,原來有些情緒她不用看到任何的表情變化也可以感知到。

在那瞬間, 她有點想要睜開眼, 告訴梁知舟其實她沒有什麽問題。可最後還是忍住了, 用抵著胸膛的胳膊輕輕地搗了搗他的胸膛。

男人的身體瞬間變得僵硬,隨後倒是放松下來。

這點細微的變化只有懷中的女子知道,在其他人眼裏,他臉上的寒氣很重,眼神十分鋒利,直接問站在對面的太子妃,“內子究竟做錯了什麽事情,太子妃要這麽對付她?”

太子妃因為這句話,心頭的火一下子就起來了。

這夫婦兩委實有些不要臉了,任由誰都能看得出來,是她虞念清吐了她一身汙穢!

以後誰要提起她,都繞不過今天她被人吐了一身,還在失儀。

她氣得發瘋,“她推公主下水,被拆穿之後吐了我一身,不知道怎麽交待人就直接裝暈躲了過去!不相信的話,可以直接讓太醫過來看看!”

欺瞞聖上,她倒是要看看虞念清這次怎麽躲得過去!

“太子妃!內子身份雖低微,可也是鎮國公府的當家主母。”梁知舟雖然抱著一個人,但顯然沒有多少壓力,身姿仍舊筆挺的不可撼動,“這樣沒有根據的猜忌,想要將鎮國公府至於何地!”

太子妃臉上有點不好看。

原先的老鎮國公陪著開祖皇帝打江山,光是“鎮國公”這個封號就能看出來,老鎮國公在中間立下了多少功勞。而鎮國公府世代忠於皇家,立下赫赫戰功,在京城中的地位無可撼動。

果然皇上輕輕皺了眉,眼尾下垂極為不悅。

就在太子妃想著什麽圓場的話時,皇後突然說話了,“先前念清這個丫頭也落水了,是要請太醫來看看。若是她因為救人染了風寒,鸞鳴醒來之後也會覺得自責的。”

這句話說得合情合理。

皇後又是一宮之主,皇上必然是要給面子的。他走到偏廳靠邊的椅子上,一只手扶著扶手,手背上已經滿是歲月的痕跡,“那就讓太醫過來,知舟,先帶著你夫人去偏殿等著吧。”

說完之後,他半垂著眼皮,語氣頓時森然,“事情總是要分出一個是非曲直來,朕平生最討厭欺瞞的人。”

那話說完,太子妃渾身都竄起了雞皮疙瘩,原本篤定虞念清在裝病,現在倒是開始懷疑起自己來了。

不過這時候,也絲毫不允許她退縮。

她盈盈拜了下去,“世子既然說這件事和兒媳有關,兒媳也想跟著過去看看。”

“許了。”皇上擡起頭,在下方站著的人當中掃了一眼,指了指七皇子妃,“你也跟著去看看吧,有什麽事再來回稟朕。”

虞念清手緊握成拳頭,這是要讓很多人一起看著了,絲毫沒有任何可以活動的空間。

想到過一會太醫指著她說“這是在裝暈”的場面,她的心跳都開始加速,呼吸的節奏完全亂掉,就連四肢都不知道怎麽擺放。

關鍵時候,男人握緊了她的膝蓋處,點了點示意她放心下來。

梁知舟這個人多少有點兒邪性,宮裏宮外不知道哪裏來的那麽多門路。見他示意了,她原本惶惶不安的心莫名安定下來。

他應該會有辦法的吧?唉,真要是沒辦法被拆穿了,也是兩個人一起倒黴。她想了想,憑著鎮國公府的家底,皇上總不至於將她直接問斬了吧。

這種破罐子破摔的的念頭一出來,她也放松下來,甚至在男人的懷中找了一個比較舒服的角度靠著。

梁知舟察覺到懷中人的動作,都有些哭笑不得。

太醫原本是過來替鸞鳴公主診斷,離開還沒有多久就被追了回來。不過能在宮裏當差的,都有一份自己的生存之道。

他都沒有開口問上一句,將細絹往人的手上一搭,就直接診斷起來。

太醫院的院首是一位七旬老人,頭發早就花白,但是可能是因為比較註重養生,整個人保養得特別好,臉上比較飽滿沒有什麽折扣,看著就非常有說服力。

他診斷著診斷著,臉色忽然變得凝重起來,一只手撚上自己的胡須。他將手指往下挪了挪,覺得脈象很是奇怪嘴裏念念叨叨。

太子妃覺得不妙,不由出聲問:“只是讓你看看她是不是裝暈,你怎麽要這麽長時間?”

梁知舟眼風掃了過去,臉色陰沈。

七皇子妃拉了一把太子妃,低聲說了兩句話,太子妃才別別扭扭地閉上了自己的嘴。

太醫又念叨了兩句“奇怪”,問向梁知舟,“世子爺,夫人平日裏飲食怎麽樣?可有服用什麽藥物之類的?”

梁知舟之前和梁公公已經對過眼神,梁公公的一個心腹去請的太醫,自然已經提前將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

但是他也沒有想到,居然將事安排地這麽細致。

“她身體不好,還在吃補藥,但是都是類似於紅參之類溫熱的藥材。她飲食都比較清淡且規律,只是最近天氣熱,用的比之前少一點。”說到這裏,他自己倒是覺得有點不對,臉色漸漸凝重起來,“您是發現了什麽嗎?”

“並不確定,老夫先給夫人看看吧。手上虎口的位置能否紮針?”

太醫得到允許的回答之後,直接從自己隨身的布袋子抽出一根銀針。他先將銀針往某個瓷瓶裏探去,然後才拿起對準女子虎口的位置戳了下去。

虞念清手指動了動。

太醫也當做沒有看見,覺得深度夠了之後,將銀針轉動一圈抽了出來。接著他又打開另一個瓷器瓶,將抽出來的銀針直接投了進去。

再拿起來時,銀針的尾部都是漆黑的一層。

太醫都不知道自己遇上的都是什麽事,治療時疫都比侍候這群達官貴人簡單。不過到底存著幾分憐憫之心,他開口說:“夫人應該是中毒了。”

這話剛落,室內就成了寂靜的一片。

梁知舟逐漸找回自己的聲音,本能地將女子的手握在手中,“嚴重嗎?”

“這種藥物叫做前花草,沒有什麽毒性,只是長期接觸的話會讓人身體變差。對於男子來說,這種藥物並不致命,可女子終究是要生子。身子壞了根本之後,日後生產就是在往鬼門關走。”

“不過我看著夫人所用的劑量不多,平日註重調養一時沒察覺出來。這次突然落水怕是吹了點涼風,倒是意外將這種毒給激發了出來。等會我去寫一張藥方,喝上兩次就好。不過世子爺既然和夫人長期生活在一起,不如也看看。”

梁知舟沒說話,只將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同樣的流程再走一邊,銀針卻沒有變黑。

太醫倒是還堅持自己的看法,認為梁知舟只是服用或者接觸得少了,現在才看不出來。

七皇子妃知道這件事關系重大,想要拉著太子妃出去將這件事稟報給皇上。太子妃依舊不願意走,甚至心裏面還有點暢快,虞念清知道自己得病肯定會露出破綻。

七皇子妃整張臉徹底拉了下來,直接拽著她的胳膊將她拖了出去回稟。就是這樣,在七皇子妃說話的時候,她還一邊偏頭朝著偏殿的門口看去。

皇後是對鸞鳴公主落水的事情生氣,但還沒有徹底失去理智。

鎮國公當初幹脆讓了兵權,讓皇上對鎮國公極為倚重,也將鎮國公的世子帶在身邊教導。

現在鎮國公府的繼承人出了問題,梁虞氏到底有沒有推鸞鳴下水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救了鸞鳴。

她沈默了一會說:“念清是個心善的,救了鸞鳴也發現了這種毒,免得被人不知不覺的算計了。那兩個孩子日子也艱難,讓人去告訴他們,等會兒就不必過來謝恩了,先回去好好休息著。再去我的庫房裏,挑出一點血燕和人參給他們帶上。等鸞鳴好了,讓鸞鳴再親自登門道謝。”

太子妃卻不滿意,“就讓她直接這麽走了嗎?事情還沒有弄清楚。”

“你還要怎麽查清楚,不如說說看。”皇上將茶杯重重放在桌面,“就如你的願,讓江城查吧。”

江城是暗衛統領,手段刁鉆殘忍,專門為皇上解決一些不能拿上臺面的事情。的

皇上輕飄飄看了她一眼,“聽說嘉兒最近身體不大好,一直請太醫。你既然是他母親,就留在殿內好好照顧他。”

這就等於是一種變相的禁足。

太子妃此時才徹底慌了神,跪下來不停地往前怕,又是心虛又是害怕,本人得想要求饒。

皇上最後卻沒有再看她一眼,徑直走了出去。

其他人也不敢多留著,紛紛對著皇後娘娘告辭。

只有太子妃癱軟地坐在原地,眼神都有點恍惚。為什麽父皇對那兩個人沒有任何的處罰,反而是要禁她的足。

她不甘心,是真的不甘心,然後當著皇後的面問了出來。

皇後看了她一眼,忽然想到了太子妃剛進宮的時候。

她出身世家,面容姣好,雖然看得出幾分傲氣,可作為天家的媳婦傲氣也是應當的。可當初那個明艷的少女經歷了一丁點兒波折之後,將自己弄成了怨婦,毫無顧忌地下場指著人攀咬。

現在那怕滿身汙穢,她都沒有想過第一時間去換洗。而是繼續穿著滿身的汙穢,散亂著頭發擡著頭問她,哪裏看得出當初的半分驕傲?

太子就算和皇上之間有了嫌隙,但是他現在還是太子,她還是太子妃,是天下人表率,又怎麽敢這般自我輕賤?

不過皇後覺得,這些話她沒有必要說了。

她最後一次叫太子妃的名字,“靜姝,先回去好好照顧孩子吧,不要想太多了。”

太子妃眼裏最後一絲光亮也徹底消失了。

這一天都過得驚心動魄,五皇子妃覺得害怕,最後還是去夏貴妃的雲西宮將這件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夏貴妃。

深宮裏寂寞,夏貴妃也就多出了養魚的愛好。

聽到虞念清被查出來中毒,太子妃仍舊糾纏不放的時候,她的手突然抖了一下。手上的餌料就全部傾入水中,魚兒探出腦袋一口口將餌料吞進去。

“後宮裏真是好久沒有出現過這麽蠢的東西了。”夏貴妃拿過一邊的帕子擦手,“好好的一步棋都餵到她嘴裏,仍舊做不好。皇上那邊是怎麽說的?”

“皇上只說讓她回去照顧小皇孫,估摸著這件事要輕拿輕放了。”

夏貴妃仍舊沒說話,拿著帕子仔仔細細將手上的縫隙都擦得幹幹凈凈。她的動作一開始還算是比較輕緩,漸漸力道就加重,將自己的手心都擦紅了。

“果然還是心愛的女人生出來的兒子,到現在了還想著維護。”夏貴妃將帕子扔進水裏,轉身就朝著屋子裏走。

這時夕陽垂地,光可鑒人的磚面上都成了猩紅的一片,她就一步一步走上去,無悲無喜。

她年輕的時候,還曾笑話過皇後,活了一輩子最後只是一個替身,連個女兒都是施舍得來的,就怕會威脅到太子的位置。

現在活成了笑話的人是她,哪怕她的兒子再怎麽出眾、再怎麽優秀都比不上他心上人兒子,那怕那個兒子一無是處還沒有一點儲君風度。

只是這樣的深情真的就只是一個笑話,他愛自己的結發妻子,也沒耽誤將結發妻子的母族利用得幹幹凈凈之後連根拔起,也沒耽誤他對心上人下手。

所以啊,心上人的兒子又能算得上什麽,真要是觸及到他的地位也就沒了。

該怎麽讓這個內強中幹的太子主動謀反呢?夏貴妃想。

——

梁知舟將人一路抱上了馬車。

等馬車緩慢往前行駛,終於離開宮門之後,虞念清才從他的懷中坐了起來。

這一路上,她將自己院子裏的人都想了一遍,沒覺得有任何異常的地方。

而可怕之處就是在這。

當初兩個人成親,梁知舟已經將院子裏侍候的下人調查清楚,送來的信息都能堆滿一張桌子,就是為了防止背地裏有人下手。

可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她還是悄無聲息地中毒了,是誰有這麽大的能量下手?

她本能地想是楊氏,但楊氏這個人實在算不上是什麽聰明人。真要是她做出下毒的事,就會直接將府中的權力交出來,讓她煩神受累。日後她真的生產出了事,還能說是積勞成疾。

可要是不是楊氏,還會有誰這麽想要了她的命?

“你怎麽想?”她忍不住看向梁知舟。

梁知舟臉色不大好,原本沒準備說,但是觸及到她濡濕的眸子之後還是開了口, “心裏面確實有幾個猜測,不過不大能確定。先就當做不知道吧,讓人盯緊一點。只要她繼續動手,就一定會露出馬腳。”

除了這麽做,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不過只要想到,在某個角落裏,有一股不知名的勢力像一條蟄伏的毒蛇伺機而動,隨時準備撲上來反咬一口,就讓人極為不舒服。

她今天吐了一回,巴掌大的臉上幾乎沒有什麽血色,顯得更加可憐。

梁知舟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並不是那種骨結如柴的,雖然纖細,卻覆這一層軟肉,細膩光滑。此刻她的手都是冰涼的,更像是玉石一般。

他將她的手揉了兩下之後,整個握住,才開始問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虞念清簡單將過程說了一遍,“我覺得鸞鳴公主也很奇怪,當時她知道是我下水去救她,原本沒什麽反應,後來突然猛烈掙紮起來。要不是離岸邊比較近,今日的事還真不好說。”

想到這裏,她仍舊感覺到一陣後怕,“我們上來了,侍衛倒是趕過來了,有什麽用處?我以前總覺得皇宮裏行走,處處都有人跟著,哪裏那麽容易發生一些暗害的事情,現在看來都有可能。日後若是沒有事情,我是不願意再進宮。”

“不想去就不去吧。”梁知舟今天也有點被嚇到了。

他垂下眼眸,低頭看著女子被自己握緊的手,用自己的骨節去擦碰她的指間那一塊細軟的肉。終究是他站的還不夠高,還沒到無人敢招惹的地步,所以什麽人都敢打上她的主意。他在反思,是不是成親之後自己的手段過於溫和了?

“哪有不想去的就不去的。”虞念清以為他在說笑,氣得抽出手去推他的肩膀。

“怎麽不可以?不是還有鎮國公夫人在,她平日裏最在乎自己的地位,日後宮裏有什麽宴會就讓她去好了。”梁知舟攬著她的腰,“也沒多少宴會,是非去不可的。”

他這時候倒覺得楊氏並不是那麽一無是處。

因為這樣的姿勢,她的手只能搭在男人都肩膀上,看上去兩個人更像是在擁抱。

兩個人的距離被拉進,她能更清楚地看到梁知舟臉上的表情,意識到他不是在說玩笑時,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小聲說:“其實今天的事,也算是個意外,總不能次次都這樣倒黴。況且今天也不是沒有人幫我,七皇子妃還幫我說了話。”

梁知舟垂著眼簾看她,五官俊美泛著冷意思,顯然是不讚同這句話。

可那怕是不讚同,他仍舊緊緊地攬著她的腰沒有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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