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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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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山間野地就是延禮的主場。

他帶著錢酩和初承燁在山裏竄來竄去, 尋兔摘果砍柴,漸漸地,初承燁的得了趣味, 眉眼間的郁色淡了不少。

天色越來越沈, 似拿濃墨鋪了一層又一層。一行人也終於在涼亭旁堆起了柴山, 燃起, 火光燦亮。幾個人簇在火旁,臉兒很快都染了紅。

延禮將處理好的野兔和野雞塞進了柴山底部的石頭堆中, 那動作,熟練又瀟灑。落入初夏眼裏, 她忍不住笑出聲來,“這樣能熟嗎?”

延禮看她, 那張臉本就精致,這會兒被火光一淬, 攝人心魄, “能。”

初夏的心跳悄悄亂了拍子:“那便試試看。”

之後,一行人在涼亭休憩, 吃水果。這山野的水果,同別處總像是多了些滋味, 吃在嘴裏,心都在泛甜。

有說有笑, 也不知時間過。疊起的聲浪中,高聳入雲的古樹其中一支枝椏輕動,須臾之間,又歸於常態。

山中修德大殿, 一黑衣少年向安坐於主位的孟清梵躬身行禮。直起身來時,他開始說道山下之事兒, “師公,這一群人真是妙人。他們竟在山下燃火,烤起野兔來。”

“香氣飄到漫山遍野都是。”

孟清梵聽完勾了勾唇,“墨初可是也想加入其中?”

此話一出,大殿幾處有笑聲傳來。

秦墨初也笑,“不瞞師公,墨初是動過這種心思,但我忍住了。”

孟清梵:“為什麽呢?”

秦墨初眉毛一挑,帶出了幾分肆意張揚的意味,“任何時候,我都要和師公和師門站在一道,師公都不讓這些人進山,定不是同類之人。既不是同類人,何必費時間相與。”

孟清梵:“益年,你這徒兒的嘴越發的厲害了。”

李益年:“誰說不是呢?除了讀書不行,什麽都冠絕荔山。”

說笑了一陣,秦墨初一眾小輩離去。

大殿中,只剩孟清梵和李益年二人。

短暫的沈寂過後,李益年喚他,“師父,為何不見這初家嫡女?” 過往,就算是幾位皇子過來,師父都不曾做到如此決絕。他知曉在師父眼裏,這些都是太/祖的血脈,再不喜,他都會留幾分餘地。

照著這般計較,初家嫡女未來也是閔家人,這境遇卻是大不相同,他百思不解。

孟清梵聞言,竟是輕嘆了一聲。

李益年語帶關切,“師父可是遇見了什麽煩憂?”

孟清梵:“不算煩憂,只是嘆這世事詭秘,又自有路數,我等凡人,誰也幹預不了。”

當年,昭妃不死,那她誕下的七皇子必定為太子,當年來自鹹佑的密報已言明皇帝已經寫下詔書藏在了泰安殿一處。只可惜,聖旨未出,七皇子沒了。

昭妃和七皇子遇難的前幾年,荔山也曾出動精銳力量秘訪各處,想替皇家尋回年幼的皇子。只是,每次都是徒然。

最終,連他都放棄了。

誰知,七皇子竟不知道怎麽出現在了初夏身邊。命定的帝後,還是相遇了。現在看來牽絆還不淺,不然以貴女典範名揚玄鉞的嬌人兒不會說出那般決絕的話。

“過往我只聽聞帝王欽點皇後。到了太/祖的孫輩,未來皇後在大局未明朗前選中了她的郎君。”

話到這裏,李益年如被雷擊中,過了好一會兒,才顫顫開口,“您的意思,和初姑娘過來的是七皇子?”

“七皇子還活著!”

孟清梵:“應該是了。”

李益年:“那師父準備如何?”

沈默過後,孟清梵慢步走出大殿,李益年隨著他出去。

孟清梵擡頭望向天際,蒙在紫薇帝星上的霾越來越薄弱,以往,他只當是帝王即將宣太子。現在看來,是太子將歸。

初家女何其聰明,她深知整個玄鉞唯有荔山是皇家的手觸不到的地方,同時能給予七皇子支持和仰仗。

只是她不知道,當她把這只幼龍引上荔山,他便不會拒絕。

因為這江山是他看著□□閔峻霄一點點打下來,勵精圖治,何其著重。而閔延禮是這江山未來的主人。

“峻霄你放心,為師會替你護住幼龍。”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孟清梵退居荔山,然他的心從未真正離開過這片閔家江山。之前遲遲隱而不發,是不知該如何。手心是肉,也背也是,他也不覺得眾皇子有誰能擔起大任。單“仁” 這一項,就能篩掉大半。

山下,延禮給了初夏掰了支兔腿,遞過去時,油水滴在柴上,滋滋作響。

“吃。”

初夏哪裏經歷過這種吃法,不自覺遲疑。延禮就這麽將兔腿兒杵在她面前,懸於半空中,紋絲不動,仿佛只要她不接,他便一直這般。

初夏:“......”

隨口扯了個理由,“燙。”

延禮信以為真,當即撤回手,低頭吹了吹兔腿,長睫蓋住了他的眸子,也給了初夏毫無顧忌打量他的機會。

狼崽子,當真生得好看。這會兒認真又柔和,有了幾分貴公子的模樣,叫人很難不心動。現在心智未開便是如此,今後會是怎樣?

一瞬間,覆雜的情緒將初夏的心房塞滿,眼神慢慢有點散。直到稍許後,延禮重新將涼了些的兔腿遞與她。

初夏柔和的笑,“多謝延禮了。”

接過,小心翼翼地咬了口,咀嚼,肉裏竟混了些花草的味道,讓人驚艷。

一咽下,她便擡眸看延禮,眼中有詫異,“你怎麽弄的?”她沒問能不能吃,因為篤定延禮根本不會遞不能吃的東西給她。

延禮似察覺到了姑娘的開心,眉眼間竟顯出一絲小得意,“秘密。”

還學會賣關子了。

但初夏一點都不介意,不說就不說,反正他會,以後還愁沒得吃?

“那你就收好你的秘密,千萬不要告訴我。”

話畢,註意力重新傾註於自己的那小截兔腿。這一截比其他塊都要小些,更像是專門為她準備的。

眾人吃吃喝喝,好不熱鬧。

半晌之後,有人來,赫然是上荔山找爹的陳二狗。他本該早就到了,第一次出青州,覺得到處都新鮮,走走停停,耽誤了一兩日。

他先是一聲喊,後又徑直走向了他們,全程面容帶笑,一看就是個性子外向,好處的。

初承燁邀他一道吃東西。

陳二狗道好。

“嘶......這烤肉不錯,我從未吃過這麽好吃的肉。” 和初夏方才的感受相似,陳二狗覺得這肉的滋味很驚艷,但他沒什麽學問,除了好吃,說不出什麽出奇的讚譽之詞。

錢酩:“那你就多吃點兒。”

陳二狗笑了笑,對這群人的印象又好了幾分。倒不是說給他東西吃就是好,而是這些人衣著考究,周身貴氣,一看便知是從富貴人家出來的。可他們一點沒低看他這個衣著樸素的,以招待朋友的態度待之。這樣的貴人,古往今來都不多。

陳二狗繼續吃著,等一只野雞全部被他幹掉,初承燁耐不住心中好奇,多嘴問了句,“你怎麽這個時候上荔山了?你有看到山門口的字嗎?心有欲,勿上荔山。”

陳二狗:“看到了,但我確實沒欲?我是上山找我爹的。”

話落,專門補了一刀,紮向了自己親爹,“說來你可能不相信,我也是前幾日才知道我有個爹的。什麽人啊,有了孩子自己都不知道?”

“還當世大儒,呸。”

這番話一出,此間笑成了一團。聲浪稍歇時,初夏問他,“哪位當世大儒,竟是這般糊塗?”

初承燁:“對,哪個?”

陳二狗:“楚柏淵。”

初夏聽完,楞了。

這少年竟是楚柏淵的孩子。楚......會不會他也叫楚昭和?

霎時間,初夏的心間蕩起驚濤駭浪,“那怎麽稱呼少俠?”

陳二狗:“我之前隨娘姓,叫陳二狗。但我娘說,陳二狗這個名字上荔山就不能用了,給了我一個新的名字。”

初承燁快笑死了:“你娘是對的!那新名字叫什麽?陳三望?”

陳二狗也跟著笑,“不是,叫楚昭和。”

聞言,初承燁幾個都讚這名字大氣。

唯有初夏默不作聲,可經由她的面色,可以知曉她是極高興的,那一直堵在她心口的壞情緒正在一點點散去。

真好啊!

帝國右相還活著,也應勢來到了帝王身邊,他們又將並肩作戰。這一次,她終於可以見證,並且參與其中。

快意瀟灑,熱血無畏。

任歲月鋒刃冷冽尖銳,也敢迎頭而上。

*

翌日,陳二狗準備和新朋友一道上山,卻被初承燁告知他們還在等山上的消息。

陳二狗聽完,竟也不急著上去了。他爹都在這山上紮根了,跑不了,早一時遲一時沒影響,還是跟著新朋友一道上山有趣。

初承燁本來覺得不妥,他們這能不能上去都還不定呢,怎麽能耽誤人家認親,不想被初夏攔了下來。

她笑著對他說:一切皆有緣法,就由著他去吧。

這茬,就此揭過。

等到日落西山,天際染了金色霞彩,荔山還未有消息傳來。初夏神色未變,也做好了長期對峙的準備。

“三哥,延......阿嚏。”

她本是想叫幾個少年去尋些柴火,不想一開口,冷風入喉,她不禁打了個噴嚏。這一聲,不僅讓吟月幾個慌了,拿水的拿水,翻厚披肩的翻厚披肩。也讓延禮想起了她病的那個時候,她成日隱於小院,他擔心卻看不到她。心間煩躁漸生,趨濃時,他忽地動了。徑直走近昨日剩下的柴火處,一陣挑揀,挑出了根拳頭粗細,一米半長的木棍,末了,緊緊攏入掌心。

“狼崽子,你要幹什麽?” 初承燁是最先開口的那個,他瞅著這狼崽子一派想去打架的勢頭。

延禮循聲看他,眼神很淡,神色也是,仿佛他接下來提到的事兒,對他而言,輕而易舉不值一提。

“打上荔山。”

“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

說罷,執棍走向初夏,立於她面前時,低而柔和地問她,“你要和我去嗎?”

初夏這才意識到昨晚他說“不曾” 時內心真實的想法。一瞬間,心跳被擾亂,是她不熟悉的頻率和力度,然,她一點都不怕,反而笑開來,傾城絕艷,“要的。”

延禮去哪兒,她就去哪兒。延禮喜歡這個答案,不禁彎了彎眉眼。明明即將要去做自玄鉞開國就沒人敢做的事兒,他卻笑得像個孩子。

兩個人並肩,向山而行。

玄與粉白,兩個截然不同的顏色撞到了一起,卻是那樣的和諧,仿佛本來生來就該在一起。

“他們要去幹什麽?” 初承燁聽全了兩個人的對話,只是不敢信罷了。打上荔山,這狼崽子知道上面隱居了多少高手?不知天高地厚!

陳二狗看他這般,哈哈笑了起來,亦樂意為他道明,“他們說打上荔山。”

太刺激太刺激了,他必須跟去看。

“我去了,你去嗎?”

話落,也去找棍子,仿佛他會武藝一般。

很快尋了根,抱著自己的包袱朝前面的兩個人奔去,期間,回頭了兩次,“三哥,快點。”

一夜之間,都熟到喚三哥了。

初承燁:“......” 瘋子,一群瘋子!他就不該來?他為什麽來的,怎麽不記得了?

片刻後,錢酩走來他身邊,笑著勸他,“走吧,三少。錯過了今次,你以後再看不到這樣的奇事兒了。”

打上荔山,除了這只獸性難馴的狼崽子,還有誰敢?三千俗世,上到帝王,下到普通百姓,誰上荔山不是恭恭敬敬,萬分虔誠。

看初承燁未動,他繼續,“你不想和荔山眾高手較量一場嗎?”

不得不說,錢酩是了解初承燁的,幾句話下來,他的心就開始蠢蠢欲動。最後推動他腳步的是三婢,簡單地收拾了些東西,她們便尋著初夏的腳步上山。腳步輕盈,堅定,仿佛只是要去踏青。

初承燁也尋了根棍,和錢酩一道往前時,他的血一點點熱了起來,無法抑制......

秦墨初運功飛進大殿的,面色泛紅,不是怕,也不是累,是一種少年人獨有的,容易被激起的熱血與好戰。

“師公,山下人執棍闖山了。”

彼時,孟清梵正坐於廳內主位看書,面前擺了杯清水,水面飄了幾片新鮮花瓣。熱煙裊裊,縷縷微淡的花香無聲氤氳開來。

他並未擡頭,只是問,“為首的是誰?”

語氣低清,和平時如出一轍。

秦墨初:“初家嫡女和一少年。”

孟清梵:“那少年可是初家三少?”

秦墨初:“不是初三少。墨初在北境時曾經和他打過一場,是知曉他模樣的。”

“我聽他們喚那少年延禮。”

聽完,孟清梵忽然笑了聲。他的視線終於離開了書頁,將秦墨初攏入其中,“打我荔山,玄鉞開國第一次,有意思。”

“墨初,你想去會會他嗎?”

秦墨初笑著,少年張揚,都不帶掩飾的。天之驕子,從未不懼對戰,“那墨初便去會會他。”

孟清梵:“讓他上山,修德大殿前迎他。”

秦墨初:“謹尊師公令。”

孟清梵一聲令下,延禮一行人暢通無阻地來到了荔山正殿,修德大殿門口。延禮執棍,秦墨初便也選了棍,獨自一人站在了修德大殿前,擋住了一行人去路。

“荔山,秦墨初。”意思很明顯了,打敗他才可能有後續。

延禮靜凝了他片刻,轉向初夏,“你去遠些。”

初夏點頭,回到了吟月幾人身邊。

延禮確定她出了戰區,才又看向秦墨初,“延禮。”

話落,兩個人雙雙朝對方揮棍,用足了力道,手段盡出。棍棒撞擊,砰砰聲不斷,落至兩個人身上時,更是讓人心驚。

延禮一身蠻力,仿佛永無窮盡,又過於敏銳,能夠精準地避開殺招。此刻一心想初夏如願,心至堅。

兼具此三項,哪怕是對上了荔山新一代第一人,也能活活地把他拖死。

高強度的纏鬥了大半個時辰,延禮忽然發力,一棍子掄向秦墨初的頭。氣勁兒強橫,仿佛要一棍致他於死地。

求生的本能迫著秦墨初後退了兩步,也是他第一次退離自己死守的防線。

延禮的棍子失去了著落點,平直地懸於半空中,紋絲不動。他竟朝著秦墨初勾了勾唇,竟帶出了一絲妖孽的味道,“我沒想打死你。”

緊接著,低而篤定地道,“你輸了。”

荔山新一代第一人確實強悍,可他到底是人,是人就會有恐懼。恐懼一生,就有被攻破的可能。

而狼崽子,只要初夏在身邊,他的心便有著落、無懼無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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