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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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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虞念清從醉夢樓出來後,腳步都是虛浮的,狀態十分不好。

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和別人說自己的情況,小滿問起時,敷衍了兩聲之後,便靠在車廂處閉目養神。

只是一閉上眼睛,腦海中便浮現剛剛和男人對峙的慶幸。男人身著玄色長袍,好整以暇地坐在明暗交界處,養尊處優的手將銀票推送回來,然後薄唇輕啟,“和我成親。”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對於這句話過於震驚,所以這個場景不斷在腦海中潤色重放。以至於在晚上入睡之後,她甚至還做夢夢到梁知舟。

夢中應當是一個春日的午後,陽光暖洋洋地撒下來,將剛長出的新綠照得亮晶晶的。

她穿了一件杏粉色的衣裙,坐在鄰水的亭子邊垂釣。因這春光過於溫暖,照得身上暖洋洋的,她竟然就這樣昏昏沈沈睡了過去。可不知怎麽,睡過去的她仍舊有意識,能夠看見一個穿著水色雲紋衣袍的男人走了過來。

他和梁知舟有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氣質卻截然不同。比起現在氣質陰沈讓人覺得有幾分危險的梁知舟,他臉上還帶著幾分朝氣,如松如竹,像是意氣風發縱馬在京城城外的少年郎,朝氣蓬勃讓人心生歡喜。

少年郎走來在亭子中站了好一會,才漸漸在她身邊單膝跪下,仰頭看向她,目光深邃又專註。

細碎的陽光落在他眉間、臉上,將那份少年的愛慕描繪得完全。

他漸漸伸出手來,將她臉頰邊被陽光曬成金色的細發別在耳後。

湖邊泛起圈圈漣漪,手中的釣魚竿突然一沈,“睡夢”中的她清醒過來。亭子中早就沒有人在,“她”沒有覺得絲毫不對,高興地將魚竿往上一提。

緊接著畫面一轉,她看見自己的父親和那個少年站在屋檐下,兩個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少年的臉色極為難堪。

她的父親拍了拍他肩膀,嘴唇動了動,然後轉身離開。

少年一個人站在原地,身形未曾動過,如同一顆沈默的枯松。直到太陽漸漸西沈,他才拖著緩慢的步子,推開院門走了出去。

當院子門被合上時,虞念清就從夢中醒過來,很久都回不過神來。

夢裏明明也沒有什麽生離死別,可她莫名覺得壓抑。又因為那夢境過於真實,真實到她能夠認出那個亭子是鎮國公府的清風亭,那位少年和父親交談的地方就是父親的書房。

她之前也做過夢,夢中光怪陸離,那怕涉及到現實的場景也不會有那麽多細節,夢醒之後甚至會遺忘大半,連後來回想也只是“我剛剛做了一個夢”這樣的概述。

上次夢得這樣清楚還是在她聽說福滿樓的事情後,她被迫一遍遍看梁景明和楚家姑娘恩愛的往常,接受這個夢境就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那這次呢,開始懷疑這事情到底是自己胡亂猜想又或者是將要發生的?

畢竟現在的她可以確定,夢裏的發生的場景還沒有發生過。

還有夢中的少年到底是誰?雖然少年有著一張和梁知舟一模一樣的臉,但區別真的很是明顯,除非是梁知舟性情大變過,不然不可能是一個人。

可現在京城中還有誰和梁知舟長得一模一樣,還有最後那個少年為什麽會和她的父親在一起交談?

她腦海中的問題太多,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她沒有去想在亭子中那個少年單膝跪在她身邊動作輕柔地替她挽發的場景。

就在她被一個突然的夢境折騰得腦袋都開始疼時,外面突然傳來小滿清亮的聲音,“姑娘,要人進來嗎?”

她思緒回籠,叫人進來用水。

上午時,她要做的事情還算多,忙忙碌碌讓自己一刻不得停歇。等午飯過後,手頭上的事情結束,她又不可避免地糾結起昨天梁知舟提出的那個事。

明日合婚的結果就會下來,等到那時候差不多就要定下來商量婚期,想要反悔的難度又要大大上升一個等級。

要是同意梁知舟所說的那個合作,今日就是最後的期限。

越臨近黃昏,她的心情就越焦灼,腦海中總是不斷回想起自己做的那個夢,疑心那是一個預知夢,提醒她父親能不能找回來和梁知舟有很大關系。

正是因為如此,她不斷地問自己:“真的要賭一把嗎?”

——

如意坊今日歇業,對外說是東家有喜事。

一般東家有喜事,就主動給店裏的顧客讓上幾分利,讓大家都沾沾喜氣,怎麽你家反而同別人家不同。

又不少人這麽問,董管事只是笑笑不說話,一直在門口的位置守著,卻不曾將店門關上。

他從上午等到了下午,眼見著天漸漸都黑了,才指揮店裏的人將店門關上,轉身要去二樓向自己的東家覆命。

只是剛準備要離開的時候,店裏突然來了一位穿著極為低調的姑娘。

那位姑娘戴著帷帽,聲音卻是極為悅耳,“管事,你們東家呢?煩請你通傳一聲,說是有人來赴約了。”

董管事眉眼立即笑開了,極為恭敬地行了一個禮,“東家現在還在如意坊沒有離開,小人現在就領著您過去。”

虞念清最後還是選擇過來了。

反正她現在的處境的的極為不好,某些程度上來說也算是死路一條。現在既然能換一種方式,說不定抓住一線生機,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過她還是對梁知舟極為忌憚,對他一種本能的畏懼感。當跟著管事一起走進屋內時,她才將那些雜念都壓下,打起精神來應付接下來的拉扯。

入了室內,她聞到一股熟悉的熏香,擡眼就看見男人坐在一邊。他的面前放了一張已經擺滿棋子的棋盤,白凈的指尖夾著一枚黑子,遲遲沒有落下。

聽見動靜,他倒是擡起頭,一雙鳳眼輕挑起,果斷將黑子落在棋盤上,才說了一聲:“你來了啊。”

語氣十分平靜,沒有一點兒驚訝,仿佛早就預料到她會過來。

虞念清對此倒是心定一點,直接坐在他對面的位置。她稍微掃了一眼棋局,會想到他剛剛落子的位置,倒是將黑子的頹敗之勢挽回,反而呈現出龍騰虎躍之勢,白子落敗幾乎成了定局。

都說人的心性在棋局上能夠體現出來,她對面前的男人更加警惕幾分。

她開口問:“昨日你說的話可還算數?”

“自然算數。”梁知舟笑了聲,伸手將棋子一顆顆撿起扔進棋笥中。

棋子碰撞發出極為悅耳的聲音,虞念清卻逐漸緊張起來。

她後背繃得緊緊的,嫩白的指尖按在膝上都泛著幾分白色,看著男人輕聲說:“我可以答應,但是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我父親現在下落不明,就算是我想同意,還是要等他回來做主。”

男人的手上一頓,猛然擡起頭,目光銳利,“這是什麽意思?”

他身上的氣勢帶著上位者的威壓,仿佛一切的小心思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

虞念清眉頭一跳,迎著他的目光說:“等我父親回來,我們再提成親的事。”

她說這句話聲音有些小,也知道自己沒什麽底氣。她做好了回絕的打算,可心裏忍不住還抱有一點希望。

萬一呢,萬一梁知舟就同意下來呢。

那樣既能夠退了和梁景明的消息,又保證了後續搜尋父親的人力。

若是父親真的被找回來,就算是報答救命之恩她願意嫁與梁景明。但是這種交易都是私下裏,明面上兩家還是要走正常的婚事流程,她也更有幾分底氣。假使梁知舟和他弟弟一樣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她都已經退了一次婚,也不介意再退一次。若是……若是最後父親沒能回來,她也沒有損失什麽。

不過這樣對梁知舟來說幾乎都是吃力不討好的。

果然男人笑了一聲,眸光有點沈,敲了敲桌子提醒說:“你似乎忘記了,我也是個生意人。”

小姑娘眸子濕潤,嘴唇微微抿起,明明也在緊張,卻極力穩住自己。

“現在除了我,沒有人會接手這件事情。”梁知舟閉上眼,手臂撐著桌面,不再說話,側臉顯得更為冷峻。

氣氛陡然冷了下來,在有些壓抑的沈默當中,他覺得自己的衣袖被牽了牽。

他斜眼看過去,只見伸出來的一只手。

小姑娘的手心有些小,手指纖長泛著一種好看的粉色。而在她的手心,安靜地躺著一塊刻著生辰八字的玉佩。這種玉佩應當是常年貼身佩戴的,被養得水頭極好,綠得像是要化成一滴水。

她因為這個動作,袖口微微下垂,一小節瑩潤細膩的小臂露出來,和玉佩相互對應,倒是不知道哪個襯托了哪個。

梁知舟的目光停留在那抹瑩白上許久,才伸手將玉佩拿了過來。

他像是要確定玉佩的真假,指腹沿著圓潤的弧度摸過去。

一寸寸,像是在進行什麽重要的事情。

這是很正常的舉動,虞念清在心裏告誡自己,可還是心頭一悸。

白凈的臉上染上一些緋色,她擡起頭認真說:“這樣的誠意可還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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